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二十年的采石矶江面,常遇春手持长矛跃上元军战船时,不会想到四十年后他的子孙会因一顶国公冠冕而殒命。这位大明开国第一猛将的家族史,恰似明初政治生态的缩影。
1369年的柳河川大营,四十岁的常遇春突然暴毙。军医记录中"卸甲风"的诊断背后,藏着更深的时代隐喻。这位曾单骑冲阵的猛将,至死保持着山贼出身的习性——屠杀降卒、劫掠城池。鄱阳湖战后坑杀三千陈军降卒的行径,早已在朱元璋心中埋下芥蒂。当常遇春北征途中第七次屠城时,应天府的文官们正在编纂《大明律》,其中"杀降不祥"的条款格外醒目。
1370年的南京城,常茂受封郑国公的典礼上,朱元璋亲手为他系上玉带的动作充满深意。这个在父亲灵前连弓箭都拉不开的纨绔子弟,很快在征纳哈出之战中闹出笑话。夜宴上的刀光剑影,不仅让二十万元军降卒复叛,更彻底暴露了常家二代的无能。被贬龙州期间,常茂与土司妻女的荒唐事,最终演变成西南边陲的叛乱烽火。当锦衣卫冲入国公府时,案头还摆着常茂新纳小妾的庚帖。
1384年的北征大军中,蓝玉望着居庸关的城墙,想起姐夫常遇春当年的英姿。这个被朱元璋寄予厚望的"小常遇春",却在权势中逐渐迷失。强闯喜峰关的疯狂,私蓄庄奴的跋扈,最终在1393年的"蓝玉案"中爆发。当诏狱的锁链套住常升脖颈时,这位最后的郑国公才惊觉,朱元璋对常家的容忍,早在蓝玉私藏元妃时便已耗尽。
应天府的城楼上,朱元璋俯瞰着常遇春的旧宅。这位开国皇帝对常家的态度,完美演绎了帝王权术的辩证法则:他需要常遇春的勇猛开疆,却忌惮其嗜杀带来的统治成本;他给予常茂超越能力的恩宠,实为制造罪责的把柄;他培养蓝玉制衡徐达,又在必要时将其作为整顿军权的祭品。常家三代的悲剧,实则是朱元璋构建绝对皇权的必要代价。当最后一缕香火在刑场熄灭,大明皇权的根基反而愈加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