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昨天中午回来就高兴地说,“我二佬(二伯)家的大姐,请咱明天晚上去他家吃饭。”
老六每次 把他那些伯伯叫“大佬二佬”的时候我就想笑,“那明明是你的叔叔伯伯,你怎么会叫佬呢。”
我以前把这个当当成姥姥的“姥。”
我才认识老六没多久,听他侄女叫老六“小佬”,我当时心里还好奇“他侄女等会不会把我叫姥姥吧。”
还好老六在家里排行最小,他那些侄子辈们就叫我“小娘。”
而我们老家那边,女人骂人的时候才会说你是“小娘养的。”
我母亲第1次在我家听到老刘的侄女叫我“小娘”,当时就眉头一皱,趁老六不在,赶忙问我,“咋的,这老六以前结过婚呢?”
我说没有。
母亲说,“那他侄女干嘛给你叫小娘,应该叫小婶,你听听叫的多难听。”
我笑母亲,“他侄女还管老六叫佬呢。”
母亲噗嗤一笑,“真是实地不同俗,那要真是姥姥该叫啥呢?”
老六说,他们那里的姥姥叫姥娘。
幸亏我一年也见不到老六的那些侄子辈们几次,不然他们一声“小娘小娘”的叫着我听着也真是别扭。
我婆嫂子解释的更好听,“咱这只有最亲的人,孩子们才管你叫小娘呢。要不然都叫你幺娘。”
我几乎是立马反对,“这不年不节的,去他家里吃饭干啥?”
老六抬头瞪我,“咋的,你不愿意在家里待客,人家请你去吃,你还不乐意呢。”
我冷笑一声,“你大姐也是闲得慌,大夏天的请人去家里吃饭干啥呀。”
“谁都像你,10多年不在家里招待一个客人,连你父母都不让去家里吃饭。人家过年来你家拜年,你就直接告诉人家去酒店,这在我们农村,那都丢死个人。”老六像机关枪一样的扫射我。
我站起来去我的小床上躺着,“现在谁还搁家里请客呀?”
老六去洗碗,“所以咱必须得去,这说明大姐的心诚。”
我手里拿着手机,一点都看不进去,“还请有谁呀?”
老六拿着碗准备进厨房,又拐过来,走到我旁边,好像我是聋子一样,“还有另外两家,你也认识,他们的孩子刚高考完,堂姐说请他们过去放松一下。”
我呵呵一笑,“人家请高考完的学生去放松一下,咱家小六又不参加高考,你去凑啥热闹呀?”
老六说了实话,“小孩们去放松,你们女人聊天,我们男人打麻将。”
我哼了一声,“你大姐说的怪冠冕堂皇,搞了半天,主题还是喊你们去打麻将。”
老六还狡辩,“我大姐才不和我们玩儿呢,主要是我大姐夫想打牌。”
我又开始为难,“这端午节回我娘家,才花了八九百块钱,这两天回来我都没买菜,成天用两根土黄瓜对付着,想省两个钱儿,这又要去你姐家。”
老六洗了碗出来,“去他家又没让你买东西。”
我从床上坐起来瞪老六两眼,“你说的轻巧,去别人家吃饭可不像去酒店,到点了你直接去,你空着手你好意思吃呀,大夏天的。再说大姐家还有小孩。”
老六扯张纸巾擦干净手,“那还不简单,现在的西瓜正便宜,买两个大西瓜也花不到20块钱。”
我坐起来喝水,顺便踢老六一脚,“拿两个西瓜去人家家里吃饭,你也吃得进去。”
老六说,“自家姐妹,哪有那么多虚礼。我们那边的规矩和你们不一样,舅舅去走亲戚可以空着手。”
“要么你别去,要么就买两样像样的礼物。”我去谁家都不空手,哪怕自己回来吃一个星期的咸菜萝卜头。
小秀就经常嘲笑我,“小姑,你是对自己抠门,对别人大方,骑自行车去酒吧,该省的省该花的花。”
老六从口袋里掏出来200块钱,“那你看着买吧。”
我知道大姐两口子喜欢喝牛奶喝酸奶,买好一点的,200块钱也够,但我故意不接老六递过来的钱,“万一别人都拿了好东西,咱拿的太少也不好看。”
老六说,“一点心意就是了,你别干啥都和人家比,另外两家说不定还空着手去呢。”
“再给100,我买四样礼物。”
老六哼哼哧哧的,又从口袋里掏出来100块钱,“我现在但凡让你和我一块出去吃个饭,你还讨价还价,拿腔做调的,总要从我这里勾点钱,好像我求着你似的,爱去不去。”
