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秦勉并没有答应要帮忙,但很明显,孙欣雨对他的印象非常不错,因为距离吃饭那晚都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星期,她还是忍不住要拎出来单独夸两句:
“话说你那学长还挺绅士的哈,都发现自己被骗了,走前竟然还不忘记结账,唉,真是难得。”
“孙欣雨,这都一个星期了,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了……”沈宁嘉正对着电脑改稿,回想起那天的事情,以及秦勉最后对她说的那番话,她觉得有口气闷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紧。
孙欣雨似乎是看出了她情绪不对劲,安慰道:“哎呀,你就别再内耗啦,就算他觉得不爽那也是对我不爽,没事的,你只是想帮一帮自己的朋友,他应该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对你生气。”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沈宁嘉闷闷地说着,心底的复杂情绪没有得到丝毫缓解。她又不是不了解秦勉,他最记仇了。
以后免不了还要再见面,真是又尴尬又难堪。
第二天是周六,沈宁嘉难得睡到日上三竿。
从房间出来时,正好看到孙欣雨开门进来,一边换鞋一边招呼道:“醒啦,我特意给你打包了寿司,快过来吃。”
沈宁嘉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几步走到茶几边盘腿坐下,拿出餐盒时看到上面印着“鱼乐无穷”几个字, 随口问了一句:“你去浦东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家日料店在浦东。
“嗯。”孙欣雨放好东西回到客厅,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沈宁嘉咬了口寿司,嘴里含糊道:“什么?”
“EH那边决定继续跟进我们公司的项目啦!”孙欣雨激动得都要跳起来了。
沈宁嘉一下子蒙了,连忙问:“不是……这怎么回事啊?他们怎么突然又想跟进啦?”
“这还要多亏了Iverson。”孙欣雨一屁股坐在地毯上,隔着小茶几一脸兴奋的对她说:“今早他秘书给我打了电话,叫我去EH跟他们公司具体负责这个项目的同事详谈,最终给了我这个肯定的答复。”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那晚他不是拒绝了吗?”沈宁嘉咬着筷子,小声地说。
“没有拒绝,是我们误会啦。”
孙欣雨对沈宁嘉循序渐进地讲述了一下她被秦勉叫去谈话的经过,最后说:“Iverson跟我说,原本他就有再给我们一次机会的想法,但后来我找了你跟他求情,反倒是弄巧成拙了,因为他最不喜欢将公事跟私人感情混在一起。好在我们公司态度诚恳,交的材料也非常详实,他觉得完全可以堵住其他的人嘴,就帮我们跟EH那边争取了一个解释的机会。”
“离开EH的时候,他还专门送我到了楼下,我跟他说,宁嘉为之前约你吃饭的事情战战兢兢的,希望你不要生她的气,他竟然笑了,对我说……” 孙欣雨坐直身体,绘声绘色地模仿起秦勉的语气,“麻烦帮我转告她,我还没那么小气。”
“老天爷啊,这个男人真是太有魅力了!”孙欣雨喊道。
听孙欣雨讲完这些,沈宁嘉身体靠后倒在沙发上,莫名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茶几对面的孙欣雨仍旧托着下巴感慨:“宁宁,你这学长人真好,能力强情商高,做事有原则,人也长得帅,这人能处。
沈宁嘉望着天花板沉默了下,吐出几个字:“那是你没见过他冷漠的那一面。”
“人无完人,再怎么好脾气的人也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孙欣雨撇撇嘴,埋在心里不知有多久的一句话脱口而出:“反正我觉得他挺好的,比那顾铭樟不知好上多少倍。”
说完,孙欣雨自己先是一愣,几秒后看向躺在沙发上的沈宁嘉,只见她闭着眼睛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对这句话好似毫无反应。
孙欣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顺口提了顾铭嶂,但话已出口,戛然而止反而像有所顾忌,她干脆大大方方地说:“宁嘉,我最后再认真的问你一次,你不会真的还对顾铭嶂念念不忘吧?”
