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说到——鲁国大夫子叔婴齐(公孙婴齐)刚出生时,其生母因为出身太低、来历不明,因此被其伯母穆姜(鲁宣公正妻)逼迫与其父亲叔肸(鲁宣公同母弟)和离,然后赶出了鲁国;之后,子叔婴齐的母亲辗转来到齐国,改嫁给齐国大夫管于奚,又生了一子一女。
多年以后,叔肸、管于奚先后去世,而子叔婴齐已长大成人,在堂兄鲁成公(鲁宣公之子)的照顾下成为了鲁国大夫;于是子叔婴齐便将尚在世的生母,以及同母异父的弟弟和妹妹都接回了鲁国,妥善抚养。
子叔婴齐的异母弟后来也当了鲁国的大夫,而异母妹成年后,由大哥子叔婴齐做主嫁给了鲁国大夫施孝叔,按照当时的规矩,婚后便改称为‘施夫人’。施夫人自幼就长得很美丽,被同母兄子叔婴齐接回鲁国后,为诸多鲁国贵族们所仰慕;最后,是鲁国大夫施孝叔拔得了头筹,在取得子叔婴齐同意后,完成了所有的‘迎亲流程’,成为了她的丈夫。
可正因为施夫人的过人美貌,却在与施孝叔成婚以后,为鲁国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最后还深深地影响到了鲁国和盟主晋国的联盟关系,施夫人本人也遭遇了人伦上的悲剧。下面就为大家讲述这其中的具体原因————
周简王六年(前580年),时任鲁国国君鲁成公特地前往晋都新田去朝见盟主晋厉公,但晋厉公怀疑鲁成公此前已经在暗地里倾向了楚国,并有与楚国暗中结盟、对付晋国的潜在计划;所以,鲁成公一到晋国后,晋厉公就悍然地扣留了他,以此来作为对鲁国‘背盟叛晋’的惩罚。
而鲁成公被晋国扣押之后,为了尽快解困回国,便几次托人向晋厉公服软求饶,还主动请求与晋国重新建立两国间的新盟约。当时,为了让而鲁国彻底服软、顺从于晋国,所以晋厉公在磨砺了鲁成公许久之后,才稍稍罢休,同意放鲁成公回国。
可为了警告并监视鲁国以后不要再玩花样,晋厉公在放鲁成公回国时,特地派公族大夫郤犨作为行人使者一同前往鲁国进行聘问(也就是提醒警告、强调鲁成公以后要注意的意思);晋厉公还授权郤犨代表自己与鲁国君臣举行之前商议好了的结盟仪式。
郤犨这一次出访鲁国之行,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外交活动;可郤犨到了鲁国之后,在进行聘问的过程中恰好无意中遇见了大夫施孝叔的妻子施夫人;一见佳人之下,郤犨就对容貌出众的施夫人惊为天人、念念不忘,从此便倾心于施夫人,一定要获取其欢心。
因此,急欲获得美人的郤犨便借助这次出使鲁国的机会(其实是代表晋厉公来警告、监督鲁国),向心中还在惴惴不安的鲁成公舔着脸提出了‘极为失礼’的要求——自己想要迎娶施夫人为妻(郤犨这脸皮也真够厚的,居然提出了这么不要脸的请求)。
晋国是鲁国的盟主和强有力的大哥,而郤犨所在的郤氏又是晋国国内目前数一数二的顶级强卿家族;因此,即使是鲁成公本人也不敢轻易去得罪晋国国君的宠臣(郤犨),更何况一个无关紧要的大夫了(施孝叔)。于是,不想给鲁国再招惹麻烦的鲁成公便将这件棘手的事情甩手交给了施夫人的异母兄长、鲁国大夫子叔婴齐自己去处理。
而子叔婴齐虽然疼爱妹妹施夫人,但也不敢为此去得罪晋国的权臣(郤犨),以免因此给自己的家族带来祸事。于是,在无计可施之下,子叔婴齐只得找到了妹夫施孝叔,和他私下商量,让他‘体谅国君和自己的难处’,为国分忧、把妻子让给郤犨算了。
得知了这个深深伤害自尊的消息后,施孝叔有心去反抗郤犨的强横和无耻,但考虑到国家实力不济、自己势单力薄,又得不到国君和大舅子的背后支持,无奈之下,施孝叔只得屈辱地答应了子叔婴齐的这个‘有伤自尊’请求。
而最后才得知这个有关自己的坏消息的施夫人得知丈夫和兄长已经商量好、要把自己‘让给’晋国使者(郤犨)之后,她起初的反应是惊愕不已、不敢相信,等明白过来后更是羞恼不已,便痛骂自己的丈夫施孝叔说:
“即使是鸟兽虫鱼,也不会随便地抛弃自己的伴侣去取悦别人,你身为国家的臣子、我的丈夫,怎么可以做这么没有道德的事情!”
