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港谍影》1977年开拍,是当时拍摄的与苏修间谍斗争的反特片热潮中的一部。
当时拍摄的这类反特影片包括《熊迹》、《猎字九十九号》、《黑三角》等。
正如电影研究史家所认为的那样:“电影就是历史”、“一部影片,无论什么类型,都含有言外之意、弦外之音。(法国马克·费罗:《电影与历史》),在七十年代末出现集束的表现捉拿苏修特务的电影与小说,与当时中国的国际环境受到苏联的强大压力有关。这些电影记录了当时的历史现状与社会的集体无意识。
《东港谍影》改编自1976年5月出版的小说《斗熊》,然后在1977年就被提上拍片日程,速度是相当之快了。
原著小说《斗熊》反映的故事年代是1972年,电影《东港谍影》的故事发生时间,则顺延到电影拍摄的时间1977年。
所以,在电影剧本里,加进了“粉碎四人帮”的情节,指责了四人帮对公安工作的破坏与干扰,并且根据形势,对终极潜伏特务的身份,也作了改变。
小说里的潜伏特务高文的身份是大学教授,曾经在学院里教授俄文,但到了《东港谍影》里,则改成了银行职员,原来的知识分子身份悄然之间改换了,防止给人一种知识分子变相地成为特务的最佳候选的印象。
尤嘉在《东港谍影》里扮演公安人员于芳,此时尤嘉37岁,按剧本的人物设定,于芳的年龄在32岁,明显尤嘉的年龄偏大。
在原小说里,于芳这个名字都没有提及,只有一个叫小于的内勤员,看上去,也是一个小姑娘。改编成《东港谍影》后,于芳的戏份大幅增多,但是没有涉及到人物的情感因素,所以这样的角色便会很尴尬,是一种典型的打酱油的设置。
《东港谍影》里的于芳,是一个中年女性,那么,她的家庭是什么?电影里的由达式常扮演的男主角在35岁左右,同样没有他的家庭介绍,但显然男主角与于芳也不是夫妻关系。这两个中年男女在电影里一心扑在工作中,剥离了感情生活,还是继承了文革期间电影里矢口不提男女人物的情感生活的规范。
就是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尤嘉却在电影里因为车祸而受到了重创,是当时车祸中受到伤害的最严重的一个。
在影片的结尾部分,苏联间谍亲自到国内来拿取情报,在即将登机离开的时候,公安人员紧接赶往飞机场,电影里有一段飞速开车、与时间赛跑、拦截特务的场景。
现在电影里仍然保留了这一场戏。
我们可以看到,电影以交叉蒙太奇的手法,一边交待苏联特工已经上了飞机,即将离境,另一方面,是公安人员驱车赶往机场。
交错递进的镜头,制造了一种箭在弦上的紧迫感,这也使《东港谍影》这部电影初具了娱乐片的风范。
但现在电影里只有三名公安人员,并没有尤嘉的身影。
显然,尤嘉参拍的镜头,因为她的意外受伤,而被剪掉了。
机场最终追凶的镜头里,也没有尤嘉的出现,充分证明,尤嘉的角色可有可无,影片最终的大结局里少了她,照样不影响整个电影的大团圆的胜利结局。
让尤嘉受伤的这组镜头,在大连的海滨拍摄。这场戏份中,主驾驶是一号男主角达式常,尤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拍摄的时候,配合的司机开动了马达,达式常坐上司机座驾,一脚踩了油门,道具用的上海牌轿车便呼啸而去。
从电影镜头里可以看到,一边傍海的盘山公路,地形并非像看上去的那样罗曼蒂克,车子速度过快,道路曲曲弯弯,都给予了驾驶车辆带来了额外的困难。
坐在驾驶座上的达式常一时失手,车子右侧擦上了路边的山体,激烈的碰撞,磨擦了车子的右侧,导致轿车整体失去平衡,左侧的两个车轮悬空空转,然后车身猛地下坠,车内人员都由此受到钝击。
坐于右侧的尤嘉靠近碰撞的地方,受到的外力打击最大,当时昏了过去,达式常及另外二名演员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受伤,一时拍片外景地成了一个惊心动魄的灾难现场。
剧组赶快将四名演员送到大连铁道医院,尤嘉伤情最重,右臂上下两段开放性骨折,并有轻微脑震荡,医院诊断必须经过三个月的恢复期才能重新工作。
主要演员受伤住院,剧组只好调整拍摄计划,改拍其它场景。
好在事情并没有走向最坏的一种可能。一个多月后,尤嘉基本康复,重新回到了剧组,继续影片的拍摄。
相对于尤嘉扮演的女公安人员的角色,剧中的另两位女性,反而更有光彩。
与尤嘉在《蚕花姑娘》中扮演姑嫂关系的朱曼芳在《东港谍影》里的戏份更重。她扮演一个心事重重的、心理饱受创伤的女技术人员,她也是苏联特务想嫁祸于她的受害者。
她在电影里还有一段迟暮的爱情戏份。这个角色,显然给予朱曼芳以宝贵的展演个人演技的演绎空间。朱曼芳的实际年龄,比尤嘉还小一岁,在电影里却显得沧桑呆板,角色的规定,导致也无出色表演。
而另一个由向梅扮演的特务的妻子,同样也没有多少表演的机会。向梅当时已经40岁,之后,她还迎来了演艺生涯的第二春,但在《东港谍影》里,她扮演一个忍辱负重、生活不幸的特务之妻。
当她识破丈夫的破坏阴谋之后,怒发冲冠,杏眼圆睁,但整个电影里,并没有介入到人物的内心世界,电影里表现的戏份也不多,最为关键的问题是,这个角色的合理性并没有在电影里得到重视。
因为《东港谍影》里的特务工作,完全是用人力堆砌出来的。苏联特工部门看上去很愚蠢,从1959年起就潜伏下了两个特务,一个是银行职员,一个是造船厂的技术人员,这种特务,平时没有横向联系,就默默地放在那里,一直等到小说《斗熊》故事发生的1972年,才开始启用,此时已经相隔了12年,到了《东港谍影》里则相隔17年,这样的巨大的人力资源成本,如何能保证潜伏特务的使用可靠性?
然后为了取得这两个潜伏特务的情报,又派出了一个境外进来的特务,这就是电影开始时的那个特务,在电影结尾又派出了一个特务,甚至幕后的特务总指挥都混入国内,来取得情报,这样整个电影里的潜伏特务两个,接应特务三个,五个特务,就为了一张舰艇的图纸,耗时十七年来静待时机,坐收渔利,如此守株待兔的特工模式,简直难以置信。
而从七十年代发生的真实的苏联间谍派遣情况来看,都是一种短期行为,不可能有这种长时间的特工安排。
因此,《东港谍影》这样的电影,仍是在时代的大框架之下,揭示了当时在七十年代流行的“阶级斗争”主题,只不过这里的阶级敌人,不是过去的蒋帮特务,而是苏修特务。而当时发生的真实的苏联间谍事件,为这类故事提供了一个真实性支撑,但是具体落实到电影里的这些实际层面来看,仍然觉得编写故事时带有某种不可思议的破绽与漏洞。
进入八十年代,随着中苏关系的改善,这种风行在七十年代的苏修特务模式作品也就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