沈宁嘉抿抿唇,掀起眼皮瞅她:“我也最后再认真的回答你一次,真没有,早翻篇了。”
见她回答得这么坚决,孙欣雨反倒是一愣,低低“嗯”了一声,轻声道:“其实你也知道的,从一开始我就反对你和顾铭嶂在一起,他那人虚伪得很,口头上给人希望,给人画大饼,但根本就没有任何实际行动,吊了你这么多年,转头又跟贺希希在一起,最后弄得我们宿舍几个人的关系变得这么尴尬。”
顿了顿,她继续说:“我这回在杭州跟几个老同学小聚,听他们说,顾铭嶂创办的先锋科技今年前三季度营业额达上亿元,贺老爷子对他非常满意,想要把子公司也交给他来管理,并且答应了他和贺希希的婚事,他现在算是完全攀上贺家这个高枝了。”
“挺好的,祝他们幸福。” 沈宁嘉语调平平。
“你倒是大度,要我是你,我就狠狠诅咒他们,哼!”孙欣雨知道她心里已经再无芥蒂,说话愈发随意,“哎你说,以顾铭嶂那种八面玲珑、面面俱到的性格,结婚的时候会不会给你寄请柬啊?”
沈宁嘉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应该不会的吧……我去参加他们俩的婚礼?这得多尴尬呀。”
孙欣雨想想也觉得是:“也对,应该不会的,他和贺希希应该没有这么不要脸!”
说完,孙欣雨神色又开始认真起来,手指撑在下巴上,看着沈宁嘉时一脸的琢磨:“总之呢宁宁,我个人觉得秦勉很不错,他为人仗义公正,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是个可以深交值得信赖的人,如果你心底没人的话,不妨试着跟他相处一下,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听着这番话,沈宁嘉久久没吭声,思绪飘远回溯,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碎片。
……
进入新闻社后的日子,并没有沈宁嘉想象中的那么愉快,因为她一进去就被高二一班的朱婧云学姐给盯上了。
之所以朱婧云学姐会盯上她,沈宁嘉大概也能猜到一二,毕竟学姐看顾铭樟的眼神,跟她如出一辙。
本着对眼光相似者的欣赏,再加上自身天性乐观,无论朱婧云提出什么要求、布置什么任务,沈宁嘉都欣然接受了,无论那些要求有多么无理,为了能够好好在新闻社待下去,她都忍了。
但后面发生的一件事情,让她再也不想忍下去了。
事情其实格外简单。
为了迎接中秋佳节的到来,南安一中开展了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主题的黑板报评比活动,接到通知以后,各大社团纷纷行动起来,因为主题板报评选向来是校内各大社团竞争的主阵地,大家都想凭此机会争得校领导们的肯定和赞赏。
新闻社非常重视这次评选,经过与社员们商讨之后,负责新闻社管理事宜的徐老师决定让擅长美术的顾铭嶂负责画画,擅长书法的秦勉负责文字,另外一个叫做贺云涛的社员负责主题设计。
而找材料和日常打杂等任务没人认领,最后自然而然就落到了社内最为“积极主动”的新人—沈宁嘉的头上。她陪着顾铭嶂等人熬了好几个大夜,差不多花了一周的时间,才终于把板报给做好了。
评选时间定在周一下午,吃过午饭后,因为还有打扫卫生的任务,沈宁嘉早早就去了学校
新闻社活动室里充斥着男孩女孩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小麻雀一样。可一看见她走进来,大家都安静了,几双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沈宁嘉停下脚步,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一句“怎么了?”还没问出口,高二一班的学姐朱婧云带着几个女生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抱着双臂看着她:“沈宁嘉,你怎么办的事,板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闻言,沈宁嘉朝活动室后方望过去,不看则已,一看顿时呆住了。
怎么会这样?他们辛辛苦苦花一周时间做的主题板报,怎么会变成如此支离破碎的样子?昨晚离开前明明没问题呀。
“学姐,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昨晚离开的时候板报还是好好的,这事跟我没关系。”沈宁嘉抬眸,一脸焦急地看向朱婧云。
“沈宁嘉,你就别狡辩了。”朱婧云把脸侧的头发拨到耳后,歪着一点头看她,轻轻笑了下,“昨晚钥匙我可是亲自交到了你的手里,你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人,不是你,那会是谁做的呢?”
