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悟能》马德华

上期回顾：悟能——父母予我最宝贵的馈赠

虽然当时家里的日子过得还是紧巴巴的，但那段日子真的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了。父母姐姐对我的呵护，让我丝毫没有感觉到当时生活的拮据，这大概是家人对我最慈爱的给予了。而人这一生注定是要与什么东西结缘的，开始习武不久，我就发现了一个令我魂牵梦萦的东西——看戏。 当时有一位邻居大爷，是一位老工人。因为大爷一直没有孩子，所以便把我当成他们的亲生孩子一样对待。大爷喜欢看戏，也时常带我去看。我完全被这个奇妙的舞台吸引了，光彩华丽的戏服、奇形怪状的脸谱、眼花缭乱的打斗，都深深地震撼着一个孩子的心，为我种下了一个古老中国式的英雄梦。我经常幻想着我是抗金英雄高宠、义薄云天的关羽、刚正不阿的包公，能够扶危救困、除暴安良。每次散戏，我便缠着母亲找出一些预备做鞋子的破布衫，做成戏服、戏帽。温厚的母亲见我喜欢，便给我做了很多戏曲衣服。我穿着这些自制的戏服，每天有样学样地模仿着舞台上那些英雄们的动作，甭提多开心了！

那时的我最痴迷裘盛戎先生的戏，他的《群英会》《铡美案》《牧虎关》等戏我都看过，还因为听裘老板的戏而误过课呢！我上的小学在东四五条，每天上学的路上都要经过一个布店，布店的柜台很高，门也是全开着 的。那天我背着个布书包去上学，路过布店，听到从屋内的收音机里传来 了京胡的声音。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将耳朵凑过去细细一听，竟然 传来了裘老板的《探阴山》，“扶大宋锦华夷赤心肝胆”。这一听便入了神， 挪不动脚往学校走了，紧接着我下意识地一脚跨进布店，背靠着柜台，抱 着书包，蹲在那里，摇头晃脑地跟着锣鼓点入了神，不时手上比画一下， 嘴里也跟着哼唱起来，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了舞台上的包公。过了好长时间， 一出戏听完了，就在我还意犹未尽，独自靠着柜台美滋滋地咂摸滋味的时候，布店掌柜的拍着柜台冲我喊道：“嘿！爷们儿，散戏了嘿！”

我这才缓过神儿来，背上书包拔腿就往学校跑。结果到了学校，一堂课已经上完了。班主任张老师斥问我上哪儿去了，我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来。张老师更生气了，让我把我父亲找来。一听要请家长，我瞬间想到父亲平常那张严峻的脸庞，吓得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真的要来一出 “探阴山”了。

心虚之下，我小声嘀咕着，对老师撒谎说：“我父亲工作太忙，没有时间。”

这种小把戏怎么能骗得过张老师？张老师立刻让我自己回家。我一 想这回可完了，张老师肯定要亲自上我们家去告我的状。无奈之下，我 便离开了学校，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藏好，等着看看张老师到底会不会 去我家。果不其然，过了不多一会儿，张老师的车子就出现在路上。情 急之下，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上前拽住老师自行车的后座，快哭了似的说：“老师，我是因为听戏忘了时间才误了上学，我下次一定改， 您可千万别告诉我爸爸。”

张老师先是一愣，随即发怒道：“你这孩子太不像话了，我告诉你，我必须找你爸谈谈去！”

我心里实在是害怕到了极点，什么都顾不上，只知道坚决不能松手， 坚决不能让张老师去找我父亲。就在这时，就听远处有人喊：“德华， 你在干吗呢？”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一看，原来是姐姐在喊我，吓得我赶紧松开手， 一溜烟地逃走了。现在想来，当时也真是可笑。

后来姐姐告诉我说，她和张老师聊了很久。张老师知道我这么痴迷戏曲，反而让我保持这个爱好，当然是在不能影响学业的前提下。姐姐也并没有过多地责怪我，我也不知道姐姐为此事在父母面前为我费了多 少口舌。我只记得我没有因为此事挨父亲的打。相反，父亲还跟我语重心长地交谈了一番，说以后这个戏不许再听了，同时也把母亲精心为我做的戏服藏了起来。

长大后，父亲向我解释了为什么他那么坚持不让我听戏，不许我再弄和戏曲有关的东西。因为他一直盼望着我能成为一个文化人。在他的眼里，做演员、唱大戏都是不务正业，是下九流的“旁门左道”。艺人在旧社会的地位低下，解放后才被重视，提高了地位。在当时，但凡家里有别的出路都不会让孩子学戏的。我无法埋怨父亲，这和那时的传统社会观念有关，是没办法改变的。当然父亲之后也理解了我，支持了我， 但这些都是后话。当时的我是从心里喜欢戏，嘴上答应着父亲，戏还是 照听，但我再也不敢旷课了。

从那以后，我和父亲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我偷着听戏、哼戏、模仿着戏，几次被父亲撞见，自然少不了皮肉之苦。但是，戏与我的缘分已经结下，不会就此终结。不久以后，我还要为这份缘分与我的严父 “斗争”，做一个看似更荒唐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