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成荫

在扬子江边上有座小县城，曾经属于扬州市，叫做泰兴。如果说扬州属于美食之都，那泰兴应该是美食之乡了，是淮扬菜不可分割的美味。

这座小县城的美味坐下了说三天，也说不周全，遍地美食，诸如：黄桥肉渣、刘陈猪四宝、曲霞蟹黄汤包、毗卢寺猪脚爪、新市复烧饼、宣堡小馄饨，等等。就拿农村家庭来说，家庭主妇上了灶，定会呈现一道道当地美味，小青菜炒烧饼、涨烧饼、焦屑、茄饼、薄荷饼（藿香饼）……

然而，我更喜欢泰兴的小公鸡。

早在六十年代，泰兴农村人家家养鸡，养的是一种杂毛土鸡，成年鸡也就两三斤，鸡脚如筷子般粗细，皮毛油光可鉴，养鸡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品尝土鸡蛋，更是为了那美味的小公鸡。

泰兴人称小公鸡为小荣鸡，荣即雄，公的也。开春后把雏鸟捉回来，一捉就是四五十只，经过精心的饲喂，雏鸡开始长大毛（翅膀）时即散养野外，任其自由觅食，食青草、虫子，饮露水、雨水，在河坡、树林里追逐、跑马拉松。这就造就了小公鸡的品质，土鸡加散养，自然味道鲜美。

鸡养到三个多月，羽翼丰满，尚未打鸣，约莫一斤开外时，就到了品尝小公鸡的时候了。早晨，趁鸡未出窝，捉出两只，宰杀收拾干净，剁成小块，从地里摘几只刚刚生长出来的青椒切成块。锅上火，倒入菜子油，趁鸡肉余温未消，连同青椒一起推入锅中，木柄铲子翻炒十八下，浇入霉豆子汤，收汁起锅。

尝之，细嫩鲜香，肉质弹牙。时值盛夏，暑气逼人，食欲不振。一盆热气腾腾的小公鸡，令室内香气四溢，闻之精神大振，暑气全消，顿时食欲大开。好菜必配好酒，陈年的小麦酒倒上半碗，窖香浓郁。吃出一身细汗，过堂风吹来，顿觉凉爽。那叫鲜啊，鸡肉塞在嘴里，打握筋（方言：脸庞）也不肯吐出来。

老朽是枚吃货，年轻时受恩师陆文夫先生的熏陶，见了美味总想品尝一番，闻听北边的孔桥乡是出小公鸡的地方，那里的小公鸡比东乡的还要美味，怎奈人生地不熟，一直未能品尝，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一惦记就是二十年，总算有幸尝之。

那时已经到了八十年代中期了，十多个文学爱好者成立了一个青年文学社，决定去宣家堡的银杏森林采风。写文字的都是馋鬼，整日饥肠辘辘，所到之处总是先寻找美味，有了美味自然就有了灵感。一行人只听说过宣堡小馄饨，听我说附近的孔桥乡的小公鸡味道鲜美后，自然来了兴趣，直奔孔桥，开始四处打探。

那时农村的饭店还很少，街上也只有几家煨猪头肉的，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农家饭店，饭店设在自己家中，很不起眼，也没有店名，门口的墙上歪歪扭扭写着“饭店”二字，就算招牌了。路人告知，他家的小公鸡是特色菜，鸡是自己养的，杀鸡的是老板娘，烧菜的是老板。

走进店内，没有像样的包厢，堂屋里放了几张八仙桌，也没有菜谱，年轻的老板娘问我们吃什么，我们反问她有什么？老板娘如数家珍：黄鳝烧肉、红烧大公鸡、红烧小公鸡、茄饼、烧杂鱼……我们冲着小公鸡来的，自然要尝尝，笔者脱口而出：来三份小公鸡，别的菜不要。

老板娘有些不愿意，说只能给一份。原来，她家每天只准备三份红烧小公鸡，卖完就没有了，我们全要了，后来的食客就有些遗憾了。好说歹说，给了我们两份。

很快，红烧小公鸡被端上桌，满满两盘，盘子很大，有三十多公分的口径，堆得像小山似的。一看盘子里的鸡肉，傻眼了，有七八个鸡头，大小像麻雀头，不会是红烧麻雀吧。老板娘笑了笑：这就是我们孔桥的小公鸡，一只鸡约半斤重，刚刚开始长大毛时最细嫩，八只烧一份。

居然有这么小的鸡？看来真的是小公鸡了。众人迫不及待抢食起来，异常的细嫩鲜香，连鸡骨头也酥烂鲜美。风卷残云，几分钟的功夫，两盘鸡吃得净光，却余意未尽，直呼没有过足瘾。老板娘看到我们的馋劲，笑了笑：要不要再来两份大公鸡，味道也是不错的。众曰：既然来了，那就再尝尝吧。

又是两盘鸡端上桌了，又是堆积如山。这时，我们发现，盘子里是两只鸡头。原来，东乡人所说的不打鸣的小公鸡到了孔桥后就成了大公鸡。尝之，依旧细嫩鲜活，又是一番风卷残云，最后连鸡汤也泡了饭，大呼过瘾解馋。

我笑问老板娘：那打鸣的骚公鸡叫什么呢？老板娘轻启朱唇，微露碎玉，蹦出三个字：老公鸡。哦，难怪泰兴男人结了婚后，就称为“老头”了，某某家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