听到她这话,活动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晦暗不明,有看戏的,有怀疑的,也有幸灾乐祸的,尤其是与朱婧云站在同一阵营的那些女生。
自从沈宁嘉进入新闻社以后,社里几个男生总围着她献殷勤,说不清到底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还是因为她是沈老师的女儿,她们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偏偏她做事勤快,叫她们抓不到任何一点把柄,现在可算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可以好好纾解一下心里的怨气了。
“我们之前做这么多次板报都没有出现过问题,为什么偏偏沈宁嘉一来,就发生这么大的事情。”
“下午可就要进行评选了,我看啊,她就是故意的,不想让我们社团赢。”
“哼,等徐老师回来我一定把这件事情告诉她,让她上报到教务处,给沈宁嘉记一个大过。”
大家小声议论着。
虽然声音都不大,可是沈宁嘉还是一字不落都听到了。
这事虽然不大,但一旦坐实,闹到老师那里,她在新闻社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沈宁嘉脸上热烘烘的,正苦恼着该怎么地解释,余光忽然督到秦勉抱着书从另一侧走进来,脑中灵光一闪,喊道:“我有人证!”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沈宁嘉直勾勾望向秦勉,解释说:“昨天我离开活动室的时候,秦勉学长也在,是他帮我锁的门,他可以为我作证,我没有故意破坏板报。”
大家瞬间将目光转向秦勉。后者见状,神色如常,停顿了片刻后才不咸不淡的说道:“嗯,她昨晚的确是和我一起离开的教室。”
朱婧云眉毛一拧,连声追问:“那今早我们过来的时候,板报怎么会是这幅样子?难不成是老鼠弄坏的?”顿了顿,她语调凉凉地问:“秦勉,你不会是看在沈老师的面子上,在帮沈宁嘉开脱吧?”
“不管她是不是沈老师的女儿,在我眼里,都只是不怎么熟的同学,我没必要撒谎帮她开脱……昨晚我去自习室拿书,恰巧经过了这里,因为沈宁嘉没带钥匙,我带了,就顺带帮她锁了门,我们离开时,板报还是完好无损的。”
说完,秦勉望向朱婧云,语气平静地补了句:“反正我说得很清楚了,要是这样你还觉得是她故意破坏了板报的话,随便你,就当我瞎了吧。”
朱婧云被秦勉一顿反驳,自尊心莫名受到伤害,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然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呢,我可都听说了,我们年级前五名,但凡家里有点能力的,不是送礼就是请老师们吃饭,像你这样的贫困生,家里怕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手,所以只能通过这样方式来讨好沈老师了吧?怪不得平时她对你这么好。”
“好了,都别说了。”许是听到大家把事情越扯越远,从一开始就没怎么说过话的顾铭樟忽然开口,“大家都是同一个团体的,秦勉没必要撒谎,宁嘉也没必要这么做。”
“总之这件事与我无关,而且我也知道是谁做的……”沈宁嘉望着面前的几个女生,一脸平静地说:“会议室的钥匙一共有四把,一把在徐老师手里,一把在秦勉学长那里,剩下两把,有一把在我这里。昨晚我和秦勉学长是一起离开的教室,可以相互作证,徐老师昨天跟我妈妈下乡扶贫,也有不在场的证明。”
“因此,谁手里拿着最后那把钥匙,谁就是事情的始作俑者。”说着,沈宁嘉笑吟吟地看向朱婧云,轻声问:“婧云学姐,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宁嘉的话点中要害,刚才还连声质疑的朱婧云此时一句话也没有了,低下头去避开她的视线。
贺云涛与朱婧云同班,又一贯喜欢做和事佬,见状赶紧接过话说:“好了好了,既然误会都解释清楚了,大家就别吵了,现在要做的是趁评选还没开始,尽力补救一下板报。谁有空的赶紧来,跟我一起去画室拿一下颜料。”
朱婧云和几个女生对视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沈宁嘉叫住了。
“等等呀婧云学姐,我还没说完呢。”沈宁嘉笑了笑,话语中充满了浓浓的讽刺意味,“这么急着走,难不成是做贼心虚?”
“你……”闻言,朱婧云猛地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着她。
沈宁嘉已经不想再跟朱婧云维持表面上的平和了。之前她之所以会忍着朱婧云和其他几个女生,完全是为了不搞坏新闻社平和的气氛。
可现在她算是看清楚了,有些人不会因为你退一步,她就退一步的。你一旦心软,她就会步步紧逼,将你逼至悬崖,让你无路可退。
既然如此,她何必再继续粉饰太平?
