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复榘与东北军之关系、弃守山东和就逮前后情形

山雁说过去 2025-01-18 16:34:36

黄曾元/文

我读全国政协《文史资料选辑》,见有关于韩复榘统治山东及被捕杀的资料多篇,如第十二、十八辑,均有登载,但于韩之就逮情形所述未尽相同。我与韩复榘固毫无关系,但久为于学忠幕僚,知于、韩素有交情。抗战开始,于学忠方为江苏绥靖主任,奉命首率所部赴援山东,当时第三集团军韩复榘为总司令,于学忠为副总司令。韩被逮,于即奉命继为第三集团军总司令,并整编韩之所部,且为参加蒋介石召开之开封会议之人。故于东北军与韩之关系及韩之弃守山东及其就逮各情形见闻较确,因以平日所闻于于学忠者写出,以供后之修史者参考。

1937 年抗日战争爆发,蒋介石以李宗仁为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驻徐州,山东省政府主席韩复榘为第三集团军总司令,江苏绥靖主任兼五十一军军长于学忠为第三集团军副总司令。于即率所部由江苏淮阴人驻山东,归李宗仁指挥。于学忠所部防守青岛沿海各地,北起海阳,南至日照,五十一军司令部设在高密,于以身任副总司令之故,时往来高密、青岛、济南间。

于学忠与韩复榘私交颇厚。谈于、韩之私交,须先谈当时东北军与山东之关系。

1930年,东北军入关助蒋推倒阎、冯,张学良以陆海空军副司令入镇北平,接收冀、察、平、津各省市。山东与河北接壤,韩复榘手握重兵绾级南北,欲巩固北方之局面,韩必须亲张,张亦必须结韩。此外,东北原有海军舰队,由张学良兼任司令,沈鸿烈任副司令,实际由沈统率。东北军人关,其海军亦时开至青岛游弋,借固海防。其后九一八事起,东北沦陷,东北海军遂全数开赴青岛一带海面,计有大小舰艇27艘,陆战队约千余人,由张学良与中央政府商定每月由青岛市协饷15万元。于是依此关系,历任肖岛市长如胡若愚、沈鸿烈等皆为东北系人物,张学良并推荐葛光庭为胶济铁路局长(彼时称胶济铁路管理委员会委员长),葛专司与中央及鲁省联系之责。青岛既成东北海军根据地,密迩山东,尤须借重于韩。因此种种,张学良与韩复榘之间联络密切,表现至为欢洽。张学良坐镇北平时,韩复榘来谒,张至以价四万元在北平购住宅一所(在绒线胡同)相赠,特表优异之好感。后来西安事变发生,韩发电同情于张,旧日交情亦未始非原因之一。于学忠籍隶山东,既由平津卫戍司令晋为河北省政府主席,以鲁籍主冀政。而韩复榘适以冀籍主鲁政,黄河一水之隔,互为乡邦,更以东北与山东之公谊,益教两氏之私交。韩年略少于于,每有函电辄称孝侯大哥,平日相处雅相推重,极是欢洽。

至是同任抗战,韩正、于副。于每莅济,从不携多兵,仅随带一二参谋副官,周旋于韩及其左右军政要员之问。盖韩性强鸷猜忌,恒虑他人取代。于为鲁籍重员,统兵来援本省,惟有不自防卫,方足消人疑虑,以是尚不见疑于韩也。

无何,黄河以北各军与日军接触,即因武器悬殊势俱不支。韩复榘初报其所部在黄河以北如何与日军激战,其实皆涉夸大。战事既紧,韩曾与于密商,如果日军来攻,抵挡不住时,韩、于各部当一并撤入沂蒙山区,与日军作游击战,并已着手准备将粮食给养运往,初意固不离鲁境也。

