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古代的神话体系中，世间万物都有修炼成精怪的能力，而在众多妖精传说故事中，以狐妖的故事最为常见，形象也最为固定。
在绝大多数的狐妖故事里，狐狸都是以魅惑狡猾的形象示人的，然而在我国先秦时期，狐狸一直都是瑞兽的代表，那么其形象为何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呢？
狐狸作为十分常见的野生动物，其很早就出现在了我国的古籍之中，在先秦时期，古人们发现狐狸在死去的时候其头颅总是朝着洞穴的方向。
因此也就有了“狐死首丘”的说法，屈原也曾经在自己的诗歌中用狐狸为意象来表达对于故乡的思念。
▲可爱的野生狐狸
在《说文解字》中，更是列出了狐狸的三条优点，分别为“其色中和，小前大后，死则丘首”。
即狐狸毛色柔和符合中庸之道，身材前小后大符合尊卑秩序，以及死后朝向出生的山丘，是不忘根本的表现。
▲《说文解字》书影
因此当时人们把狐狸看作一种有德之兽，罕见的白狐更是被视作天命的象征，在《宋书》中就有“白狐，王者仁智则至”的说法。
与此同时在民间传说中，狐狸也有着极高的地位，其中最重要的故事便是大禹和九尾狐的传说。
▲九尾白狐形象
据传大禹因为连年治水因此到了三十岁也没有成亲，一日其去到涂山，在那里见到了一只白色的九尾狐。
大禹觉得这只九尾狐有王者之气，便与其攀谈起来，这只九尾狐告诉大禹自己是来为其说媒的，大禹听后接受了九尾狐的介绍。
▲《宋书》书影
之后九尾狐将涂山氏的女儿女娇带到了大禹面前，两人也当即结为夫妇，之后女娇贬为大禹生下了启、
涂山氏因此也被视作中华民族的始祖之一，这也让媒人九尾狐成为了瑞兽的代表。
▲大禹形象
在最早的传说中，涂山氏还是被九尾狐介绍给大禹的女子，但后来部分传奇作品开始将涂山氏描述成九尾狐的狐妖后辈。
一些明清时代的小说里狐妖在自我介绍的时候也常常自称为涂山氏。
▲九尾狐撮合大禹涂山氏塑像
由于九尾狐和大禹之间的故事，中国古人们普遍将狐狸看作王权的象征，比如陈胜和吴广在起义的时候就是通过模仿狐鸣的方式蛊惑人心的。
在魏晋之前，狐狸普遍被视为瑞兽，由于其和帝王之间存在一定的联系，因此当时的志怪小说中狐妖往往是以男子形象示人，而且多为正面形象。
比如在干宝的《搜神记》中就记载了皓首书生的故事，说的是吴中有一名自称为狐博士的书生。
▲《搜神记》书影
因为其满头银发，因此人们都叫他皓首书生，他平日里以教授学生为业，但有一天忽然消失不见，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在当年重阳节那天，几名书生到附近山中登高，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讲解经典，他们循声走过去发现在一块空地上。
▲狐妖形象
一只老狐狸正在给小狐狸们传授知识，狐狸们看到生人后便一哄而散，而那位老狐狸却端在不走，并告诉书生自己就是皓首博士。
还有一个故事中，一只斑狐化为人形，与书生张华高谈阔论，当时他们的谈话涉猎了经史子集各种知识，无论哪个方面张华都自愧不如，这些故事的传播也让狐妖有了博闻强识的特点。
▲古代书生壁画
但随着南北朝时期国家处于常年动乱之中，百姓们对朝不保夕的生活感到异常绝望，于是很多人都成为了宗教的信徒，我国古代神话体系也在这一时期得到了高速发展。
在南北朝时期，动物通过长时间修炼化身为妖的观点逐渐被人们所接受，这个观点的出现对瑞兽产生了极大的冲击。
▲影视剧中的妲己形象
因为之前只有特殊的动物才会化成人形，而现在所有动物都有了这个能力，这也让狐狸的形象走上了下坡路。
在古代传说体系中，这些动物想要修炼成人形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部分动物还会用吸收人类阳气的方法来缩短修炼时间。
▲九尾狐形象
因为古人认为男子阳气重，因此男人就成了被蛊惑的对象，这些动物们在有了一定道行之后就会变化成美女引诱男人，之后再将他们害死。
因此后来的部分传说故事里，狐狸就多以女性形象出现，且目的都是为了勾引男子来吸收阳气，而这种狐狸便是我们如今经常听到了“狐媚”了。
到了唐代，这种说法继续发酵，大诗人白居易的《古冢狐—戒艳色也》一诗则让狐妖的形象被继续深化。