要斗,就明着来吧。
这么想着,沈宁嘉的勇气瞬间爆满,她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朱婧云:“学姐,板报是谁破坏的,你我心知肚明,如果你今天在这里当众跟我道歉,并且保证以后都不会再故意针对我,我就不跟你计较,否则,我会将这件事情上报到教务处,让老师们来裁定。”
朱婧云被这出人意料的结果吓住,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站在她身后的几个女生彼此对视一眼,脸颊微红。
然而没等来朱婧云等人的道歉,一旁的顾铭嶂先开口了:“宁嘉,大家都是一个社团的,没必要把事情闹得那么难看。”
贺云涛也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宁嘉,谁做的不重要,大家一起尽力补救就是了。”
听到他们这么说,沈宁嘉一下子牛脾气就上来了,梗着脖子喊道:“我不,我就是要追究到底,我就是要……”
“好了别说了。”秦勉沉声打断她,几秒后,他扯着沈宁嘉的手臂,将她拉出了活动室。
沈宁嘉就这么被秦勉一路拉到了楼下,站定后,他放开她的手,转过身,黑沉沉的眸子望向她:“沈宁嘉,你做任何事情都这么冲动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把事情闹到了教务处那里,往后你要怎么继续在新闻社里待下去?”
“不待就是了,我退出。”她赌气道。
“是,新闻社你可以随时退出,那学校呢?你也不打算待了吗?”
沈宁嘉一下子噎住了。
“怎么不说话了?转过弯来了?” 秦勉垂眸看着她,眼里有些无奈, “一旦事情闹大,朱婧云她们几个受到学校的处分,那你往后就别想好好地在学校里待着了,她们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报复你。”
少许停顿后,他继续说:“就像昨天那样,你不过与她们辩驳了两句,今天就被扣上破坏板报的罪名,难道你还没有从中吸取到教训吗?”
沈宁嘉闻言错愕,倏地一下抬起头,惊异地看着他:“所以,所以昨天她们在走廊上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我都听到了,也听到了你在为我辩解,可我根本就不需要你的多管闲事。”
“这怎么能算是多管闲事呢?她们说得那么过分。”沈宁嘉低下头,嘟囔了一句:“我实在是听不下去。”
“不过几句话而已,就算她们当着我的面说,我也不会在意。”
“就算只是几句话,她们那么说你也是不对的。”沈宁嘉抬头看着他,神情执定。
“有什么不对?”稍许停顿后,秦勉看向她,长睫敛着,声音无比低沉:“你大概不知道吧,她们说的都是真的,我爸妈的确就是我害死的……要不是我吵着闹着要吃蛋糕,他们不会冒雨出门,也不会撞到那辆大货车。”
“那……那是意外,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沈宁嘉小心翼翼地说。
“你懂什么?” 秦勉眉心一簇,沉静漆黑的双眸里有几分不耐。
“我当然懂。” 沈宁嘉克制着从心底涌上来的情感,断断续续地说:“我爸爸也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住院那会儿我年纪还小,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作生病什么叫作死亡,一直跟他闹,怪他没办法带我去游乐园玩,怪他没办法每天送我去学校……他去世以后,每每想起那些我都感到非常自责,但我妈告诉我,天底下没有哪个父母会怪自己的孩子,就算那时候再怎么不懂事,我爸也不会怪我的,他从始至终都很爱我。
“所以,你千万不要自责,无论怎样,你父母都不会怪你的,他们肯定希望你能够过得快乐,不被往事所束缚,飞得比任何人都要高。” 她轻声却笃定地说。
秦勉沉默了许久,随后深深地望着她,低声道:“你这是在安慰我?”
“不是安慰,是鼓励。”
“沈宁嘉,你不是挺讨厌我的吗?为什么要鼓励我?” 他蹙着眉,有些费解的在她脸上端详一圈。
“我不讨厌你啊。”沈宁抬眼,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学长,我其实……其实挺喜欢你的。”
秦勉微微一愣,几秒后看向她的脸,表情与前一秒截然不同,带着些从未有过的不自然:“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啊?”沈宁嘉愣了一秒,随后略带惆怅地点点头,“哦,那我先走了。”
才转身走出两步,身后又传来少年低沉的声音:“等等。”
闻言,她停下了脚步,回头去看。
午后的阳光格外明媚,秦勉站在榕树下,中间与她隔着两米距离,树影婆娑,冥冥光影在他脸上浮动,衬得脸上轮廓愈发深沉。
沈宁嘉呆呆地看了一小会儿,小声问道:“怎么了?”
