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敢不跪,就给我滚出这个大门!”
1995年,趾高气昂的女人对着一个年轻人命令道。她的身前乌泱泱地跪着一片人,对她俯首称臣。
“你尽管开除我吧,今天就算你打断我的腿,我也不可能给你跪下来的!”
说着年轻人扔下自己的工牌,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女人,自顾自地走出去。
这是发生在珠海瑞进公司里的一幕,这个不可一世的女人叫做金珍仙,是个韩国人,也是这家公司的老板。
而那个愤然离去的年轻人叫孙天帅,是厂里的一名员工。
那么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冲突,会让孙天帅不惜当众出走,也要忤逆老板?孙天帅之后又将何去何从呢?
上世纪80年代,珠海被划进经济特区,当年开放的对外政策,吸引了不少海外工厂注资。
瑞进电子厂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成立。
金珍仙的丈夫是一位企业主,他在珠海成立了自己的工厂之后,便将管理事宜交给了妻子。
金珍仙从韩国千里迢迢来到珠海,一门心思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为了最大限度榨取利润,她对员工的手段十分狠厉。用尽一切手段压榨他们的时间,在她眼里,只有利润,没有企业家的责任。
换句话来说,就是不把员工当人看。
为了使员工对自己唯命是从,不敢忤逆厂里的规定,她设置了很多处罚,例如:只要迟到,哪怕只是一分一秒,都要罚款10元。请假可以,不过工资就要少300块。
在工位上必须老老实实,不准随便挪动位置,要是听见椅子响一下,扣50元。
金珍仙可谓拿捏住了员工的心理,大家出来打工,日夜颠倒,还不是为了多拿几个钱,好养家糊口。金珍仙深知这一点,只要有一点不满意,不好意思,要扣钱。
她这一招把员工制得服服帖帖的。
既然老板如此苛刻,为什么员工不反抗呢?
说到底还是为了一个“钱”字。
瑞进的规定是严格,老板也不好相处,但架不住工资高啊。
作为外企,瑞进不愁业务,相应的工作也很繁重。
有弊必有利,工资也是其他地方的几倍高。在当时,瑞进的普通工人工资能有好几百。
为了这几百块,有的工人千里迢迢从北方老家迁移到珠海。
金珍仙根本就不担心自己会请不到人,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她的工厂业绩一直这么好,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劳动力涌入。哪个不合她的心意,那就换掉呗。
在上位者的位置呆久了,金珍仙心中充满得意,她看着这些普通人对自己俯首称臣,心里有了主宰者的快感。
在这里,她可以为所欲为,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她的手上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力,她就是这里的主人。
金珍仙内心越是膨胀,她就越不把人当人看。甚至在她眼里,作为人最基本的尊严和平等都是可以被无视的。
1995年,是瑞进业绩突飞猛进的一年。
大批的订单好像不要钱般涌入,金珍仙可是乐开花了,可是她手底下的员工可就不那么好受了。
为了按照规定时间出货,几乎每一名基层员工都在赶单。他们不分昼夜地干,有些人每天只能睡2、3个小时,一睁眼就又扑到工位上,可谓是用生命帮老板赚钱。
有些员工实在是撑不住了,在不那么忙的时候,稍稍抽出时间来,合一会儿眼。这本来是一件可以谅解的事情,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可是落在金珍仙眼里则是故意偷懒,玩忽职守。
这天金珍仙像往常那样巡视着自己的工厂,看见源源不断的电子产品被流水线生产出来,她满意地点点头。可是当她的目光触及到一处时,微笑一下子凝住了,表情一瞬间阴狠。
金珍仙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到一个工位前,用力一拍桌板,上面趴着昏昏欲睡的女工一下子惊醒了。她还没回过神,双眼迷糊地看向老板。
金珍仙可不会惯着她,她一把将女工从工位上扯下来。
用韩语疾言厉色道:“啊——西八!谁允许你睡觉的,你就是这么工作的吗?”
