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冷笑》
夫君为救他病重表妹要卖我去青楼。
我苦苦哀求。
他冷笑着说，百两银子，只要有人肯买你，我就不让你去青楼了。
我环视着冷清的大街，最后视线落到了街角壮实的猎户身上。
后来，我在山里过上了无忧日子。
前夫却跪求我原谅他，让我收留他一回。
我浅浅一笑，放了我家的猎狗。
1
夫君带着他病重的表妹回了家。
他说他要为她治病，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我看着一脸痛苦的周行简垂下眼皮。
此刻的周行简，是我从来未见过的模样。
在我印象里，即使是我们的新婚夜，他都是一脸的平淡，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同他的主子——侯府世子一模一样。
我悄悄地后退几步，将自己藏在了烛火照不到的阴影里。
果然，下一刻，婆母怒气冲冲地开口：「你知不知道得花多少钱？你舅母可是说了，大夫说过，她这病，要治好， 得上千两银子。我们家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凑不齐。」
周行简「扑通」一声跪在了婆母面前：「娘，求您了。我知道您还藏了不少好东西……婉婉，她可是您的亲侄女啊……」
婆母气得跳了起来，抓着竹条就抽在了周行简背上。
可他一动不动，只伏下背去，任由婆母打骂。
最后，婆母打骂得累了，还是扔了竹条，怒声让赵婉婉留了下来。
「翠香，你是死人啊？还不赶紧去铺床？让行简将婉婉挪进屋去。」婆母终于想起我来。
我怯怯地问：「铺哪间屋的床？」
租住的小院子，总共就三间屋子，一间公婆住，一间我与夫君住，另外还有一间当了杂物间。
婆母神情一顿。
周行简已经开了口：「让婉婉住我们屋里，晚上我打地铺守着婉婉。翠香，你就去住杂物间。」
我张了张嘴，想说这样不妥，可是对上周行简冷漠的眼神，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最后，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我刚铺好床，想将我自己的薄被拿去杂物间。
毕竟，这深秋的寒意，也是能将人冻病的。
我不能生病。
可才刚转身，就对上了周行简冷寒的一张脸：「你手里的被子怎么不铺上去？床上的被子那么薄，婉婉身子弱，可受不住这样的寒意。」
我张了张嘴，艰难地道：「可是，这样的话，我就没了被子。」
周行简突然就一脚踢了过来：「王翠香，铺上去！这是我周家的东西！」
我想说，这明明是我自己带过来的……
可一想到，连我的身契都在周行简手里，那我的东西也确实是周家的。
一时间颓然，我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薄被，将它重新铺到了床上。
只是薄被太小，与这宽大的床，显得格格不入。
周行简回头就去婆母屋里拿了厚被子铺在了地上。
我原地站了许久，脚都冻得冷硬了，也没见他给我一个眼神。
我抿了抿唇，在衣柜里翻翻拣拣许久，才抱出了两件厚棉衣，搂着进了杂物间。
杂物间里没床。
我又去灶房搂了些稻草铺在了地上，再铺上我的棉衣，倒也还算暖和。
刚睡踏实，门就被周行简一脚踢开：「王翠香，你赶紧起来去烧热水，婉婉表妹醒了， 想喝水，壶里的水都凉了。也不知道你怎么照顾人的……」
我睡迷糊了，一时间有些恍神。
周行简上前几步，一把薅住我的头发粗鲁地将我扯了起来，低吼着道：「我让你赶紧起来去烧水，婉婉要喝水，还要洗漱。」
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我现在就去。」
2
夜风寒凉，走至门口，我打了个寒颤。
这一夜， 终是没睡成。
赵婉婉一会儿要喝热水，一会儿要洗漱，一会儿又想吃粥，粥刚煮好，又想吃面。