秦勉的眼睑垂了下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沈宁嘉。”过了一会儿,他抬眸,眼神清明地望向她:“你下次……别再管我的闲事了。”
周六晚上,吃过晚饭后, 季晴打来电话说第二天要带段封封去迪士尼玩,问沈宁嘉去不去。
沈宁嘉其实挺想去的,近段时间来她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一点休闲时间都没有,也很想出门放放风,不过考虑到季晴一家人外出游玩,她夹在他们一家人中间实在是有点尴尬,就想了个借口说周日下午有个采访,没时间去。
结果半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孙欣雨就替她同意了:“好啊,她明天没事干,正好跟你们出去散散心!”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定下了,而孙欣雨对沈宁嘉出门玩这件事情的热衷程度比她本人更甚,让她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全感。
第二天一大早,沈宁嘉被孙欣雨叫醒,拉到楼下等季晴他们来接,等两人走出电梯,走出楼洞口时,她终于明白了为啥这整件事情会给她带来出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全感了。
不过早上八点钟,季晴一家人已经到了,车子就停在楼门口。段封封隔着敞开的窗户跟沈宁嘉招手,而秦勉正站在打开的车子前门边,对着她微微一笑,晨光雕琢着他的眉眼,让他有了种眉目如画的神采。
然而沈宁嘉此时一点都没有想要去欣赏美色的想法,她觉得自己快要石化了,片刻后她明白过来什么,目光恨恨地投向身旁。
对上沈宁嘉要杀人的视线,孙欣雨眨眨眼,捏了下她的手心,一副为她好的样子:“你不是一直想去迪士尼吗,今天终于有时间了,一起去多好啊!”说完,瞄了眼秦勉,又在她耳边低声道:“别怂,记住姐跟你说的,跟Iverson好好相处。”
沈宁嘉实在无法忽略她眼中撮合的意味,硬着头皮上了车,与季晴母女坐后排。
一上车沈宁嘉就给季晴发了条微信:【???晴姐,怎么回事?秦勉怎么也跟我们一起去?你昨晚没说呀!】
季晴看了她一眼,回复道:【哎呀没办法,票是欣雨买的,欣雨邀请的人家,我们总不能不让他去吧。】
这下子,沈宁嘉彻底说不出话了。
汽车平稳地行驶着,沈宁嘉往车子边上缩,尽量让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然而段凌峰一开口,就将她从小透明的幻想中拉了出来:“宁嘉,什么时候回去过年?”
“下周末。”
“机票定好了吗?”
没等她回答,季晴先开口了:“早就订好啦,她要提前回去几天,特地跟我请了年假。”
段凌峰呵呵一笑,又问道:“为啥回去这么早?”
沈宁嘉不好意思地说了句:“想我妈了。”
“可不嘛,每次一有长假就想着回去看妈妈。” 季晴笑眯眯地扭头看她,硬是夸了一句:“我们宁嘉可真是孝顺。”
沈宁嘉:“……”
问清楚沈宁嘉这边的情况,段凌峰又问秦勉:“阿勉,你呢,什么时候回去过年?”
闻言,沈宁嘉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不会吧,姐夫不会是想让她跟秦勉一起回南安吧?