女工被摔倒在地上,不知所措地看向金珍仙,一下子被吓懵了。
看见对方几乎要哭出来的无助模样,金珍仙感觉自己的虚荣心受到了很大的满足。面前的中国人都不过是帮她赚钱的工具,不管自己如何恶劣地对待他们,这些人连哼都不敢哼。
对方越是不敢反抗,金珍仙就越是来劲。
金珍仙对着女工恶狠狠地输出了一大段话,全部都是不堪入耳的羞辱之词,连一旁的韩国翻译都感到不忍心。
对方也不过是个年轻小姑娘,何必将她踩到尘埃里。翻译试图缓和气氛,却遭到了金珍仙的拒绝:你必须将我的话翻译到位。
个时候,厂子里有人试图为女工说话:“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为难一个小姑娘呢。”
这个声音一落下,马上引起此起彼伏的支持。
“就是,我们工人也是人,这不是不把我们当人看嘛。”
当翻译将员工们的心声传递给金珍仙的时候,她彻底恼火了。
这些蝼蚁一样的中国人居然敢反抗她?金珍仙一怒之下厉声道:“跪下,你们都给我跪下。”
说着,她一脚踢弯了面前那位女工的膝弯,强迫她朝着自己跪下来。
女工敢怒不敢言,可是人潮一下子就沸腾了,纷纷指责金珍仙没有人情味。
金珍仙轻蔑一笑,疾步走到其他工人面前,她专挑那些弱小的女孩,一脚踢上去。
“你,你,你都给我跪!”
然后她傲慢地站在所有员工面前,仰着头,让翻译传达她的话。
在场的中国人,今天必须得给她跪下,不服从的,通通从工资扣2000块。
金珍仙再次用员工的痛点来威胁他们,不得不说,这招很奏效。
员工们再也不敢出一句声了,他们可以没有膝下的万两金,可是却不能没有养家糊口的手中银。
终于有人缓缓弯下了膝盖,低着头跪在了金珍仙面前。
剩下的员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言不发,默默地跪下了。
金珍仙看到这些对自己唯命是从,卑微到尘埃里的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还以为这些人多有骨气呢,还不是两句话就被拿捏住了嘛。
这时,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
“你们怎么能说跪就跪,你们还是中国人吗?”
这时,金珍仙才注意到,一片黑压压的身影中,还有一个年轻男人屹立着。
他不仅不跪,还挺直了腰板,无所畏惧地和金珍仙直视。
“你,怎么不跪?”
“我就是跪也要跪父母,跪真理。不会为了强权而跪。”
金珍仙对他的正义凛然不屑一顾:“既然你这么有骨气,我们这里也是容不下你。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跪,要么滚!”
“我就算饿死在外面,也绝不会跪在你这个韩国人面前。”
说着孙天帅摘下了工牌,狠狠扔到地上,愤然离去。
金珍仙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对着一众跪倒的工人骂了又骂,没有一个人敢吱声。
那么这个孙天帅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他的家境不一般,才有这样的底气跟金珍仙对骂?