如此反复折腾，直至天明。
她累了，困了，也睡了。
我也得洗漱好，给一家人做了早食，然后去花房当差。
下值回来，家中只有赵婉婉一人。
正坐在躺椅上吃着聚福斋的糕点，好不惬意。
看见我，她脸色有些狰狞，不过片刻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温婉。
赵婉婉朝我走了过来，笑吟吟地对我说：「表嫂，不好意思呀，占了你的房间。不过我可能要在家里多待一段时间，可能要委屈表嫂多住一段时间的柴房了。」
我蹙眉。
再笨我也知道赵婉婉在挑衅我。
赵婉婉的笑容更灿烂了些：「昨晚上表嫂没睡好吧？可真是要多谢表嫂如此周到的照顾。今天晚上，怕又得要麻烦表嫂了。」
「你是装的。」我淡淡地道。
赵婉婉扬眉：「那又如何？行简表哥只信我，不信你。」
这是真的。
但我也不愿意与她纠缠，毕竟，她是个病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说不清。
以前待在夫人身边，这种小手段不知道见过多少回。
我欲转身离开，赵婉婉却拦住了我，不让我走。
我皱眉，晚食还没做，还有一堆的衣服等着我洗，这些活计不做完，我是不能睡觉的。
我扬手挥开她的手。
然而，手刚刚碰到赵婉婉。
她人就往地上一歪，尖叫出声，捂着嘴狂咳，咳着咳着还吐出了血来。
我心中一突，立马回头。
果然，见周行简小跑着过来：「婉婉，婉婉……」
赵婉婉缩进了周行简的怀里，一边咳着一边怯生生地说：「对不起，表哥，我就是想和表嫂说几句话。没想到表嫂这么不喜欢我……呜呜……表哥，你还是送我回去吧，我这病，不治也罢了。
只愿来世，来世……呜呜……」
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我发现这赵婉婉还有几分本事的，最起码，侯府的姨娘假哭都没她这么好看。
下一刻，周行简将人抱起往床榻去。
我心里明白留在这里一会儿受罪的只会是自己，赶紧想溜。
没想到，赵婉婉又出声：「表嫂，别走，我……我给你道歉……」
果然，周行简厉声喝道：「王翠香，你站住。」
我无奈转过身，依着周行简的要求，站到了床边。
赵婉婉靠在周行简怀里哭哭啼啼地要给我道歉，说她不该提昨晚的事，说她今晚再也不敢生病了，不然若是她再扰了我的睡眠，我明天肯定要发大脾气的……还说我嘲笑她如今生了病，容颜有损……
我心中冷笑，颠倒黑白这一手她是玩得溜的。
周行简安抚住她，一个巴掌就甩了过来，又一脚踢了过来：「王翠香，你还真把你自己当我妻子了？你以为你配吗？贱人！」
我踉跄着倒在地上，偏过头，一言不发。
3
婆母是这时候进屋的，看见这一幕，淡声问怎么回事。
周行简就抢着将事情都说了。
末了，他又道：「娘，当初碍于世子的面子，你们都让我娶，我就娶了。可说得好听是娶回家，其实她王翠香不过是我们家的奴才。」
婆母皱起眉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说的真话！世子当初可是把她的身契给了我的。呵，不是奴才是什么！」
我垂头苦笑。
若不是如此，我哪里会日夜忍受这些人？
婆母讶然看我一眼，随即眼中浮起沉思之色。
「她王翠香自己心里没点数，还仗着表面的这身份欺负婉婉，娘，我要休了她。」
我蜷缩起手，不敢吭声，就怕他们作践我，要将我卖去那腌臜地儿。
婆母阴沉沉看我一眼：「休什么妻！既然身契在你手里，你明日与世子说一声，就说她言行无状，不敬公婆，将她卖了吧。卖的银两，多少也能凑些出来给婉婉治病。」
周行简眼神一亮，声音洪亮地答：「是。」
这时候，赵婉婉突然出声：「这是要卖表嫂吗？表嫂这么漂亮，怕是能卖个好价钱。表哥，你对我太好了……」
周行简眸色微暗，我却是心里一沉。
慌忙跪在地上，求婆母：「娘，求您看在我这一年来都很听话的份上， 不要把我卖入那腌臜地。」
周行简冷笑：「这可由不得你。你不是觉得婉婉现在不好看吗？你不是觉得你自己好看吗？那正好，
