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县城有一位勤奋好学的秀才,名叫安旭文。
这年恰逢大笔之年,安旭文已经收拾了行囊,正打算去省城参加乡试,不料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娘子阿凤却忽然病了,成天感觉心口痛,请了不少郎中看过,就是不见好。
眼看乡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再不走就要误了考期,阿凤催促道:
相公,你快上路吧,再晚可就赶不上考试了。
娘子,你现在病还没有好,我怎么能够扔下你不管呢。
诶,你放心吧,我没事,这点小病算不了什么,吃点药就好了,再说我身边有丫环春梅照顾,你就安心走吧。
在阿凤的一再催促下,安旭文只得依依不舍和她告别,随即踏上了赶往省城的旅程。
他一路晓行夜宿,风雨兼程,终于风尘仆仆来到了省城。
这天乡试开始,他下场之后,下笔如有神,一篇锦绣文章一气呵成。
又过了数日,终于放榜了,安旭文不负众望,一举考中了举人,这下在省城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前来贺喜的人那是络绎不绝。
安旭文此刻哪有心思祝贺,恨不得马上飞回家中看望妻子,他骑上快马就往家里猛赶。
紧赶慢赶,这天黄昏时分,安旭文大汗淋漓终于赶回了家,不料他刚踏进院门,瞬间傻眼了。
只见院里搭起了灵棚,正中位置放着一口黑黢黢的棺材,丫环春梅已经穿上了白色的孝服,跪在地上暗自垂泪。
安旭文瞬间明白了一切,抚在棺材上面放声痛哭:娘子,我回来迟了啊,连你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你怎么就舍我而去了。
他哭的是哀恸不已,待哭罢多时,这才问春梅:夫人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回公子,夫人是三天前过世的,其实你刚走,她的病情就突然加重了,她硬撑着挺了这么多天,就是想等你回来,可还是没能等到。
啊,为什么你不早写信告诉我!
夫人不让我说,怕影响你考试。
听到这里,安旭文心如刀绞,双手抚着棺材盖板,悲切的说道:娘子,你我结婚十载,虽然没有养育孩子,但是相敬如宾,本以为可以白首到老,没想到你却先走一步了,早知如此,我就不去参加乡试了。
现在我考中了举人,却永远失去了你,我考上这个举人,又有什么用呢,说罢,他用头砰砰砰直磕棺材板。
春梅好一番解劝,总算劝住了安旭文,人死不能复生,再怎么哀痛,娘子也不能活过来,他只得强压心中的悲痛,尽心安葬了娘子。
娘子这一走,安旭文整个人都变了,成天郁郁寡欢,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没精打采的。
冬去春来,日子过得飞快,一晃过了一年多,安旭文有个同窗好友,名叫刘福。
刘福和安旭文相交多年,两人知根知底,关系非常要好。
刘福见安旭文成天愁眉不展,心里也很难受,就有心开导开导他。
这天刘福找上了门,说道:安兄,这几天正在举办城隍庙大会,听说非常热闹,你我同去游玩一番如何?
刘兄,谢谢你的好意,我不想去。
诶,你看看你,成天呆坐在家里,都快坐出病来了,走走走,随我去散散心。
说罢,刘福拽着安旭文的胳膊,硬是将他拉出了门。
两人来到城隍庙大会,但见做生意的小贩、打把势卖艺的、耍魔术杂技的,应有尽有,令人看了眼花缭乱。
安旭文压根没心思看这些,木然地往前走,行到一个僻静处,但见路边摆着一个卦摊。
卦摊后面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微闭双目,相貌不凡,一看就有些能耐。
安旭文刚要走,刘福一把将他摁在了卦摊前的椅子上,说道:
安兄,你就算一卦嘛。
安旭文本来不相信这些,奈何被刘福死死按住了,动弹不得。
算命先生就问:公子,你要算些什么?
