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雨今年28岁，是县城一所普通高中的语文老师，每个月工资四千多块钱，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她和陈明远结婚已经一年多了，两个人是高中同学，那时候倒也没什么交集。去年夏天在同学聚会上重逢，陈明远已经是私企的部门经理，年薪二十多万，看起来西装革履，气质不凡。

林晓雨还记得那天晚上，陈明远主动坐到她身边，说：“林老师，你还是和高中时候一样漂亮。”

那时候的林晓雨，穿着一条淡蓝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她没想到陈明远还记得她，更没想到两个月后，他们就领了结婚证。

婆婆王桂香是个退休干部，儿子结婚时，她笑得合不拢嘴：“我们明远找了个好媳妇，又漂亮又有学问，比那些整天想着买包买首饰的姑娘强多了。”

婚后的日子过得很甜蜜，林晓雨每天早早起床给丈夫准备早餐，晚上等他回家吃饭。婆婆也常常过来帮忙做家务，还给他们包饺子、熬汤。

日子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着，直到林晓雨发现自己怀孕了。

那天早上，她正在卫生间里干呕，婆婆听到动静走了进来：“晓雨，你这是…怀孕了？”

林晓雨点点头，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妈，我想着今天晚上告诉明远，给他一个惊喜。”

谁知王桂香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现在怀孕？这可不行！”

林晓雨愣住了：“妈，为什么不行？我和明远结婚一年多了…”

“你不知道，公司最近要重组，明远的位置不太稳当。这个时候要是有了孩子，他哪还有精力去争取新的职位？”王桂香紧皱着眉头。

林晓雨低声说：“可是孩子已经…”

“去医院做个手术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王桂香打断她的话，“我认识一个医生，手术做得很干净。”

林晓雨摇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妈，这是我和明远的第一个孩子，我不想打掉…”

王桂香的脸色更难看了：“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懂事？现在的社会，没有一番事业，连孩子都养不好。你是想害明远，还是想害这个家？”

晚上，陈明远回到家，发现母亲和妻子都没有说话。他问怎么回事，王桂香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明远，你媳妇就是不听劝，非要在这个时候生孩子。你说说，现在公司都在裁员，你的位置都不保，养个孩子要多少钱？”

陈明远看看妻子，又看看母亲，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晓雨红着眼睛说：“明远，这是我们的孩子，我想把他生下来…”

“你懂什么？”王桂香气得直跺脚，“明远，你倒是说句话啊！”

陈明远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才说：“晓雨，要不…你先把孩子打掉吧，等我工作稳定了，我们再要一个。”

那一刻，林晓雨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她看着丈夫，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你也要我打掉我们的孩子？”

“这也是为了你好，”陈明远不敢看妻子的眼睛，“现在养孩子太不容易了…”

林晓雨擦了擦眼泪，声音颤抖着说：“不用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搬回了娘家。

王桂香打电话来威胁：“你要是不听话，就别想再进我们陈家的门！”

一个月后，林晓雨和陈明远办理了离婚手续。

打那以后，林晓雨就在城郊租了一间地下室，开始了自己的单亲生活。地下室又潮又暗，每到下雨天就漏水，但房租便宜，一个月只要四百块钱。

儿子出生后，她给他取名叫嘉乐，希望他能快乐地长大。

白天，林晓雨去学校上课，孩子就放在母亲张秀英开的诊所里。晚上回家后，她还要去学生家里补课，每天累得像块抹布一样。

嘉乐从小就特别懂事，三岁就会自己穿衣服，五岁就会照顾生病的妈妈。

有一次，林晓雨发高烧，躺在床上起不来。嘉乐就搬了个小板凳，踩着够到灶台，给妈妈煮了一碗面条。

“妈妈，你快吃吧，我放了两个鸡蛋呢。”小家伙献宝似的看着她。

林晓雨看着煮得软烂的面条和煎糊的鸡蛋，眼泪差点掉下来。她知道，这可能是世界上最难吃的面条，却也是最暖心的一餐。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嘉乐渐渐长大，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他从不向妈妈提起自己的父亲，但林晓雨知道，儿子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

有时候，她会在街上遇到王桂香。婆婆会躲在远处，偷偷看着外孙，但从来不敢上前说一句话。

陈明远后来真的当上了总经理，还和一个富商的女儿结了婚。他们住在高档小区，开着豪车，但对这个亲生儿子始终不闻不问。

转眼间，十年过去了。

这一天，林晓雨正在上课，突然接到班主任的电话：“晓雨，快来办公室一趟，嘉乐的高考成绩出来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办公室，看到成绩单的那一刻，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嘉乐考了全市第一名，被清华大学提前批录取。