听说春风楼的姑娘们都是极美的。想来，你这样的姿色，应该也能卖点银子。」
我一颗心坠到谷底。
婆母冷声道：「行了，赶紧去做饭，想饿死我们吗？」
这一夜，赵婉婉又是无停歇地折腾了我一夜。
一夜未眠，我还是主动去上工。
期间，利用空档，我去见了一个以前的好姐妹。
一日的工未做完，周行简就来了，领我离开。
他甚至根本就没打算带我回去，而是要领我直接出府。
我停住了脚步，拉着他的袖子哀求：「我在少夫人跟前伺候了那么多年，如今要彻底地离开，周行简，让我去拜别一下少夫人可好？」
周行简扫了一眼周围，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我还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你就是想去和少夫人告状，让少夫人救你。呵，你想得美。你当初可是世子送给我的，你觉得他会让你回到少夫人身边？抑或者，世子会让少夫人救你？
行了，赶紧走吧，别磨蹭了。落到世子手里，你的下场只会更惨。」
我抿了抿唇，终还是没再说话，跟着周行简离开。
周行简果然拉着我到了春风楼门口。
我死死地拖着他的袖子不肯进门，苦苦哀求：「周行简，就算我们没有夫妻之实，可好歹也一起生活了一年多。求你了，求你不要把我卖进这种地方。你随便把我卖给个脚力商人都成，这差的银两，我以后还你，好不好？」
周行简冷笑：「我问过了，卖你进春风楼，人家能出百两银子。你去问问，这条街上，谁愿意用百两银子买你。有人买的话，我就不送你去春风楼。」
我眼前一黑，几近绝望 。
4
我环视一眼清冷的大街，春风楼附近就没什么大的商铺。
普通百姓，谁愿意花一百两买我回去？
我死死地咬着下唇，最后，目光落到了街角那个壮实的猎户身上。
我伸手指了指那个猎户：「我自己过去和他谈，他若不愿意买我，我就跟你进去春风楼。」
周行简只扫了那猎户一眼，就嗤笑出声：「行吧，你去吧，不过怕是会让你失望，这样的猎户，打多少猎物才能攒够一百两银子？」
我没理会他的话，几乎小跑着到了猎户跟前。
「大哥，我夫君要卖我去花楼，我不想去。你能不能买了我？」我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
我继续道：「虽然他要一百两银子，但是我以后一定能赚两百两还你。」
男人看我一眼，又一眼。
我垂下头苦笑，确实，这样的我似疯子。
可我还是不死心，咬咬牙道：「或者，你成亲了吗？如果没有成亲，我给你做媳妇也行。成了亲的话，我给你媳妇做丫鬟。」
面前的男人还是没说话。
我失望至极，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叹了口气，我起身。
算了，春风楼就春风楼吧，总要活着……
突然，身后传来男人嘶哑的声音：「你叫什么？」
我蓦地回身看他：「王翠香，我叫王翠香。」
「翠香姑娘，我买你。」
我简直不敢置信。
直到他掏出了身上的银子开始数，我才有一点真实感。
可很快，我的心又沉到了谷底。
他身上所有的碎银子和铜板都被掏了出来，数完，只有十两。
也是，我怎么会幻想一个猎户出门，身上会带上百两银子呢？
他还这么年轻，说不定，连一百两银子也没有。
毕竟，一百两银子，省着花，普通人家可以花几十年了。
「我叫杜顾行，翠香姑娘，你帮我看一看摊子，我去找人借钱，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他不等我说话，转身就跑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心中忐忑不安。
「这不会是被你吓跑了吧？」周行简过来，嗤笑着问。
我压下心中的心虚，大声回：「他说他去借钱了，一会儿就回来。」
「好，那就等一会儿。」
半刻钟，一刻钟，半个时辰……
我心都有些凉了。