其实孙天帅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头百姓。他胆敢跟资本抗衡,只不过是因为他觉得人的尊严不可冒犯。尤其是在外国人面前,更要保持中国人的气性。
孙天帅出生于一个农村家庭,他的父母都是纯朴的农民,孙天帅家十分困难,家里竭尽全力才能勉强供他读书。
在这种情况下,孙天帅虽然十分热爱学习,但因为条件限制,他要长途跋涉去读书,在学校里吃得很不好,成绩也跟着不太稳定。
孙天帅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的资质很难考上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在高三那年,便辍学出来打工了。
孙天帅搬过砖,也洗过盘子,吃尽了生活苦头,几经挫折才来到瑞进打厂工。
在瑞金他迎来了人生的高光。
因为手脚麻利,干活勤恳,孙天帅的工作效率总是在厂里名列前茅。这也引起了领导的注意。包括金珍仙在内,都对他十分赏识。
再加上孙天帅还是一个高中生,这在学历普遍较低的工厂更是一个金饽饽般的存在。孙天帅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换到了更重要的岗位,最后获得晋升,变成了主管。
他的工资也与日俱增,从每个月300到1300,翻了好几倍。
这在当时是十分可观的工资。
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孙天帅将继续领着高薪,舒舒服服地做着他的管理层。
如果他发挥得好的话,还有可能继续被金珍仙赏识,从此平步青云。
但孙天帅这样做的话,他就不是他了。
离开瑞进之后,孙天帅始终咽不下这口气。他愤怒的不是自己被辞退,而是跟自己同为中国人的同胞在国土上被轻视被践踏。
而且当时他意识到,金珍仙的所作所为不是一个合格的企业家应有的行为,她不仅在践踏人的尊严,也是在打法律的脸。
为了给自己的同事出一口气,也是为了捍卫国家的尊严。孙天帅直奔劳动部门,将金珍仙如何羞辱员工的事情报告了一遍。
还没等调查结果出来,孙天帅觉得这样太慢了,而且结果不一定能如自己所愿。他又联系了媒体,将这起“罚跪”事件一五一十地面对公众说了出来 。
事件一经披露,迅速引起了热烈的舆论,所有人都为金珍仙的“暴政”所愤怒,纷纷打电话投诉瑞进电子厂。
经过各大报纸的转发,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大江南北,最后引起了中央的注意。如此大的声浪之下,珠海市政府也介入了调查。
原本得意洋洋的金珍仙,尾巴再也翘不起来,只能狼狈地向公众道歉,并给予了包括孙天帅在内被非法辞退的员工一大笔补偿款。
但罚跪风波,并不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盖过的。全国百姓都自发地抗议起瑞进电子厂,在他们心中,这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吃人电子厂了。
最后,金珍仙抵挡不住舆论压力,灰溜溜地逃回韩国。而瑞进电子厂也一天天衰败,最后倒闭了。
在这场战争中,孙天帅获得了全方位的胜利,但是从此之后,他的生活却输得一塌糊涂。
失去了在电子厂的工作,孙天帅又另谋出路,在另一家公司里打工。
但他默默努力了一段时间,却发现自己总不被重用,深感在这里没有前途,孙天帅辞了职,回到老家发展。
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在老家已经彻彻底底出了名。
当时电视上还播出了一期节目,叫做“寻找不跪的人”,主角正是孙天帅。
一家企业的老总看到了节目,被孙天帅的爱国和不屈于强权所打动。承诺资助他上大学,还帮他联系了郑州大学。
但不久后,老总被调走了,新上任的总经理对他爱搭不理的。孙天帅只好放弃寻求资助的念头,自己勤工俭学交学费。
然而快到毕业时,他才知道自己是旁听生,是没有学业证书的。
因为他的本科学历不可考究,孙天帅还是没能被心仪的企业录用。
他处处碰壁,没办法之下,只好囫囵学了一门手艺,开了一家面包店。店里生意惨淡,难以维持开支。
孙天帅只好关掉面包店,再谋出路。
正当他走投无路之际,孙天帅意外结识了大河报的编辑,对方对他的印象很深刻,因为当初他们的报纸也报道过孙天帅。
得知孙天帅的窘况之后,对方沉思了半刻,告诉他报纸最近在招人,如果他愿意的话,随时欢迎他入职。
之后孙天帅就成了大河报的一名员工。
在这里,他感受到了被尊重的感觉,有了归属感,干活自然就更卖力。
领导对孙天帅更是记忆犹新,在一次又一次的提拔之下,孙天帅最终被调至子公司担任经理,获得事业的成功。
孙天帅坚守住了自己的底线,也守住了国家的尊严,历经了种种考验,他终于获得了自己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