（接上文）
榆树钱儿菜团子
集体户平时吃的主食是苞米面、大楂子粥，副食是豆饼、豆腐渣汤、咸菜疙瘩搭配各种野菜，但我们也吃了一次新奇的饭，就是比吃鱼、肉感觉还香的榆树钱儿，它使我终生难忘。
山刚放青，队里领我们几位女同学和几个女社员上西大坡的岗上种葫芦，岗上那几棵结满榆树钱儿的大树一下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我想起在饥饿的六十年代，妈妈和奶奶每到这时就给我们做榆树钱儿菜团子。于是我们爬上树，挑结得最多的枝条撸下最嫩的榆树钱用上衣包了两大包。
晚上回来，我们谁都没休息，一起把所有的榆树钱儿拣好挑净。关姐告诉大家一个省事、好吃的新做法，即把榆树钱儿洗净后就用盐腌上，拌上我们从山上挖来的山韭菜，加少许油，把一盆玉米面一分两半，一半用滚开的水烫透，凉后和另一半不加水的玉米面一起揉到盐腌的榆树钱儿里。揉好时，关姐叫我在锅里填好水，放上锅叉和帘子，由郭青莲烧火。关姐的双手灵巧地翻飞，不一会绿叶中开着黄花的榆树钱儿团就铺满了一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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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姐盖上大木锅盖，又用屉布把锅盖所有的缝隙堵好，我们都兴奋地围在灶台旁，等待着蒸汽慢慢地从盖锅的屉布中弥漫出来。从开锅到榆树钱儿的香味漫出的时间并不长，但我们却觉得漫长得很。当蒸汽刚从锅沿渗出时，我们几个不约而同地弯下腰，伸长脖子，吸着鼻子，一股淡淡的玉米面味和榆树钱儿的清甜味，夹杂着山韭菜的味道，不一会儿就弥漫了全屋。从彼此的眼光里，我们看到了惊喜和自豪，因为这顿饭是我们土洋结合的创造。
香味越来越浓，关姐减了火，靠锅下的底火蒸熟榆树钱儿馍。又过了10分钟，关姐郑重其事地揭开了锅盖，站在四周的我们还没等气体全散就上了手。关姐马上拦住：“别急！”说着舀了一瓢水，溜着锅沿顺到锅里，瞬间没了热气，关姐才说：“拿碗！”我们一一把碗递过去，关姐每碗里都检了两个。我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了下去，却被烫了嘴，一口又吐了出来，大伙被我逗得笑成一团，关姐拍着我的后背：“小妹，几天没吃饱啊，哈哈”“好吃，馋了！”我应声道。我在集体户因为出什么洋相都是宝，便知道了自己的分量，常在大哥大姐面前偷个懒，也没有任何人跟我计较。
那天，不知是太累太饿了，还是榆树钱儿菜团子太好吃了，一大锅菜团子最后只剩下半个。现在谁还吃榆树钱儿菜团子？可在1970年那个劳累贫穷的春天，一顿榆树钱做的菜团子能使我们嗅着锅沿的热气心花怒放。
琴书解愁
1970年11月，化工厂和造纸厂招工，给了我们一男一女两个名额，条件是年满17周岁以上，贫下中农成份，接受再教育好，符合条件的由集体户提名，贫下中农推荐，队委会决定，上报到大队公社，再经招工单位政审和健康体检，然后确定招工回城。我知道我不会在招工之内，原因是我刚满15周岁，大哥大姐平时没少照顾我，我不能跟他们争。而且我政审肯定不合格，因为我的家庭成份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富农”，地、富、反、坏、右是通不过招工政审审查的。
全集体户除了我和已回城养病的姚中华之外，都符合招工条件。就这样，男女班长被招工，另外一个同学孙荣也被追加的一份招工名额单调走了，集体户利下了我们6个人，男女生各半。他们走后，集体户一下冷清了许多，大家都多了一份心事。小周的话少了许多。但二胡拉得更动听了，什么曲他都拉，《梁祝》《草原之夜》、《傲包相会》、《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等。我们都觉得小周没走上有点儿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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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6个人中有一个不高兴的大家都不开心，日子就过得沉闷，老班长也不知为什么总是每天到户里转转，什么也不说，然后就走。
十几天后的一个大雪天，老班长来了，看着依旧拉着二胡沉默不语的小周说：“小周，来段《智取威虎山》，你拉我唱。”我们全愣了，小周却表情十分复杂地笑了。我们几人虽对班长的唱有怀疑，但却齐心协力地鼓动小周拉。他想了想，一抖手中的琴弓，拉起杨子荣的那段《壮志未酬誓不休》。叫我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老班长一张嘴，就把我们全震住了：
“今日痛饮庆功酒，
壮志未酬誓不休，
来日方长显身手，
甘洒热血写春秋。”
唱得字正腔圆、有板有眼。小周更是惊诧地瞪大眼睛，盯着老班长。这位班长不仅相貌堂堂，庄稼活也是个好把式，打猎10发5中，处人处事非常得体，但大家都不知道他还有这么深厚的艺术功底。
老班长看着我们惊愕的样子，像没事一样说：“跟你们说说我的事。1963年我通过考试在公社中心校当了民办教师，后因上班太远又没法住宿，就同咱大队学校家住公社的老师对调了。考上时全家庆幸，调回时皆大欢喜。可后来因咱大队的学生数量没达标，公社又派了一位公立教师，我又回家务农了。而现在对调的老师已转正，如果我不和他对调转正的就是我。当时挺窝火，可后来一想各有所得。我虽没转正，又回山里务农，但在哪都有属于自己的乐趣，我照样可以看书学习，不用天天8小时耗着，又能照顾家，又能打猎，还能欣赏山里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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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聪明透顶，他早就明了老班长的弦外之音。“自从不教学，我才发现咱这山这水这林的景致，转正的那个老师无论如何也不能欣赏到，因为他每天有8个小时得工作。现在我倒非常地羡慕你们，上次听公社知青办的人说，以后每年招工两次，而且单位和待遇越来越好。”说到这老班长停了一下：“小周，再拉一个《朔风吹》。”小周低头不语，手中琴弓一抖先拉过门，老班长放开音量：“朔风吹，林涛吼，峡谷震荡，望飞雪，满天舞，好一派北国风光”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