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内蒙，家里若是有红白喜事，按照习俗，人们会请上一个民间剧团，来家里表演“二人台”。

这是一种流行于内蒙、陕西等地的传统戏曲剧种，在2016年入选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在此前几乎登不上大雅之堂，就是一种要饭的卖唱营生。

表演时男女搭档，分为一丑一旦两个人，因此叫二人台。

二后生，是内蒙一位以表演二人台为生的盲眼江湖艺人。

《挖眼睛》纪录片截图 戴墨镜为二后生

01

二后生，生于内蒙古乌兰察布市一个名叫吉生沟的小乡村。

他的母亲是个盲人，由于遗传，二后生的大哥出生后，眼睛也有毛病，除了能分清白天和黑夜以外，其他的一概看不清楚。

二后生的父亲觉得，是母亲的乳汁有毒，才将儿子喂瞎了。

因此，二后生出生后，无论如何也不用母乳喂养，父亲养了一头牛，靠着牛奶将二后生养大了。

说来也巧，喝牛奶长大的二后生，不仅眼睛不瞎，双眼明亮，人还机灵，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机灵人”。村里人都夸二后生，将来会有大出息。

不过命运并没有眷顾二后生一家。

3岁那年，二后生的父亲因病去世了。天生残疾，没有办法养活两个儿子的母亲，只能带着两个儿子改嫁。

但是，新家庭的状况也没有好多少。

二后生的继父患有软骨病，这个病会导致人骨骼畸形、肌肉松弛，严重的还会出现非特异性的精神神经症状。继父完全干不了活。

母亲再婚后生下的三弟，也遗传了母亲的瞎眼。一家五口，四个都是残疾人，只有二后生一个身体健全的。

这样的情况，家里的经济条件自然不会好。依然是家徒四壁，穷的叮当响。

为了讨生活，二后生的大哥在9岁的时候就离开家，跟一位唱二人台的老师傅学艺，开始了以卖唱为生的生活。

而大哥这一走就是9年，期间杳无音讯。

面对着一贫如洗的家庭，残疾的弟弟、母亲、继父，年仅4岁的二后生，不得不承担起照顾家庭的责任。

他一边期待着离家的大哥能回家带自己离开这儿，一边过着白天放羊，晚上回家照顾一家子残疾人的辛苦生活。

二后生13岁那年，离家9年的大哥终于回来了。他央求大哥教自己唱二人台，这样他就能和大哥一起出去闯荡。

起初，大哥不同意。

因为早年间的二人台也叫“讨吃调”，就是份下九流的卖唱营生。

他是因为眼瞎没有办法，弟弟是个健全人，怎么能干这种营生呢 ，万一影响以后娶媳妇了，可怎么办？

但是二后生完全不在意，毕竟生活是最重要的，至于体面，又不能当饭吃。

最终，大哥答应了。

就这样，13岁的二后生和大哥一头扎进了二人台的江湖。此后，二后生的人生际遇便和二人台分不开了。

1980年，随着改革开放的脚步，人们对于二人台的需求也多了，不管是谁家，只要有红白喜事，总是要请人演上一出。

虽然二后生没念过书，但是他人机灵，口才好，每次表演，总能把台下的观众逗得哈哈大笑。

渐渐地，兄弟二人跑的地方多了，二后生的名声也慢慢打出去了，找他演出的人自然也多了，钱也源源不断的进了口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27岁那年，二后生遇见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女人——三女子。

三女子也是可怜，20岁年纪嫁了个比她大9岁的男人，有一个孩子，但是丈夫没啥本事，家里的情况也不富裕。

于是，三女子便找上了在村里演出，已经小有名气的二后生，说自己想跟着他学唱二人台，挣钱补贴家用。

为此，三女子还专程请二后生回家吃了顿饭。

三女子的丈夫同意三女子出去学戏，但是要二后生每个月给自己家里送500块钱。

也不知是出于可怜，还是其他原因，二后生答应了。

演出结束后，二后生便带着三女子走了。

《挖眼睛》纪录片截图

02

起初也没事，然而在长时间的相处过程中，两人之间逐渐迸发出爱情的火花。

但是三女子有家室，还有孩子，总不能撇下家里跟着二后生远走高飞，二后生便在春节的时候送三女子回家，顺便送钱。

由于年前演出不多，二后生和三女子两人加一起才分了500。

二后生便只给了三女子丈夫300，自己留了200，准备回家给老娘买年货。

但三女子的丈夫却勃然大怒，扬言如果再拿不出钱，就不允许三女子再出门了。

几天之后，三女子哭着找上二后生，说自己和二后生的事被丈夫知道了，她丈夫不仅打她，还说要给她们俩一个教训。

三女子很害怕，想让二后生带她私奔。当天夜里，在夜色的掩护下，两人逃走了。

二后生带着三女子在外面东躲西藏了一阵，但渐渐地，三女子受不了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