施孝叔当然也很无奈,又不知如何应对,只得黯然地回答妻子说:
“你责怪我都是对的,但我如果不答应对方的话,国君要是怪罪下来,别说你一个人,就是你的两位兄长和我们全家都只有死路一条;我又不能因此而自尽或者逃亡他国,那还能怎么办呢!”
对如此懦弱无能、委曲求全、毫无骨气的丈夫,施夫人也是无话可说,再者她又顾及到整个家族的存亡,甚至连国家也会因此而遇到更大的危难;最后,施夫人只好违心地答应了兄长和丈夫的‘请求’,不情不愿地改嫁给了晋国使者郤犨,随后便同郤犨返回了晋国。
此后,前往晋国和郤犨成婚的施夫人(其实这里应该叫郤夫人了)还给郤犨生了两个儿子,生活也暂时安定下来;但经历了此事后,她内心里的感受,外人就不知道了。
因为这件‘羞耻、失礼’的事情,所以当五年之后、也就是上文中所说的——周简王十一年(前575年)的秋天,子叔婴齐代表鲁成公前来向晋国求情、并同晋国负责东方盟友间外交事务的新军将兼公族大夫郤犨会面时,虽然按道理说郤犨此时也算是子叔婴齐的妹夫了,但子叔婴齐根本不想和郤犨攀这个亲戚交情,面对着郤犨的拉拢许利时直接选择了拒绝,坚持执行鲁成公交待的君命,直来直往地请求晋国能同意鲁国的‘请和’,释放被晋国扣押的鲁国卿士季孙行父回国(我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啊——子叔婴齐这时的心声)。
而子叔婴齐代表鲁成公前来向晋国求情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晋国中军佐士燮的耳朵里;对郤犨私下里和叔孙侨如进行的那些勾当,士燮很是厌恶不满,认为这简直是损害了晋国的霸主声望而为郤氏去谋取私利,还顺带削减了盟友(鲁国)对晋国的忠诚敬服之心。
因此,士燮便寻找机会,对晋国时任执政正卿栾书进言说:
“季孙大夫是鲁国的老臣,辅佐过两位鲁侯。他平常生活很是简朴,家里的侍女妾室都不穿丝绸衣服,不用精细的粮食去饲喂马匹,这样贤良自律的人,一定也会忠诚于他的主君,怎么会无故背叛盟主呢?子叔大夫一没有私心,二对国家也没有二心,他又不是只为自己打算、而忘记国君托付任务的人。如果我们拒绝了他的请求,晋国就会失去一个忠实的盟友、也失去了这位值得交往的君子啊。”
士燮对子叔婴齐此行的看法和评价,栾书也很是赞同(同时栾书也十分痛恨郤氏的自私和擅权),于是栾书便寻找个机会,奏请晋厉公允许鲁国的请和;而晋厉公也没有对季孙行父有什么私人的恩怨,随即就同意了栾书的请求,赦免了季孙行父,放他回到了鲁国。
这里再多说几句——又过了两年之后,周简王十三年(前573年)年底,因为不断的擅权、骄纵而得罪了国君晋厉公的郤氏家族遭到了飞来横祸,最终全族被灭,郤犨也死于非命(即三郤之乱)。
但施夫人(郤夫人)和他所生的两个儿子却在混乱中幸运地逃过一了劫,保住了性命。随后,对郤犨当年强夺他人之妻的行为多少有些愧疚的晋国人(主要是执政的士燮、栾书)便将施夫人(如今是郤夫人)和他的两个儿子安全地送回了鲁国。
当施夫人带着两个儿子从晋国返回鲁国时,得到消息的她的前夫施孝叔特地从国都曲阜赶到大河(黄河)岸边去迎接她们回来;刚开始的时候,施夫人还以为施孝叔是真心实意来接她们母子回家的,心中很是高兴,开开心心地随施孝叔登上了过河的船只。
但施孝叔始终不能忘记郤犨当年‘强夺妻子’之事带给自己的莫大耻辱,于是在接施夫人过河回家时,当着她的面,将她和郤犨所生的两个儿子都从船上扔进了大河之中,活活淹死在河里。
猝不及防之下失去了两个儿子的施夫人因此悲痛欲绝、几次在船上哭昏了过去;好不容易醒来后,施夫人又深恨前夫施孝叔的懦弱无情和狭隘报复心;因此,施夫人便在大河之上、咬牙切齿地对曾经的丈夫施孝叔诅咒说:
“当初就是因为你的无能和懦弱、才不能保护好自己的配偶,只能将她拱手送人;现在,你又不能接纳、保护好别人的遗孤,还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胆怯而杀死了他们;像你这种无情无义、心胸狭窄之人,将来一定不得好下场 !”