不等安旭文开口,刘福抢先一步回道:先生,麻烦你算算他的姻缘。
那好,请伸出你的左手。
说罢,算命先生按住安旭文的手掌看了看,思索了片刻,缓缓说道:
公子,如果我没有算错,你曾经有一位温柔贤惠的娘子,你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年,不过很可惜一年前她病逝了,对也不对?
这!安旭文听罢,猛然一惊,惊讶地看着算命先生,你怎么知道的呀。
诶,你先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就说我算得对不对?
对,你算得太对了。
公子,你也不必太伤心,所谓缘分自有天定,虽然你的娘子不幸过世了,但老天爷已经给你重新安排了一段更好的姻缘。
喔,不知这段姻缘在何处?
公子,你出城往北走三十里,那里有位佳人,已经等你多时了。
听到这里,安旭文有些坐不住了,他本来不相信这些算命的,但刚才算命先生说的都对,他又不得不信。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刘福拉起他就走,说道:
安兄,明天我就随你走一遭,只当是出门散散心嘛。
次日一早,两人坐上马车,就出了县城,一直往北走。
走了约莫三十里路,前面是一座不知名的大山,但见山势连绵起伏,山上树木茂盛,枫叶渐红,风景非常优美。
两人下了车,顺着蜿蜒的山道一路前行,走了很远,不见一人,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座尼姑庵。
刘福就说:安兄,你我走了这么远,现在又累又渴,不如你到尼姑庵敲门,进去讨碗茶喝吧。
那好,我这就去!
说罢,安旭文走到尼姑庵前,拍打院门。
过了一会,院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位身穿青色僧衣的俊俏尼姑。
安旭文一看见眼前的尼姑,瞬间惊呆了,但见她眼眉如画,散发着一种与众不同的优雅气质,最叫绝的是,她和已故的娘子阿凤长得颇有几分神似。
尼姑见安旭文怔怔的看着自己,不由得羞红了脸,低声问道:
施主,你有什么事?
安旭文这才猛然惊醒,赶紧收回了目光,拱手施礼:师傅,我郊游到此,饥渴难耐,能不能进去讨口水喝。
尼姑刚要答话,忽然身后走来一位老尼姑,问道:惠音,外面是谁啊?
回师傅,来了两位公子,想要进来讨茶水喝。
话音刚落,老尼姑走了出来,看了安旭文,刘福一眼,就说到:
二位随我进来吧。
多谢师傅,两人跟随老尼姑进了屋。
落座之后,惠音端来两碗凉茶,安旭文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舒服极了。
安旭文施礼,就问老尼姑:敢问师傅怎么称呼?
施主,叫我空云师太好了。
喔,原来是空云师太,失敬失敬,我看这庵庙清静素雅,能否游览一番?
可以,二位随我来。
说罢,空云师太领着安旭文来到庵庙游览,两人走到后院的时候,但见院墙上画着一幅画。
画中是几棵枫树,红彤彤的枫叶如日暮时分的晚霞一般美丽。
安旭文看了啧啧称奇,画得真好,不过光有画,没有题诗,总感觉少点什么。
听到这里,空云师太说道:
安公子,看你也是个读书人,如有兴致,何不题诗一首呢?
说罢,空云师太吩咐慧音,快,快去取笔墨来。
是,慧音转身离去,不一会儿取来了笔墨,递到了安旭文面前,柔声说道:安公子,请吧。
安旭文本想推辞,但话已经说出口了,又不好往回收,于是思索片刻,提笔在墙上写了四句诗:
如火枫叶寄谁家,
颜色红于二月花。
一有春心秋不老,
无端羞退半边霞。
好诗,好诗!
众人看罢,连连称赞,安旭文回头一看,慧音的脸上满是惊喜和欣赏之色,两人四目相对,霎时都羞红了脸,赶紧垂下了头。
游览一番之后,眼看时间不早了,安旭文这才念念不舍离开了尼姑庵,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回到家之后,安旭文满脑子都是惠音的面容,怎么都难以抹去,难道说,这就是算命先生说的一段姻缘,可她是个出家人,我和她怎么能够走到一起呢?