周行简扬了扬手上的身契，冷淡地道：「走吧，他不会回来了。」
我指了指面前没有卖完的兔子：「他的东西还在……」
「这值几个钱？」
「可是，这也是他的钱。就算他不想买我，也没必要丢掉自己的东西就这么走了。」我据理力争。
周行简还欲说什么，身后传来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我回来了，我没跑。」
我蓦地回过头。
杜顾行小跑着上前，夕阳的光落到他脸上，似是镀了一层金边。
「给你，这是一百两的银票。」他从怀里掏出了银票递给周行简。
周行简去接，却被我一把夺过。
我一手拿着银票，一手伸出去：「我的身契拿出来。」
周行简脸色很沉，但还是将身契递过来了。
然后拿着银票，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想到，杜顾行带着我去了衙门，趁着办差的人还没下值，为了我消了奴籍。
我讶然，又热泪盈眶。
5
「杜公子，银子我以后一定还你。」
杜顾行依然笑得一脸憨厚：「翠香姑娘，不急的。你叫我杜顾行吧，你家在哪里，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我愕然看他：「你……你要把我送回去？」
杜顾行郑重点头。
「可是，你花了一百两银子买我。你不怕我跑了？」
他笑得温和：「没事，跑了也没事。再说，我相信你不会跑。」
我沉默了。
这是哪里来的傻子？
不过最后我还是摇了摇头，对他说我已经没家了，他不让我跟着他的话，我就只能露宿街头。
杜顾行带着我走了近二十公里的路回了家。
到他家时，已是月上中天。
半山腰的木屋，并无盏灯。
杜顾行挠了挠头：「翠香姑娘，你饿了吧？我去随便做点，咱们随意吃些。一切等明天再说。」
我想要起身去做饭：「我去。」
刚起身，却「嘶」了一声，脚底应该起了泡，疼得我呲牙咧嘴。
杜顾行看我一眼，转身出去了。
我抿了抿唇，忍着痛站了起来，挪着步子往外去找厨房的位置。
刚到门口，杜顾行就又进来了，手上拿着药酒。
头一回，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你起来做什么？赶紧去擦药。我做饭虽不好吃，但也能吃。」
他将药酒往我怀里一塞，扭头就走了。
我望着杜顾行的背影，热泪盈眶。
已经许久许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我了。
杜顾行煮了两大碗面。
一碗白面，一碗黑面。
我自觉地端起了黑面，却被他敲了一筷子。
他将白面放到了我面前：「你吃这个。」
我有些惶恐地看着他：「我还是吃黑面吧。」
杜顾行瞪我：「让你吃哪个就吃哪个。」
他看起来有点凶，但我发现我一点也不怕他。
面条很香，很纯正的面香。
就是面的热气有些熏眼，让我的眼也发了烫。
我大口大口地将满满一碗都吃完了，撑得我差点吐了出来。
太撑，根本就睡不着，我就在院子里蹒跚着小步消食。
杜顾行奇怪地看着我，问我大半夜不睡溜达什么。
我满脸尴尬地看他，小声告诉他我吃撑了。
他沉默许久，最后说：「以后吃不下就不要吃了，不要硬撑。」
没有等来责骂， 我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这一夜，杜顾行陪着我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天将明，我才回房沉沉睡去。
6
翌日。
我醒来时，杜顾行已经不在家了。
洗漱过后四周都溜达了一圈，发现这半山腰，竟然就杜顾行一个人住。
木屋搭得不大，连带着厨房其实才三间。
眼看着日头高升，我挽起袖子钻进了厨房。
还好，米面什么都有。
屋外院角也种了青菜。
炊烟袅袅升起，不大一会儿，米粥的香气就从锅里溢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