我赶忙把那300块钱扔到老六床上,“正合我意,反正我也没有合适的衣服穿,我这么多年都不出门,我娘家我都懒得去,去你姐家,我说啥呀?和他聊啥呀?一年见不到两次面。”
我说不去,老六是相信的。因为平常不管他和再好的人聚会,哪怕是我认识,哪怕就在我家楼下吃饭,老六喊我我也不去。
关系好的亲戚朋友好多年都没有见过我,有的人甚至怀疑我和老六早就单过了。
前年夏天吃了晚饭,我和老六在公园边散步,那天不知聊的啥,我俩心情好,我和老六手拉着手,他居然没有拒绝,谈恋爱的时候,我偶尔和老六拉个手,他还要左右看看,像个地下工作者一样,生怕遇到熟人。
我那天穿着红色的t恤衫,下面套个短裤头,突然老六甩开我的手,冲对面走过来的一个男人叫,“大哥,你也出来散步呀。”
我一看是老六老家的一个堂哥,我也赶忙跟着叫“大哥好。”
这个大哥 我见过几次,平常他也爱和我开玩笑,但那天我和他打招呼,他只是点点头。
过了两天,老六他们老郑家的家族聚会,这种情况通常都是男人,女人不参加,但男人回去都会把聚会发生的趣事和要事和家里人分享。
老六那天吃了饭回来就说,“你说我那老大的眼睛花不花?他今天居然在酒桌上开我玩笑,说我那天晚上牵个小姑娘在大街上散步。”
我哈哈笑,“这老头儿(已经退休了)咋还开你的玩笑呀。”
老六说,“他形容的有鼻子有眼,桌子上的人都相信了。”
我还没 解释几句,大哥就说我,“你狡辩啥呀,我还能认不到你家六毛?”
果然过了两天,有个堂嫂给我打电话,“你说好笑不?昨天大哥说老六又找了一个小三儿呢,还亲眼看见他俩手牵手的散步呢,到底是真是假呀?”
我说是我和老六。
堂嫂笑,“你啥时候和老六这么浪漫过呀?难怪大家都不相信呢。”
从此我和老六散步,别说和他手牵手了,那至少也要保持一米的距离。
老六又把钱递给我,“你在家里也没事,去了和大姐打个下手,聊聊天。”
前年过年去大姐家吃饭,男人打麻将,女人都坐在那吃水果嗑瓜子,进门老六就让我去厨房帮忙,我的一件新大衣,第一次上身就搞了一身的油印子。
昨个吃了晚饭,老六本来说要和我一块散步的,又接了一个电话,说还得去学校里忙一会儿,“你先去散步,我等会儿去找你,大约半个小时就忙完了。”
在家穿的那套裙子没有口袋,我就在铁架床上找带口袋的裙子穿,老六看我站在镜子跟前,“哟,听说我不和你一块散步了,赶忙又换套衣服呀。”
“嘻!”我对着镜子看站在我背后的老六,“你看我都有多少天没洗脸没抹脸呢,我就是浑身挂满珍珠,人家看了这张脸,都会觉得珍珠 是塑料的。”
老六笑,“算你有自知之明。那你干嘛又换衣服呀?”
我从茶几上拿起钥匙装在左口袋里,手机装在右口袋里,“笨蛋,平常你和我一起散步,我不带钥匙不带手机,你这会儿不去了,谁知道你几点回呀,我可不得穿着带口袋的衣服。”
老六好像才反应过来,“这套衣服怪好看的,哪买的呀?”
我扯扯上身的t恤衫,“小六上高中时在某多上15块钱两件买的,他相不中了,我又穿。”
老六拉我的袖子,“高中哪一年买的呀?这衣服看着还怪好的,纯棉的。”
我打掉老六的手,“谁记的是高一还是高二呀?反正小六穿了两年。”
这两天温度一下子升到了39度,在家里待了一天没出门,这会儿已经晚上7点了,地上的热气还很重,稍微走快一点,就有点想喘。
看着路上还有跑步的身影,我真的好羡慕,尝试着跑了两步,就心慌气短,两年前,我每天晚上还能跑5公里呢。
自从去年腰椎间盘突出过后,再也没敢跑步了。
一个人沿着山边慢慢的走,一个小时后,到荷塘边的秋千架上去坐着乘会儿凉。
正闭着眼睛,荡着秋千,享受着微风,墨绿色的长裙飘得好高好高。
老六打来电话,我赶忙接通,故作温柔的说,“六爷,你在哪儿呀?”旁边两个玩运动器材的男人朝我看,一个女人还故意拉走他的小孩,心想,“听这调调,肯定不是给自己的老公打电话。”
老六喜欢的哈哈笑,“我这会儿准备从家走呢,你在哪儿呀?”