安旭文越想越乱,越乱越想,难以自己。
日子就在这种痛苦煎熬中,一天天滑过,一晃到了这年年底。
这天安旭文正在书房读书,忽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他打开门一看,顿时一愣,原来是黄媒婆。
黄媒婆进门就笑呵呵说道:安公子,我给你道喜来了。
黄媒婆,不知这喜从何来啊。
韩员外家的小姐韩白露看上你了,这不,托我给你提亲来了,这不正是万千之喜吗。
韩白露?安旭文听到这里就是一惊,我听说她已经出家当了尼姑,这尼姑怎么能够嫁人呢?
你呀真是个死脑筋,书呆子,尼姑就不能还俗吗。
这,这怎么能行呢,我怎么能够娶一个尼姑呢,安旭文听罢惊讶不已。
就在这时候,忽然门外传来一个女子温柔的声音:
安公子,你当真不要娶我,话音刚落,走进来一位端庄美丽的女子。
安旭文定睛一看,大吃一惊,眼前的女子竟然是他日思夜想的尼姑惠音!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公子,我就是韩白露,也是惠音,还是让我来慢慢告诉你实情吧。
原来韩白露出身于富贵之家,爹爹是县城赫赫有名的大员外。
多年之前,韩白露嫁给了县城的一位富公子,夫妻两人结婚后,恩恩爱爱,如胶似漆,度过了十年幸福的时光。
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前年冬天,韩白露的相公出门谈生意,在回家的路上不幸发生意外罹难了。
她还没有从丧夫的哀痛中走出来,父母也先后病逝了,可怜她如今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纵然家里有钱,又有什么用!韩白露伤心欲绝,断然决然到尼姑庵出家了。
空云大师见她凡心未泯,尚有杂念,准许她带发修行,就这样她成了尼姑庵里一名带发修行的师姑。
那一天安旭文到尼姑庵讨水喝,初次见到他,韩白露就对他一见倾心了。
墙上那幅画就是韩白露画的,这么多年,来尼姑庵烧香祈福的男子众多,可没有一个能够题诗的。
安旭文题写妙诗,彻底打动了韩白露的芳心,这才决定还俗,要嫁给他。
听到这里,安旭文方才恍然大悟。
韩白露莞尔一笑:安公子,我欣赏你的人品和才学,这才毅然还俗嫁给你,难道你还有所犹豫吗?
不不不,韩小姐,我不知道你就是惠音,如果知道是你,我早就答应了。
这时候黄媒婆说道:妥了,安公子,既然你答应了,就让我来为你们操办婚事吧。
过了不久,安府里面张灯结彩,大摆宴席,前来祝贺的宾客高朋满座,那是热闹异常。
刘福在喜宴上多喝了几杯,当安旭文走过去敬酒的时候,刘福醉醺醺的一把拉住他,高声嚷到:安兄,你能够娶到美娇娘,必须要感谢我。
喔,刘兄,这是为何呀。
安兄,今天就给你透个实底吧,其实那天我早就去过城隍庙大会了,遇到那个算命先生,一时好奇,就把你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也是巧了,以前尼姑庵举办香火大会的时候,这位算命先生在那里摆摊,就认识了惠音。
他一听乐了,诶,这个安举人和那个惠音,一个没了娘子,一个没了相公。
两人又都是喜欢舞文弄墨之人,这不是天生一对吗,于是他就跟我合演一出戏,假意给你算命,说什么有缘人在城北三十里之外,其实那是故意诓你去的,哈哈哈!
听到这里,安旭文恍然大悟,我说这位算命先生怎么这么神奇呢,我家里的事情,他如何知道的那么清楚,原来是你告诉他的呀。
刘兄,你骗的我好苦,没说的,必须罚酒三杯!
诶,安兄,你今天能够抱得美人归,我为你高兴,别说三杯,就是十三杯,我也喝了。
说罢,刘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