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那日,哭得最伤心的是府里的一群侍妾。在我穿进这个朝代的第二十年,我终于可以死了。1其实无论是作为这个朝代的庶女还是一个穿越者,我都算是挺成功的了。夫君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首辅,夫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一品诰命夫人,自己又有自己的卿氏商行,宴会上谁看见不得恭恭敬敬地道声好?生下争气的一儿一女,儿子是当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女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嫁入侯府。宋廉什么都给我了,他只是像这个朝代所有的男人那样,纳了妾而已。所有人都说他一个当朝首辅,不过只是纳了几个妾室而已,再正常不过了。很多人都曾问我。「为什么你什么都有了,却还是不开心?」我也很多次问自己,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我也曾一遍一遍地读女德女戒,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是古代,这很正常。可是每次与宋廉欢好过,我依旧会吐得一塌糊涂。是的,我恶心。恶心他用亲过旁人的唇吻我,恶心他对我说过的情话,或许也曾与另一个人说过。这种恶心,就像是跗骨的蛆虫,啃食着我的骨骼,一点一点,无时无刻。却又不会要了我的命,这种淡淡的恶心几乎萦绕我的一辈子。可是面上我依旧要装作一副大度温婉的样子,陪着宋廉演了这二十年的戏。而这场戏我演得太久,也演得太累,如今终于可以落幕了。我有些百无聊赖地想着自己啥时候会死,想着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2阿念、阿昭站在一旁泣不成声,一声声唤着我「阿娘」。我曾答应他们会亲眼看看自己的小孙儿,终究是食言了。我只是太累了,累到为他们谋划好前程后,便再无一分求生的意志。阿念握着我的手,跪在地上,哭求道。「阿娘,你再等等,父亲马上就回来了。」装了一辈子,所有人都信了我爱宋廉。真晦气,我转过头懒得再看他们,心里想着自己怎么还不死。没错,连最后一面我都不愿意再见到宋廉。只是我越想死,却不知为何越死不掉,反倒因为回光返照,整个人神采奕奕的。院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在喊。「相爷回来了。」我叹了一口气,躲不掉的终究躲不掉。门开了,那人披着一身的霜雪,向我走来。二十年过去了,宋廉也老了,当年那个金陵城的少年郎双鬓也有了星星点点的白。他身上的威势没收,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夫人怎么样?」大夫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答道。「夫人存了死志,脉象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宋廉沉着脸,咬着牙一连叹了几声「好」字。他转身将桌上的茶水掀了一地,沉声道。「都出去。」众人都退了下去,房间只剩下我和他。他握着我的手。「卿卿,你怨我么?」我已经有点说不出话了,只是有些艰难地答道。「不怨。」宋廉笑得有些凄凉。「就连最后,你都在哄我。」真是的,骗着骗着都成习惯了。我都要死了,结果竟然还不敢说真话。3可是怎么不怨,在我怀着念儿,七个月大的时候。我发现他在外面养了妾室。他多体贴,为了不让我伤心,连女人都只是养在外面。女人是曾经非他不嫁,甚至在我与宋廉成婚后,主动入了尼姑庵的沈瑶。一个非君不嫁,一个怜惜其情,好一对佳偶。我挺着大肚子,走进了那个小院,将我能砸的都砸了。然后,我拔出宋廉手上的剑,指着他,没有哭,只是这样静静地望着他。拿剑指着自己的夫君,放在这个朝代是要下狱的大罪。沈遥站在一旁完全被吓傻了。宋廉试图让我冷静下来,他解释道。「我喝醉了,沈遥是无辜的,我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多可笑的理由,我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也真的笑了起来。宋廉静静地望我,往里走了一步,刀缓缓往里刺进一寸。他神情痛苦地望着我,唤我。「卿眉。」下腹突然一阵剧痛袭来,羊水破了。生阿念的时候,我难产了一天一夜。宋廉也陪了我一天一夜,握着我的手,任凭他的手被我咬得鲜血淋漓。在我身体刚能动的时候,我就将宋廉赶出了院子。那是我一生中最最丑陋的时候,歇斯底里,心灰意冷。我们吵了无数的架,激烈的时候什么伤人说什么。偶尔我总会想起那个眼睛亮晶晶的少年,他举着手,一字一句向我保证。「我答应你,这一辈子只有你一个。」我就此钻了牛角尖,怎么也出不来。4刚开始,宋廉每天都来,从各地收集了好玩的玩意儿来哄我。结果都被我无一例外地丢了出去。