新闻很快传遍了整个县城。第二天一大早，林晓雨就听到有人在敲门。

她打开门，看到王桂香佝偻着身子站在门口，满头白发，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晓雨…”王桂香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妈，您这是干什么？”林晓雨慌忙去扶她，“快起来，让邻居看见不好。”

王桂香却死死抓住林晓雨的手，眼泪顺着皱纹爬满了整张脸：“晓雨，是我错了，我不该逼你打掉孩子，不该逼你们离婚…这些年，我良心一直不安…”

林晓雨愣在那里，十年前的往事突然涌上心头。她记得自己怀着嘉乐，在寒风中等公交车去医院产检；记得儿子发烧，她抱着他走了一个小时才到医院；记得地下室漏水，她用破水桶接了一夜的雨…

“晓雨，我知道你恨我…”王桂香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可是你能不能让我看看嘉乐？他这么优秀，一定是你教育得好…”

林晓雨还没说话，楼道里就传来脚步声。嘉乐背着书包回来了，看到跪在地上的老人，愣住了。

“这是…”

“嘉乐，这是你奶奶。”林晓雨轻声说。

王桂香爬起来，颤抖着手想去摸外孙的脸，却被嘉乐躲开了。

“我没有奶奶，”嘉乐冷冷地说，“我只有妈妈。”

王桂香的手僵在半空中，眼泪又涌了出来：“嘉乐，奶奶知道错了，这些年，我一直在…”

“在偷偷关注我们？”嘉乐打断她的话，“那您知道妈妈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破旧的本子：“这是妈妈的补课记录，从我三岁开始，一直到现在。每天晚上补课到十一点，周末也不休息，为的就是多挣点钱给我买学习资料。”

“您知道妈妈的手为什么会有烫伤的疤痕吗？那是给学生家补课时，煮方便面不小心烫的。她舍不得在外面吃饭，就带着方便面去学生家，趁休息时间煮着吃。”

“您知道妈妈为什么总是咳嗽吗？那是因为我们住的地下室太潮湿了。可是为了省钱给我报兴趣班，她宁愿住在那种地方…”

王桂香浑身发抖：“嘉乐，奶奶不知道…”

“您当然不知道，”嘉乐的声音更冷了，“您只关心您儿子的前程，根本不在乎我们母子的死活！”

这时，楼道里又传来脚步声。陈明远穿着一身名牌西装，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尴尬的笑容。

“儿子…”

“我不是您的儿子，”嘉乐打断他，“您早就把我和妈妈抛弃了。”

陈明远的脸涨得通红：“爸爸这些年一直很后悔，我…”

“后悔？”嘉乐冷笑一声，拿出手机，“要不要看看您的微信记录？”

他点开一张截图：“这是您去年发给现任妻子的消息，说’那个野种考上重点高中了，真给我们陈家丢人’。”

又翻出一张：“这是您两年前说的，‘那个贱女人居然让那小子去报奥数班，真是不自量力’。”

陈明远脸色惨白：“这些都是…”

“都是您的真心话，”嘉乐把手机收起来，“我每年过生日，妈妈都会给我买一个蛋糕，都会对我说’爸爸妈妈永远爱你’。可是您呢？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您来看我一次。”

林晓雨拉住儿子的手：“嘉乐，别说了…”

“妈，我要说，”嘉乐握紧妈妈的手，“这些年，您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含着眼泪也要给我最好的教育。而他们，只会在我有出息的时候，假惺惺地来认亲。”

王桂香和陈明远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嘉乐转身对妈妈说：“妈，我们回家吧，不用理他们。”

林晓雨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点点头。母子俩转身走进房间，留下前婆婆和前夫站在门口。

关门的一瞬间，林晓雨听到王桂香带着哭腔的声音：“晓雨，对不起…”

房门关上了，隔开了外面的哭声。林晓雨靠在门上，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十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可是当仇人跪在门前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的心还是会痛。

嘉乐走过来，轻轻抱住妈妈：“妈，从今以后，我来照顾您。”

林晓雨摸摸儿子的头，想说什么，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进这个狭小的出租屋。母子俩相拥而泣，泪水中却带着一丝释然。

十年前的一纸离婚协议，究竟摧毁了多少亲情？原谅，真的需要莫大的勇气。可是，当幸福就在眼前，我们是否还需要原谅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