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5月初,坐镇华东的陈毅接到了北京的命令,要求华东的部队用三个月的时间,迅速打通长江口的航道,并且扫清盘踞在沿江沿海岛屿上的海匪。
当时华东海军力量薄弱,很多海军人员还是紧急从陆军调去的,而且之前华东海军也没有多少和陆军合作行动作战的经验。陈毅感到任务重,时间紧。于是他当即把陆海军的主要主官召集来开会。
会上,陈毅用浓重的四川口音,简单了介绍了一下命令,接着他看了看一旁情报处的刘处长:“小刘,你说几句吧!”
刘处长当即拿起桌子上的指挥杆走到地图前指着:“海匪占据了包括嵊泗列岛、马鞍列岛和崎岖列岛等列岛在内的苏南沿海诸岛,大小岛屿总数在上百个左右。
这些岛屿广泛的分布在长江口外,由于海匪的占据,海匪肆无忌惮的在长江口在布置水雷,不久前我们已经有五艘货轮触雷沉没,从舆论上讲,我们很不利。”
顿了顿,刘处长接着说道:
“目前,海匪主要以平湖的黄八妹、川沙的张阿六、苏北的袁国祥等三大支,总兵力大致在600人左右,兵力虽然不多,但是海匪及其分散,他们凭借着对周围地形的熟悉,四处跳岛逃窜,平常和普通渔民无恙,很难分辨,其中又以黄八妹的影响力最大,同时也最为狡猾。”
陈毅接着说道:
“之前我们顾着舟山群岛,顾不上这些沿海岛屿的小毛贼,现在是该腾出手来解决了。这次我们要打,就要打海陆军协同的登陆战,陆军负责陆上进剿,海军则负责好运送和护航任务。”说完,陈毅又看了看负责陆上的郭化若:“怎么样,你们没问题吧?”
毕业于黄埔四期的郭化若开玩笑道:“只要海军能把我们送上去,这几个小毛贼不在话下,但是海军要是送不上去,我们就只能干瞪眼了。”
很明显,这次海军才是重头戏。陈毅觉得有道理,便又转头问负责海军的张爱萍:“海军没问题吧?”
此时张爱萍穿的还是一身泛黄的旧军服,此时的海军连自己的军服都还没设计出来,更别说投产了。海军成立太短,问题一堆。所以,张爱萍比较客观的说道:
“我们海军成立太短了,舰艇都比较老旧,如果是同时争夺几个列岛, 力量恐怕跟不上,但是集中力量夺取一个岛屿,还是没问题的。”
接着,张爱萍开始介绍起了他的作战构想:“我仔细研究了一下,我们可以先重点攻击滩浒山岛,这里是黄八妹的老巢。拿下此处,可以起到打蛇打七寸的作用。”
滩浒山岛位于长江口南侧,海匪黄八妹部一百多人聚集于此。黄八妹部人数虽不多,但是由于黄八妹在此地影响颇大,又熟悉地形,他们平常总是渔民打打扮,来无影去无踪,好几次海军进剿都扑了个空。
更重要的是,滩浒山岛距离海岸比较近,没有登陆战的海军也比较容易把人送上去。这也符合慎重初战的原则。陈毅对此表示同意。但他似乎还有话说,或者说在等一个人说话。
坐在一旁的粟裕一直都没怎么发言。这也是粟裕的一个特点,他历来是喜欢听别人的想法,然后再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综合归纳。这次粟裕依然如此,陈毅却是个急性子:
“关于作战,还是粟裕在行,还是让他们再给我们指点指点好!”
