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78岁，住在养老院已经有两年了。时间过得飞快，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从最开始的排斥和不习惯，到如今已经慢慢接受了这里的生活。儿女们打电话来的时候，总是问我过得好不好，我也总是笑着说：“挺好的，别担心我。”其实我知道，他们关心的不是我是不是过得好，而是心里有种愧疚感——把老母亲送进了养老院。今年春节临近，儿女们又提起想接我回家过年。我听到电话那头他们热络的声音，心里莫名有些复杂的滋味涌了上来。“妈，今年回来过年吧，家里都收拾好了，大家都想你。”电话那头是我大女儿晓敏的声音，温柔如旧。她总是最贴心的那个，从小到大，凡事都为我操心。我能感觉到她的诚意，也知道她是真心希望我回去和她们团聚。可是，我拒绝了。“我在这挺好的，你们不用担心我。”我语气平静，但心里却像波涛汹涌的大海，翻滚着说不出口的情感。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然后晓敏的声音有点低落：“妈，怎么了？你不想回来了吗？”我看着窗外的阳光洒在养老院的小花园里，老王头正推着轮椅在散步，风轻轻拂过脸颊，那种平静的感觉让我有些贪恋。这里的生活简单、平淡，每天有人照顾起居，不用为小事烦心。而回到家里，儿女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尽管嘴上说得好听，什么“妈，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但我心里清楚，他们照顾我一时容易，一直都顾不上。“不回去了，我在这儿挺好的。”我下定了决心。其实，这两年的时间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我不能总是给儿女添麻烦。他们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责任和压力。与其让他们心不在焉地“孝顺”我，还不如让我在这里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儿子阿强那边也不甘心，后来给我打了电话。那一天，我记得清楚，是个大晴天，阳光照得我有点睁不开眼，我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妈，今年回来吧，我们商量好了，春节一起在家吃顿团圆饭，孩子们也都想您呢。”阿强的声音一贯的沉稳，他从小话不多，但做事一向认真，我知道他是动了真情。“强子，不是妈不想回。”我吸了口气，轻轻叹了口气，“你们照顾我，能坚持几天？你工作忙，晓敏又有孩子要带，没时间照顾我。我回去，说白了也是给你们添麻烦。倒不如让我留在这儿，清净。”电话那头沉默了。我知道，儿子听懂了我的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些无奈：“妈，您这么说我们心里难受啊……”我的眼睛酸了。是啊，他们是心疼我，我知道。但是这种心疼，越是深，我越不忍心拖累他们。挂了电话，我心里空荡荡的，突然有些失落。晚上，护工小李来帮我收拾房间的时候，看出我有些心情不好，笑着问：“阿姨，怎么了，今天不高兴吗？”我摇摇头，嘴角勉强扬起一丝笑：“没什么，就是儿女们又想接我回家过年，我没同意。”“哎呀，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回去呢？”小李有些惊讶。我转头看着窗外的夜空，月亮很圆。我说：“回去的意义是什么呢？大家围在一起吃顿饭，热热闹闹几天，过完年他们又各自忙各自的，我呢？我还能回到他们的生活里吗？其实，时间长了，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小李沉默了。她是个年轻姑娘，还不太懂得我们老年人的心情。她笑着拍拍我的肩膀：“阿姨，您想得挺开，我觉得您是个通透的人。”通透？我苦笑了一下，这种“通透”是岁月逼出来的。我也曾幻想过在儿女们的陪伴下度过晚年，可是现实告诉我，人生的路终究是要自己走的。我不能再依赖他们，不能再成为他们的负担。那晚，我躺在床上，思绪万千。想起年轻时为儿女操碎了心，含辛茹苦把他们拉扯大，如今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小家，而我，也该放手了。虽然心里有不舍，但这份不舍更像是对自己过去生活的告别。第二天，晓敏又打来了电话，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妈，您真的不回来了吗？”我听出了她的失落，心里隐隐作痛。可是，我还是坚定地说：“晓敏，妈老了，也累了，想在这儿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你们好好过年，别为妈操心。”那边传来一声叹息，接着她轻轻说：“妈，您开心就好。”挂了电话，我心里仿佛松了一口气。其实，我知道儿女们的好意，也理解他们的心情，但有时候，距离也是一种成全。我不想成为他们生活中的负担，也不愿再让自己陷入那种无力感中。养老院的生活，简单且安稳，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窗外的风轻轻吹动窗帘，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听着耳边的风声，心里渐渐平静了下来。这一年，我依旧选择独自过年，但我知道，这是一种对自己、对儿女们的负责。年关将至，我却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内心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