他也曾想着与我亲近,我总是冷冷地避开,不望他一眼,只是自顾自地看着手上的书。有一次,他喝醉了酒,不管不顾地将我扔到床上。结果那一次,我拿香炉砸得他满头是血。那次以后,宋廉便没有来过了,潇湘苑一片寂静。听说他将沈瑶接进了府里,两人每天红袖添香,好不快活。后来,宋廉又以言行无状收回了我的掌家权,我也乐得轻松。我只是待在我的潇湘苑,守着我的一双儿女活着,就这样守一辈子。直到那天阿昭发了高烧,宋廉不在府里,丫鬟找遍了整个府里,却找不到一个大夫。想出去找大夫,却又找不到马车。阿昭烧得奄奄一息,迷迷糊糊地唤我。「阿娘,阿娘,昭儿疼。」走投无路下,我跪在沈瑶的屋外,切切地恳求她救救阿昭。沈遥却从始至终从未出来,我跪在瓢泼的大雨中,忽然想到那年。四姨娘死前,曾经反反复复地嘱托我。「女子的荣宠只能依靠在自己的夫君身上。」四姨娘是我在这个世界的母亲,可是我只能叫她「四姨娘」,不能叫她「母亲」。那时我还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只是迷迷糊糊地应了。心里还有几分不服气,怎么说我也是一个接受了二十几年女人要独立教育的新时代女性,怎么可以去依靠一个男人。直到我抱着阿昭,在雨中走投无路时,我终于明白她的这句话。这个时代,女子只能依附男子。因为宋廉疏远了我,所以我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所幸阿昭福大命大,熬过了这一劫。5那天以后,我想通了,或许也没想通,只是认命了而已。我写了一首诗,诗中述尽哀怨委婉之情,托人送给了宋廉。那天晚上,宋廉时隔大半年重新走入了我的潇湘苑。我穿着他最喜欢的那条绿色襦裙,在廊上等着他的到来。抬眼望着他,什么都不用说,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就够了。和我预想的几乎没有差别,宋廉将我搂在怀里。他轻声细语地安慰道。「我会永永远远对你好的。」他这样保证道,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太傅,那晚甚至有些许孟浪。他一寸寸吻遍我身体的每一处,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的珍宝。他让我唤他名字,就像是过去一样。于是我一遍遍地唤,他一遍遍地应。我笑意阑珊,温柔似水,却在离开时,扶着院内的梧桐,吐得一塌糊涂。因为害怕自己会再怀孕,我索性用一碗藏红花绝了这个可能性。那天以后,我们似乎又回到了曾经蜜里调油的日子。沈遥受了家法,被扔到了尼姑庵中,她是真的要与青灯古佛长伴一生了。后来,我就给宋廉纳了妾,妾室是我细细挑过的。温柔多情,善解人意又多才多艺,诗词歌赋、人生理想,她都可以陪他聊。可是那天宋廉却发了很大的一场火,盯着我的眼神冷得像块冰。「你可真是我的好夫人。」他语气满含讥诮,我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说我善妒的是他,如今不开心的也是他。男人心,海底针。我以为是我挑的这个侍妾不好,于是又替他挑了几个。环肥燕瘦,活泼的、宁静的、妖冶的,各个款都有。那天宋廉望着我的眼神很奇怪,不过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当晚就歇在了新的妾室那里。后来,府里的人丁一天天兴旺起来,我也有了很多庶子庶女。他们都叫我「母亲」,每日都向我请安,我也笑着应好。可是府里的庶子庶女每天向我请安时,我都忍不住想,这些是我的丈夫同旁的女人亲密的证据。无论来这个朝代多少年,我依旧无法适应。人人都道我是个慈善的掌家娘子,府里无论庶子庶女,我都从不苛刻,尽心尽力替他们谋了一份好前程。只有我知道,我每次望着他们时,心中泛起的憎恶。我憎恶宋廉,所以我也憎恶他们。如今,我终于要死了。6我从来没有见过宋廉哭过,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红了眼眶。他褪下自己手上的佛珠,不顾我的反对,自顾自地给我戴上。「我特意去青城山求的,禁食三天,好不容易才求得的。「上穷碧落下黄泉,无论你去哪儿,我都会找到你。「你我本该生生世世都做夫妻的。」我生命中最后一点的力量,是努力将这串佛珠挣脱开来。看着他,我有些艰难地说了这二十年来难得的一句真话。「宋廉,你与我生生世世,永不再见。」佛珠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错落声。我厌恶地看向眼前的男人,有些艰难地说道。「平白脏了我轮回的路。」然后我就一命呜呼了,死前耳边环绕的是宋廉的悲鸣。这一辈子,我是阿昭、阿念的母亲,是宋廉的夫人,是宋府的当家娘子,唯独不是我自己。人间太苦,下辈子我不想再来了。话刚放出去,结果下一秒看见二十岁的宋廉站在我面前,目光沉沉地望向我。文章转载自知乎,书名《古代甜蜜恋曲》
古代穿越女的二十年婚姻悲歌
书海泛舟人
2025-02-27 09:4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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