粟裕也不推辞,当即问张爱萍:
“你们打算用多长时间拿下滩浒山岛?”张爱萍:“我们准备用两周来准备。”两周时间其实早在开会之前,张爱萍就进行了详细的研究之后,报给陈毅,并且得到了陈毅的同意的。
粟裕听后,却摆摆手:
“不行,两周时间太长了,时间拖得越久,舆论对我们越不利。我从气象部门了解到,海上将会出现连续三天的大雾。所以,必须在三天内完成任务,这样可以做到出其不意,对方只有一百多人,我们现在是杀鸡用牛刀,这里面也有个问题,那就是牛刀太大了,容易被发现,所以一定要速战速决。”
张爱萍怎么也没想到粟裕会提议用三天时间解决战斗。此话一出,在座的人也被粟裕惊到。因为金门之战中,解放军第一次成建制的损失了三个团。这样的巨大阴影,让大家对登陆战都没底。这也是张爱萍想要两周时间来准备的原因。
粟裕当然知道大家的心思,他见大家都没说话,便继续说道:
“其实在前面,海军已经准备了一段时间,大海虽然比敌人更难征服,但是只要我们把准备工作做细致,务求一举成功,一定能旗开得胜。”
张爱萍听完,深表赞同,但似乎心底还有一些顾虑,此次不表态,毕竟海上作战千变万化,不比陆上作战。于是他看了看负责此次作战的前线指挥的第五炮艇大队大队长陈雪江。
陈雪江也是个陆转海,几个月前他还是副团长,后来被张爱萍选中去南京的海校学习了几个月,还没完全毕业就被张爱萍叫回来参加此次行动。
虽然是个老陆,但是调到海军后,陈雪江就开始专心研究长江口的水文气象,颇有心得。陈雪江经过研究认为滩浒山岛靠近海岸,敌人怕进入我军的炮火范围,不敢随意派出舰艇来支援。只要借助雾天,找个熟悉的老渔民带路,一定能达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
于是陈雪江领受了粟裕三天内结束战斗的命令。陈毅见会已经开完,便打趣道:
“这个黄八妹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就占了几个那么小的岛,竟这么多将军们给她安排后路,这福气不知道几辈子才能修的来。”说完大家都笑了。
散会之后,陈雪江当即回大队布置。当听到炮艇要出海的时候,一些旧海军人员却反对起来,因为这些炮艇在之前都是在内河巡逻,根本没有出过海,一到长江口要是刮起大风来,是要翻船的。
其实能不能出海,陈雪江也没有把握,但是他知道一点,那就是作为海军的一员,必须服从一切作战的需要,正所谓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任务已经来了,不可能等到建造出可以出海的炮艇再执行。
当然陈雪江也是充分的尊重了他们的意见,在临行前的晚上,陈雪江对他们说,明天发出的时候,自己走在最前面,如果自己所坐的炮艇沉了,你们都回去,不会被追查。
很快,负责指挥陆军的师参谋长鲁突带着一个加强营到位。为了顺利的完成登陆任务,张爱萍还给陈雪江增调了一艘小型步兵登陆舰和三艘小型坦克登陆舰。加上陈雪江所在的炮艇大队的12艘炮艇,编队一共有16艘舰艇。
14日晚,编队在吴淞码头开始集合,加强营的战士陆续上舰。15日晨,小型步兵登陆舰为前导,其余三艘登陆舰在中间,炮艇大队殿后,呈一字纵队想着吴淞口开去。开出吴淞口后,编队右拐,朝着长江口驶出,并在此变换战斗队形后,再折向东南,过南汇嘴再右转,直插滩浒山岛。
在这个过程中,陈雪江举着望远镜不停地观察编队的情况,他心里多少还有些紧张,毕竟他在学校只学了些地文航海知识,这是依靠地形来导航。而他并没有学过天文知识,眼看要出海了,又是大雾天,即使有老渔民带路,陈雪江心里还是有点没底。
好在海面虽然有浪,但是风不大,还算平稳。待部队就要驶出吴淞口的时候,陈雪江却觉得有点不对劲,右前方天空中的一朵朵白云正向西北飘着,这像是要起风的预兆。
但陈雪江又不确定,他知道找来自己的“顾问“老方”。老方是原海军人员,因为有经验有技术思想好而被留用了下来。陈雪江自知缺乏海军知识,就把老方破格升为了参谋,并时常向他请教。
经过老方的确认,这果然是起风的预兆。于是陈雪江当即向编队发出了防风预告。刹那间,凤开始慢慢变大,云越来越密,平静的海面开始发出了呼呼的风响,最后掀起了朵朵浪花。开在最前面的几艘登陆舰开始在风浪中左右摇晃。
老方赶紧报告:
“风速5级。”此时编队刚刚驶入南汇嘴,这里海面开阔,无处可躲。他知道,炮艇的最多只能抗住5~6级的大风,要是这风继续刮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更坏的事情发生了,阵阵暴雨铺天而下。