在这首诗中，白居易写下了“女为狐媚害即深，日长月增溺人心。何况褒妲之色善蛊惑，能丧人家覆人国”几句，虽然这里白居易说的是褒姒和妲己都和狐妖一样有蛊惑人心的能力，但其对后世传说发展依然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白面狐狸精剧照
从宋代开始，妲己就频繁以狐妖的形象出现在各种平话小说之中，这对后来明代小说《封神演义》的创作产生了一定影响，最终《封神演义》的风行则让狐妖的魅惑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除了《封神演义》之外，《西游记》中的狐狸精形象也是此类狐妖传说的代表，牛魔王的小妾玉面狐狸令牛魔王和铁扇公主家庭不和，应对了白居易的“覆家”之言。
▲《封神演义》书影
而比丘国往后白面狐狸则险些让比丘国民遭受灭顶之灾，即为“覆国”的代表，这些小说的流行让狐妖的负面形象深入人心，直到今天狐狸精依然是“性淫之人”的代称。
明代小说中狐妖形象的确定，和当时的社会环境也有一定的关系，当时程朱理学受到人们的追捧，人们对于女性贞洁的重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因此在文学形象中便经常树立淫妇的形象予以批判，比如《水浒传》中虽没有狐狸精，但潘金莲，潘巧云等形象都达到了同样的效果。
但到了清代，人们的意识形态发生了一定的变化，虽然此时程朱理学依然是社会上的主流。
但部分小说作者已经厌倦了用刻板印象描绘故事中的形象，他们开始尝试赋予志怪小说中的人物以人性，创作《聊斋志异》的蒲松龄便是其中代表。
▲蒲松龄画像
在蒲松龄的比赛，代表着魅惑的狐妖却多表现出单纯，坚贞的一面，比如《小翠》这一故事中，女主人公小翠作为一名狐妖，为了替自己的母亲报恩，化作人形嫁给了王太常的傻儿子王元丰。
在两人成亲之后情投意合，小翠还利用自己的法术和智慧帮助王太常化解了政敌的诬陷，甚至还治好了王元丰的痴傻之症，但王太常夫妇却因为小翠打碎了一只玉瓶对她恶语相向，这逼得小翠离开了王家。
在小翠离开之后，王元丰茶饭不思，直到后来他在乡下旧宅中重逢小翠才好转过来，小翠对于王元丰也用情极深。
但小翠知道王元丰终究要娶一名真正的女子过门，于是日夜劝导王元丰，说服他迎娶钟家小姐为妻。
▲小翠剧照
在婚礼当天，王元丰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妻子和小翠长得一模一样，他这才明白小翠早就知道自己要娶钟家小姐为妻。
因此便化作钟小姐的样子，以便于自己能够接受新娘子，这让王元丰感到十分感动和愧疚。
▲妲己形象
另一个故事《鸦头》则进一步扭转了狐妖的形象，该故事中狐妖鸦头被迫在青楼工作，但她坚决不愿卖身，遇到了爱人王文之后，她不顾危险与王文私奔，但后来不幸被老鸨捉了回去饱受折磨。
但鸦头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爱人，宁愿受到鞭打也不愿意委身接待客人，最终她成功等来了王文，两人也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鸦头形象
在蒲松龄笔下，狐妖人性化的一面成为了描述的重点，这也意味着当时文人阶级自我意识的觉醒，这让他们能够用更加多元化的方式来构建笔下的人物。
但无奈《聊斋志异》中短篇故事的影响力不及《封神演义》和《西游记》等著作，因此民间对于狐妖的看法并没有发生扭转。
从狐妖的形象演变中，我们其实也能看到每个时代人们的内心诉求和当时社会中的流行文化，而狐妖作为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意象，也从瑞兽变成了形象不佳的妖怪。
但目前新兴的文艺作品中，狐妖的形象被叙述的愈发丰满，相信在新的时代文化背景下，狐妖的形象一定也会有的新的内涵。
参考资料：本文部分内容，参考自《从中国古代志怪小说看狐妖形象演变》，刊登于《兰州教育学院学报》2018年7月刊；
《以文学发展的视角论狐狸文化符号的认知变迁》，刊登于《西部学刊》2021年3月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