不要啊,千万不要啊。
她脑子飞快地转着,转满一圈后一个圆满的借口已组装好送到了嘴边,结果前头的秦勉低声说了句:“下星期要去北京出差,我还不一定能回去。”
“那可惜了,要不你俩可以搭伴回家。” 段凌峰的话里带了些许遗憾。
小心脏一下子落了回去,沈宁嘉不由自主地松口气,抬头时无意间与秦勉在后视镜中目光相对,心里又是一跳,赶紧移开视线,瞧着窗外深深地吸气。
很快便到了迪士尼,正值周末,园内游客非常多,段凌峰和季晴不喜欢太过吵闹的环境,一入园便找了个咖啡馆躲清闲,于是陪段封封游园的任务就落到了沈宁嘉和秦勉的身上。
没了父母的监管,段封封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全身心的沉浸在各种项目当中,时而惊呼,时而兴奋地大笑,沈宁嘉跟在她身后跑,拿着相机为她拍照,几个小时后便感觉体力不支。
秦勉见状,走过去跟段封封低声说了句什么,小姑娘看了一眼坐在长椅上的沈宁嘉,跑过来说:“宁宁姐,我们去找爸爸妈妈吧。”
沈宁嘉点点头,露出了一个解脱的微笑。
几个人回到咖啡厅稍作休息,不到半小时,段封封又开始闹着要出去拍照。
这回季晴夫妇倒是没再麻烦沈宁嘉和秦勉,亲自带着段封封去了粉色城堡附近,那里放了张“畅游迪士尼”的主题展板,很多游客都特地过来排队拍照。
排上队之后,沈宁嘉上前帮季晴一家人拍了组照片,两步回到秦勉身边,低头看照片。
季晴笑眯眯地打量着沈宁嘉,接着老奸巨猾地打量了一阵秦勉,而后忽然说:“你俩今天穿得真搭,要不拍张合照吧。”
沈宁嘉蓦地抬起头,瞟一眼身边的秦勉,发现他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长款风衣,跟她身上的乳白色的羽绒外套,还真是同一个色系的……
段凌峰也跟着招呼:“来嘛宁嘉,你都帮我们拍了那么多张照片了,你自己还没拍过什么照片呢,过去跟阿勉站一起,我给你们俩拍一张。”
沈宁嘉听得一愣接着一愣的,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不用了吧……”
秦勉看她一眼,若有所思地想了下,再张口时,声音里透着一丝低沉:“不用了,我不怎么喜欢拍照。”
“哎呀,来都来了,来迪士尼怎么能不留张照片呢,快去吧。”季晴一脸着急。
沈宁嘉还在犹豫着,段封封直接牵了她和秦勉的手,把他俩拉到了展板前,三人站一起拍了一张,随后段封封放开他们俩的手,跑回到季晴身边。
没了段封封隔开与秦勉之间的距离,沈宁嘉立刻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秦勉倒是笑了笑,大大方方地看了看她,提议道:“要不,我们靠近点?”
沈宁嘉咬了咬嘴唇,往他身边挪了挪。
那边季晴还在一个劲儿地喊着“贴近一点,挽胳膊!”沈宁嘉脸红得简直要滴血,秦勉自然而然地牵过她的手,将之放到他的臂弯里,指腹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隐隐传来一丝温热的触感,让她顿时心跳如擂。
许是季晴一家人的起哄声实在是太响亮了,周边等着拍照的两个女孩子捂着嘴偷笑,小声议论:“你看那边拍照的小哥哥小姐姐,他们好般配哦。”
她们的声音不大也不小,一字一句非常清晰地传入沈宁嘉耳中,她愈发感到尴尬,尽量从容地笑一笑,朝秦勉望去,发现他也正垂眸看着她,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的脸,嘴角似乎弯了一下。
拍完照,夜色也渐渐变沉,大部分游客都纷纷往主城堡处挪步,准备观看烟花秀。
沈宁嘉举着自拍杆一边录视频,一边跟在季晴一家人身后。
忽然间一声尖啸,巨大的烟火冲向高空,在空中爆炸开,引起人群一片骚动。大家纷纷往烟花绽放之处涌去,沈宁嘉夹在人群中间,找了个地方勉强站好,再抬头时,已经不见季晴一家的身影。
烟火秀渐入高潮,身后的人一波一波挤过来,沈宁嘉就像是一片落入水中的树叶,早已失去自控力,身不由己地被人推着往前走。
走到桥边时,不知是谁撞了一下她的后背,她一个没防备,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差点就要跌落冰冷刺骨的池水中,就在这时,有个人紧紧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带进怀里。
沈宁嘉惊魂未定地抬眸去看,直直与秦勉关切的目光撞上。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臂,微微喘气:“没事吧?”