不一会,无线电中就传来炮艇的呼叫:“航行困难,舱内进水。”居中的三艘登陆舰也出现了状况:“舰身倾斜,舱面无法站人。”
种种困难,让陈雪江产生了返航的想法,毕竟这里海面太开阔了。没想到这个意见却遭到了老方的反对,因为此时返航的话需要后转,在转弯时,舰艇侧面正好对着风浪,这个时候承受的压力将会是平常的好几倍,很容易发生侧翻的风险。
陈雪江会意,看来只好抛锚了。但就算抛锚,老方也比较悲观,因为他们的锚太细小,估计稳不住。很快,编队开始抛锚,登陆舰的锚还比较粗,尽快抛锚之后,船依然在晃,但已经好了很多。而炮艇的锚太细了,不是拖锚,就是断锚。
面对这样的情况,陈雪江当机立断,决定让炮艇编队右拐,开到南汇嘴去抢滩。很快,一艘艘炮艇迅速抢滩搁浅。大风刮了整整一夜才停,到了16日拂晓,才慢慢的停了下来。谁也没想到,此时也退潮了,抢滩的炮艇除了一艘可以勉强被拉出来外,其余的11艘炮艇都被困在沙滩上了。
看着无法出航的炮艇,陈雪江心中十分着急。这里已经离滩浒山岛不远了。现在编队在这里搞出那么大的动静,难免会被敌人察觉到。但是为了意见一致。陈雪江还是召集了所有人来开个短会,商谈下一步如何是好。
双方的意见却是两极分化,一边人认为应该等到涨潮的时候,等炮艇全部出来再出发,这样才有足够的火力掩护登陆作战。另一部分人则认为,应该利用剩余的舰艇继续奇袭,以此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见双方争执不下,最后还是陈雪江一锤定音,决定马上行动。负责指挥陆军的鲁突也赞同陈雪江的决定。
陈雪江以最后一艘炮艇作为前导,四艘登陆舰紧跟其后,快速的向着滩浒山岛开去。中午时分,编队开到了滩浒山岛附近,全员严阵以待,炮艇上也装填好了炮弹,随时准备发射。
让人奇怪的是,岛上并没有什么动静。陈雪江和鲁突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们迅速让战士们登陆,很快一个加强营全部上岛,整个过程未遇到任何的阻击,可以说,他们是不费一枪一弹,就登了岛。
那么情报中说的一百海匪到哪里去了呢?这让众人都感到很奇怪。鲁突下令进行覆盖式搜索,没想到搜索了许久,也不见一个海匪。营长对此有些气愤。一旁的鲁突却安慰道:
“我们也不是白来嘛,你去把岛上的百姓都叫来池塘边来,给大家宣传宣传。”
岛上三百多人都被叫来了,鲁突站在前面,大声的给大家讲着目前的形势。站在一旁的陈雪江听着听着却感觉有些不对劲,这倒不是鲁突说的不对,而是岛上的人看起来不对劲。
但是到底哪里不对劲,陈雪江恍然大悟,是人数不对劲。人群中有一半都是青壮年,这太不符合常理了,正常情况来说,三百多人,有五分之一的青壮年就差不多了。陈雪江连忙跑过去对鲁突耳语几句,鲁突也觉得不对劲。
只见鲁突给营长使了个眼神,战士们当即严阵以待,随后,鲁突以宣传征兵为由,把青年人留下后,便大喊: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是海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阵沉默之后,人群中却有人喊:
“报告!”还没等鲁突反应过来,人群中就就挤出两个人。陈雪江也觉得奇怪:“你们是什么人?”两人当即解释道,两人在两个月前给崇明岛送给养时,被海匪抓了。由于岛上缺伙夫,黄八妹就把他们留下来了。
在两人的指认下,鲁突带人从人群中找到了46个海匪。原来这群海匪没想到他们会突然登岛,见陈雪江人多势众,一个头目就自作聪明的让人把武器沉到水塘里,然后带着海匪混入百姓中。
除此之外,两人还向陈雪江河鲁突提供了一个情报,几天之前,黄八妹忽然带着一半的人出去了,明天就会回来。陈雪江河鲁突决定,按兵不动,在此等黄八妹回来。
果然,第二天拂晓,就有两艘船缓缓向滩浒山岛驶来。待进入包围圈后,炮艇编队立即将其围住。等陈江雪带人上船却发现,没有黄八妹的身影。原来这是黄八妹的计谋,她让这两艘船先回去,尔后再来接她。
这次虽然没有抓到黄八妹,登岛也颇有些戏剧。但是这次影响却很大。这里毕竟是势力最大和最狡猾的海匪黄八妹的老巢,现在黄八妹的老巢都被端了,其他海匪也是望风而逃,纷纷向外转移。
同时滩浒山岛的位置对敌人来说很重要,这是他们袭扰岸上的跳板和眼睛,现在眼睛没了,等于抓瞎。更重要的是,炮艇大队在如此艰难的条件下,竟不费一枪一弹就完成了任务,这给了海军极大的信心,也促使张爱萍决定继续一鼓作气,继续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