于是两人又回到了商都县，躲在远离两人老家的地方，做起了卖唱的生意。

然而，好景不长，两人还是被发现了。

三女子丈夫趁二后生出门，将三女子强行带回了家。

二后生回到他们住的地方时，只剩下空无一人的房子，和仍冒着热气的饭菜。

之后，二后生一直四处打听三女子的下落。

直到1990年11月，二后生演出时，一个声称是三女子母亲的女人找上了二后生，说三女子在夫家受苦，想让二后生去救女儿。

二后生二话没说就去了。但是到了三女子家时，并没有看到三女子丈夫，反而被三女子迎进了门。

二后生没多想，直接走了进去，谁知一进门就发生了变故。

埋伏在门后的三女子丈夫，伙同他的两个哥哥，先是一棍子狠狠敲在二后生的后脑勺上，将二后生打得头昏眼花，眼冒金星。

还没等二后生靠墙根站好，另一个人拿起四齿铁叉便插在了二后生腿上。同时，棍棒还不停地落在二后生身上。

三女子一看这情况，吓得惊魂未定，直接跑开了，丝毫没有管二后生。

三兄弟又合力将几近昏迷的二后生绑了起来，其中一个人将手指插进二后生的左眼，将他的左眼扣了出来。

为了防止二后生报复，又用改锥和剪子将另一只眼睛也挖了出来。

手段之残忍，令人生怖。

看着二后生流的满胸脯都是血，三兄弟怕闹出人命，于是找来生理盐水，浇在二后生头上，二后生疼得哇哇大叫。

做完这些，三兄弟就将浑身是血的二后生扔在大街上。

二后生在大街上从下午两点哭喊到晚上七点，终于被村主任看到，赶紧将事情告诉了治安员。最后，两个警察将二后生送到了医院。

从县医院到市医院，几次抢救，命终于是保住了，但眼睛废了。二后生那双明亮的机灵眼，彻底回不来了。

因为交不起医药费，二后生在医院躺了四十天后就回家了，和三女子之间的联系也断了。

而三女子丈夫作为主犯被判6年，他的两个哥哥，只关了二十多天就被放出来了。

就这样，29岁的二后生，永远地失去光明，生活陷入无边的黑暗。

03

刚瞎的二后生是很痛苦的，甚至一度想死。

哥哥怕二后生寻短见，便一直守在二后生身边。而在哥哥的陪伴下，二后生逐渐走了出来。

痛苦之后，生活还是要继续。

为了赚钱，也为了离开伤心地，二后生开始了辗转内蒙各地卖唱的生活，只偶尔回家看看家中眼盲的母亲。

都说苦难造就艺术。二后生将自己的亲身经历，写成了一首名叫《挖眼睛》的小曲，将自己的不甘和愤慨，融入每一句歌词,一遍遍的在台上唱着。

刚开始，也许单纯是为了排遣心中的愤怒，但没想到这首小曲唱着唱着唱火了。

他成立了自己的剧团，到处演出。

随着《挖眼睛》小曲的流行，邀请他的剧团去演出的人家也越来越多。

有时候一家的演出还没有结束，便会有下一家人打电话过来预定下一场。

随着演出邀约增多，他的演出费用也从几百涨到几千，甚至涨到了一万多。

二后生在整个内蒙都唱出了名，他因为三女子被挖眼睛的故事，也成了人人知道的故事，一些地摊上还出现了《挖眼睛》的光盘。这些光盘，一天能卖好几十张。

但即使是有了名，有了利，二后生在演出后，依然会生出“要眼睛想去哪儿去哪儿，要名干啥呢？”的感慨。

他在内心偷偷怀念着之前能够看见的日子，想再看看这个世界的花和云。

后来，二后生遇见了一个卖油糕的离异女子，她是二后生的粉丝，名叫米莲。

有了三女子的前车之鉴，二后生反复确认米莲确实离婚后，俩个人才结了婚。婚后，他们有了两个孩子。

二后生仍在四处演出，直到晚年患上尿毒症，才逐渐离开了舞台。

2021年，因为突发性脑溢血，59岁的二后生去世了。

纵观他的一生，挖眼前，虽生活清苦，但好在身体健康，无病无灾。

挖眼后，终日只能生活在黑暗之中。但他没有自暴自弃，反而闯出了名堂，成为家乡远近闻名的名人。

中年娶妻生子，生活总算走上正轨，晚年时，却又患上了尿毒症。

他的一辈子，每当生活看似平静，总是会横生出一些枝节，但好在总是熬过去了。

就像他说的：“活一天算一天吧，原本没奢望这么多，活好今天就算赚了。”

人生是一场向死而生的旅行，每一天都在向死亡更进一步，但人总不能因噎废食，瞻前顾后的害怕和逃避并没有意义，只有踏出去才能真正感受这个世界。

（摘编自微信公众号公子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