我看看对面的荷塘,背后的高山,旁边的灯光秀,还有一大块荒地被人开发成的菜地,黄瓜茄子,西红柿,辣椒的香味都飘了过来,十几株高大的向日葵站在田地边,耷拉着头,撑着大大的葵盘,正在等着明天早早的第一缕阳光呢。
一丝凉风吹过来,我的秋千荡的也越来越高,声音也越来越嗲,我有时候也好笑,女人想哄男人开心,那也真是太容易了,“我在彭光头这儿呀?”
老六立马警觉,“啥陈光头呀,那边不只有个六大盆吗?”
荷塘边有好多家庭餐馆,其中六大盆的生意最好,我和老六每次散步路过那里,我总是看着墙上画的六大盆菜,“老六,等小六放假了,咱也来尝尝,你看生意多好。”
老六说行。
我笑,“我进店儿就问老板‘你看我们三个人能吃几大盆呀?’”
老六说,“瞧他的盆画的挺大的,里面的菜看着也不是太多,六大盆有两盆都重复了。”
我荡着秋千哈哈笑,故意重复着,“我就在彭光头这儿。”那一家三口的女主人忍受不了了,从运动气场上下来,拉着孩子骑上电瓶车就走,还对她老公瞪了一眼,“还不把孩子抱着!”
老六发火,“我一会儿就到了,到底在哪儿见面呀?哪里有个彭光头呀?”
我问老六走到哪儿了?
老六说的位置离我大约还有一里多远,“你就在广场舞那边等我。”
“咋的,怕我去呀。”老六的脑子比别人反应的不止慢半拍。
我拿着电话,大步流星的往老六说的那个方向走,“我都转一个多小时了,腿也累疼了,咱再走回去又得半个多小时呢。”
过了马路,老远就看到老六从对面一摇三摆的走过来,在树荫下我就大吼一声,“老六?”
老六放慢脚步朝我看,“你不说你在六大盆了吗?怎么突然就跑过来了?”
我挎住老六的胳膊,“谁说我在六大盆儿,我就在彭光头那儿。”
老六甩开我的胳膊,“这一趟道咱都走了几年了,哪里有个啥光头呀?”
我又紧走两步,拉住老六的胳膊,“难怪你高中上了7年,也难怪领导只是让你干活不提拔你。你看看人家李鸿章,在曾国藩手下当幕僚,曾国藩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还没说出来两个字,李鸿章都能想出来对策和计谋了。”
老六瞪我一眼,“别瞎扯。”
我笑,“你咋能连彭光头是谁都不知道呢?他不就是你学校退休的同事老彭吗?”
老六莫名其妙,“老彭也不是光头呀?”
我左手挎着老六的右胳膊,右手还扯着他 胳膊肘上的肉皮,“他咋不是光头呀?我每天都到这边来散步,总是看到他,他那头在太阳底下还闪闪发光呢。”
老六也笑,“就算是老彭,但老彭住在北边呀,他也不在这个南边了。”
“你个笨蛋,去年咱爬贤山都见过他,你忘了,他在那边有块菜地呢。”
老六才反应过来,“这老彭真会斗事,他咋跑这里来搞到一块菜地了。”
我指着那块菜地说,“去年我每天上午过来,他在菜地里忙,下午我再过来,他还在菜地里忙。他又是光头,我刚才说我在彭光头菜地这儿,你都半天反应不过来。”
老六傻笑,“我哪能想到他能在这儿搞块菜地呀?你平时见到他,和他打招呼不?”