就这样,施夫人在大河上对着昊天与河神发誓,与前夫施孝叔就此恩断义绝、不复旧缘;而回国之后的施夫人独身一人居住,直至老死也没有再回到施家(也许是由两位兄长奉养终身)。
回到之前的叙事中——就在晋国释放季孙行父回国的当年十月,从郓地几乎同时回国的鲁成公,在事先做好准备后,联合了三桓之二的孟孙蔑、季孙行父两位卿士发动反击,将上蹿下跳、贼心不死,意图挑起鲁国内乱的另一位三桓成员叔孙侨如给驱逐出国、放逐到齐国去流亡。
另外,与叔孙侨如私通的穆姜,因为是鲁成公的亲生母亲,所以鲁成公不能以任何手段来惩罚她,只能将她软禁在公宫中,严密看管起来;此后,穆姜至死都没能离开曲阜公宫中的软禁地。
也就在‘沙随之会’召开、叔孙侨如被驱逐出国这一年,鲁成公的后宫中诞育了一位‘公子’,取名为‘午’,这就是后来的鲁襄公。
而被国君驱逐出国的叔孙侨如,在流亡到了齐国之后依旧不安分,居然很快就和时任齐国国君齐灵公的母亲声孟子也有了私通(真是厉害啊)。
而和穆姜当年想做的一样,声孟子也想提高叔孙侨如在齐国的地位,让他和齐国的世卿国氏、高氏同等待遇。可国、高二氏都是周天子任命给齐侯的卿士,世代保有‘辅政守国’的地位,叔孙侨如绝不敢与这两家作对,于是在得知声孟子的想法后,叹息着说:
“不能再犯过错了!”
于是,叔孙侨如又从齐国逃到卫国,在卫国留下来做了普通的大夫;此后,叔孙侨如再没有能回到母国鲁国,而是老死在卫国(齐灵公去世后,国、高二氏立即杀了声孟子)。
当年十二月,平定了‘叔孙侨如之乱’的鲁成公命正卿季孙行父再次使晋,和老熟人郤犨在扈地进行结盟,重申了鲁、晋联盟的稳固和牢不可破(也就是向晋国表忠心)。
而回国之后,在鲁成公的默许之下,季孙行父派人暗杀了对鲁成公的君位有重大威胁的公子偃(鲁成公弟弟),又把此时还在齐国为人质的孙叔氏成员——叔孙豹(叔孙侨如之弟)给召回国,让他担任了叔孙氏的新家主,以及出任属于叔孙氏的鲁国执政卿士之位。
由叔孙侨如所引发的这次鲁国准内乱,最终还是被季孙行父和子叔婴齐等人协助鲁成公给平息下去,鲁国的局势也恢复了正常。
以上的文章内容,就是晋悼公在周灵王八年(前564年)亲率诸侯联军伐郑、强迫郑国签订了‘戏之盟’后,准备撤军回国时,于大河(黄河)岸边设宴款待前来拜见的鲁国国君鲁襄公君臣,在宴席间一时好奇问起鲁襄公的年龄时,陪同国君参与宴会的鲁国正卿季孙宿(季文子)代替鲁襄公回答晋悼公,说寡君是在‘沙随之会’召开的那一年出生的,并由此引出了有关‘沙随之会’前因后果、鲁国国内因此发生的一系列政治斗争的详细解读情况(这段话我都说得有些绕嘴了;没办法,只能这么仔细的给大家解释清楚,不然就不好理解这篇文章的内容了)。
至于晋悼公与鲁襄公在大河之滨的那场‘宴会’中还有什么事情发生,以及此后连带产生的一系列事情,就留在下一篇文章中为大家解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