“没事。”沈宁嘉及时从他怀里退了出来,缓了缓呼吸说:“这里人太多了,挤来挤去的好危险,我们赶紧走吧。”
秦勉闻言不再说话,拉着她的手臂,在拥挤的人群里艰难地穿梭。
头顶的烟火如同一朵朵绚丽的花朵绽放在夜空当中,如梦似幻,坠落如雨……沈宁嘉跟在秦勉身后,被他拉着一步一步往前,等两人终于安全离开人群,她才想起来问:“你怎么也在那里?我还以为你和晴姐他们一样,被挤到别的地方去了。”
秦勉瞅着沈宁嘉小小的脑袋,青丝柔顺缭乱地披散,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剩下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直勾勾地望着他。
他朝她微微一笑,随后叹口气,声音里含着些许无奈:“这人这么多,我跟在你后面,你出不去,我当然也出不去。”
沈宁嘉闻言一愣。
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正想着,秦勉低下头,与她目光相对,烟花之下,他的脸被忽明忽暗的光线渲染得愈发立体,眼睛也格外明亮。
电光火石的一瞥中,记忆碎片像涨起的洪水一般,涌进沈宁嘉脑海中。
……
十一月初,南安市中学生新媒体大赛即将开始,新闻社趁着周末组织社员到周边的靖南县采风。
车子把他们放在靖南县当地著名的观音山前,大家分散,各自去找选题。
沈宁嘉因为在来的路上睡着了,下车时发现顾铭嶂已经跟几个男生组了队,便只好一个人行动。
山路崎岖蜿蜒,她自小就在城里生活,别说山路了,就先田间小道都很少走,而且由于没经验,她还穿了一双平时搭配裙子的娃娃鞋来登山,因此遇到比较滑的斜坡时就经常摔倒。
不知是摔了多少次,秦勉忽然出现,递给她一根藤杖。
沈宁嘉接过去,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这山路那么窄,我跟在你后面,你不上去,我当然也上不去。”秦勉低声道。
这话听着像在指责她,沈宁嘉不免有点不好意思:“抱歉,挡住你的路了。”
“你应该说谢谢。”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可沈宁嘉却听清楚了,又迅速补了句:“好吧,谢谢。”
她拄着藤杖一步一步往前走,不经意地问道:“铭樟哥他们呢?”
“不知道。”秦勉说完,就没再看她,自顾自地往前走,竟然有些生闷气的样子。
沈宁嘉因为走不惯山路,整个过程中一直落到队伍后面,而秦勉似乎是因为平时把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面,疏于运动,体力不支,走得竟然比她还慢。
每次她走不动一屁股坐在山道上时,只要转头往后一看,总能看到他静静地停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
那时候她就无比感激又无比庆幸地想着:还好有个垫底的,显得她没有这么弱。
……
周围的喧嚣一瞬间安静下去,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不动,沈宁嘉望着眼前男人的脸,出神地想,他还是那么的沉着镇定,哪怕正处于一个喧闹拥挤的环境里,眉目依旧清晰,眼神依旧坚定明亮。
这个人,好像从来都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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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迪士尼回来,秦勉首先将段封封一家人送回了陆家嘴,而后再送沈宁嘉去静安。
景峰嘉园物业严,晚上车不让进,只能送到大门前。沈宁嘉打开车门正想要下车,忽然被秦勉叫住,她不明所以地回头,发现他往她手里塞了样东西。
是个浅蓝色的小锦袋。沈宁嘉拿在手里掂了掂,问:“这是什么?”
“你的蓝牙耳机,本来上次吃饭就想还给你的,结果……”秦勉说着,罕见的沉默了。
提起那天的不愉快,沈宁嘉也跟着默不作声,又听见秦勉说:“抱歉,那天我态度不算很好,你别往心里去。”
本来已经觉得很不好意思了,听到这话,她愈发心慌意乱,连忙说:“不不不,是我该说抱歉的,那天不该骗你。”
“好了,既然说清楚了。”秦勉唇边露出一丝笑意来,声音听起来竟然带些柔和:“这事就算过去了。”
“嗯?……嗯,过去了。”沈宁嘉愣愣地点着头,犹豫了下,又朝他看了看。
秦勉垂眸打量她满是纠结的脸庞,开口问道:“想说什么?”
沈宁嘉想了想,斟酌着开口:“学长,不管怎么样,欣雨的事情,还是要谢谢你的。”
秦勉无声地挑了下眉,唇边还带着丝笑意似的:“是真的感谢,还是假的感谢?”
沈宁嘉一愣,抬眼看他:“当然是真的感谢啊。”
闻言,秦勉慢慢扬起眉,笑着看她:“既然这样,请我吃顿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