我说,“我大多戴着帽子戴着墨镜,看他过来了,我就把帽子拉低。”
老六笑,“你越那样,人家越能认出来你。”
上午我已经花6块钱买了一个麒麟西瓜,老六还舍不得吃,把一大部分都留给我了,老六晚上回来的晚,我5:30热了一个白馍,这会儿已经快8:30了,又渴又饿。
路过那家超市,喇叭里还在吆喝着,新鲜的麒麟瓜,9毛钱一斤。
“老六,咱买个西瓜不?”
“买。”
“晚上吃太多甜食会不会不好?”
“买个小点儿的。”
我和老六进了超市,我挑了一个麒麟瓜,6块1毛钱,和上午那个差不多大。
结账的时候我笑老板,“瞧瞧我一天得来你家超市两趟,上午买个瓜,下午买个瓜。”
老板是个40多岁,高高胖胖的中年男人,操着北方的口音,“我这西瓜保你好吃,我都是一个一个的去人家瓜地里挑的。”
到家把西瓜放到茶几上,先把两间屋子中间的那个门关上,“老六,你别开灯,我把蚊子打了之后咱再吃西瓜。”
也不知道今年地下室的蚊子怎么那么多,每天我感觉打死了200个都不止。
噼噼啪啪地忙了10来多分钟,热了一身的汗。
西瓜用刀轻轻的点一下,用手一掰就开了,一半瓜上面放个勺子,“老六,赶紧过来吃,你看多新鲜。”
老六看也不看,只顾坐在床上低头玩手机,“我不吃。”
我挖一勺送到老六嘴边,“你不吃,刚才你就别说买呀?”
老六把头往后仰,“太大了,嘴巴装不了。”
“哟,你那鳄鱼嘴你还当是樱桃小口呢。”说着我把一大块西瓜塞到老六嘴里。
用挖第2勺的时候,老六坚决不吃,“我要减肥。”
我只好把另半块西瓜包起来放到冰箱里,“不吃拉倒,等你80岁了想吃西瓜,又怕太甜了。”
半块西瓜一会儿被我挖完了,中间我给老六又投喂了两勺。
吃完就后悔了,肚子鼓胀胀的,“老六,以后吃了晚饭,我再说买东西,你就得制止着点,这吃撑了咋睡觉呀?我今天得玩到12点。”
老六靠在床上笑,“好好好,我把热点打开,你今天晚上也尝试一下熬夜的滋味,你要不熬到12点,我都不让你睡。”
吃了西瓜去冲个凉,再把明天的小米粥给熬上。
老六说,“我明天得早点去,6:30得开饭。”
“早说我就不做你的饭,你去学校吃呀。”这句话到了嘴边我又咽下去,免得老六说我又搞洋了,一个50岁的女人,不上班,上不管老下不养小,给男人做顿饭还唠唠叨叨的。
“那明天早上给你做猪油咸米饭?”我打开电高压锅又给上面放个隔水板,用小碗装了半碗米,洗干净放里面蒸着。
老六说,“你要想省事儿,就下点面条吧。”
我哼了一声,“你可是咱家的大董事长,我哪能不好好伺候呀,今天晚上吃的是面条,明早上再吃面条,可别把你吃的瘦的像跟面条似的。”
老六笑,“我要能瘦的像根面条,那才好呢。”
别说熬到12点了,才10:30我就抵不住了,“老六,赶紧关灯睡觉。”
老六反而从床上站起来,拿着电蚊拍子,一会儿充电,一会儿两个屋子打蚊子,“我不睡,还没到12点呢。”
“你睡的时候给窗户留点缝,太热了,你要想用电扇,就对着你那边的床扇。”我脸朝里,一会儿眼睛皮子就开始打架了。
老六说,“咱这一楼窗户矮,又挨着停车场,夜晚开着窗户睡觉不安全。”
“大半夜的,谁闲着没事来扒你的窗户呀,两个都穷的住地下室的人呢,要钱没钱,要色没色。人家有来看你的,不如坐在大街上看长腿美女呢。”帐子里两个蚊子又开始嗡嗡叫,“老六,赶紧把电蚊拍给我。”
老六的安全意识比我高,“你得知道,男人干坏事那都是临时起意,并不是说他提前都有啥想法谋划好了。”
“好好好,你把窗户锁紧。”我哼哼两声,“这两只蚊子刚才咬到我了,可别让它出去又咬别的男人了。”
老六嘎嘎笑,“母蚊子咬人,公蚊子不咬人。”
“公蚊子都是喝水长的呀……”我还想再说两句,但我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大脑也迷糊了,老六几点睡的,我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