当军事紧张时,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来济会议,韩复榘曾密语李宗仁,谓鲁省与日军接触,兵力仍嫌单薄。但伊不欲蒋系中央军增援,盖仍虑蒋军乘危取代,希望李宗仁拨桂系军队援鲁。李宗仁谓,桂系军队均在皖准一带,仅能至陇海路附近,势难北至山东。此时,仅于学忠在座。又一次,座中亦仅李宗仁、韩复榘、于学忠三人,李宗仁曾提出一书面方案,内中计划如果抵敌不住,鲁省军队可西向河南境内撤退,最终撤至陕南汉中,以备长期抗战。韩认为如此可以保存实力。后于学忠曾对韩婉言相劝,此系李的一个计划,仅可参考,并非命令,不能遵照实行;至李之方案,亦谓如果抵敌不住、势难固守时为撤退之计,亦非谓不战而遁、引军远退也。韩对于之所言表面上无所可否,然韩抗战既非初衷,拥兵自重之念又极强烈,天理终不胜人欲,殆已默定西退之计。此时,黄河以北抗战各军如宋哲元、庞炳勋、刘多荃各部纷纷退入鲁境,渡河南撤,又据报日军已通近黄河。韩忽决意放弃济南,部队向泰安以南及鲁西地区撤退,大量辎重则先退入河南境内,准备西入汉中。擅弃要区,失地千里。韩之不战而退,为于学忠所不及料。当军情紧急时,于学忠已回青岛指挥军队,即知济南失守,沿海一带腹背受敌,势不能守,乃急电李宗仁请示,李宗仁嘱退徐州。于是,于学忠乃率五十一军,青岛市市长沈鸿烈亦率地方保安队及海军陆战队,先后一并退到徐州,第三集团军总司令与副总司令遂分道扬镳矣。

继而,蒋介石召开开封会议,于学忠、沈鸿烈俱奉召参加,皆自徐州赴开封,同日稍晚韩复榘亦到。傍晚,于访韩,见其随从并无多人,门首亦无守卫将领。入见委员长向无盛陈兵卫者,此亦不足为异。其时外间对于韩之不战而退,已喷有烦言,风声甚恶。韩亦略有所闻,与于晤谈时神色不定,坐立亦不安,脸左部红筋暴露,口衔卷烟狂吸,多站立谈话,并曾谈到人多对我不谅解,实亦按照司令长官李宗仁之计划撤退云。

于以温语慰之而出。此为韩、于最后一面矣。

次日,韩入见蒋即被扣留,立即解往汉口。虽未宣布,然来汴各将领均已闻知,会议尚未开也。是日晚,蒋召于学忠入见,沈鸿烈已先在座。蒋并未握扣韩之事,只展以后山东的事情要孝侯兄与成章兄(沈鸿烈字)多负责任,孝侯兄与成章兄本是极好的朋友,必能和衷共济,将山东的事情办好云云。于、沈皆唯唯而出。

次日,始开会议。蒋介石在会上宣布,大意谓韩复榘违抗命令,不战而退,以致山东沦陷,使抗战事业大受影响,此民族存亡所关,非严办不可,现已扣押,交付军事审判,定当军法从事,意即非杀之不可。会议场所是一礼堂式,是时宋哲元适坐在于学忠之前一排,正在于学忠之前,即起为韩复榘讲情,略谓韩复榘固是有罪,但望念其前劳饶他一条性命。蒋不许,谓此为抗战成败所关,断难稍宽。宋哲元就向后以目视于学忠,意欲于学忠起为讲情。于与宋、韩皆交厚,情不可却,方欠身欲起,蒋遂以手拍案谓:“今日之事,就是我亲老子讲情也是不行!”于闻言遂复就坐。此后,会中即谈别事矣。

会后,于学忠、沈鸿烈均返徐州,到徐后奉蒋电令,以于学忠继韩为第三集团军总司令,并责成整编韩复榘所部军队,沈鸿烈维韩为山东省政府主席。

此时韩复榘所部计有孙桐萱一军、曹福林一军、谷良民一师、吴化文一卫队团,但诸将间均不和睦,各不相下,无人堪为统率。蒋以整编之任责之于学忠,亦缘知于与韩私交额厚,韩部诸将对于尚有情面,以副总司令晋总司令办理整编,亦复名正言顺。于即奉命整编,仅率一个连,亲至鲁西曹县召集韩部诸将孙桐萱、谷良民等熟商办理。其时,军情紧急,曹福林尚驻津浦线附近指挥军队,未来与议。韩部诸军以孙桐萱所部人数最多,实力最为雄厚。蒋既除韩,对孙桐萱加意抚驭,不能不稍予扩展其部,以买其欢心,但冀孙能听命即无问题。孙桐萱之意,但欲去谷良民而并其部队。谷良民本系地方土豪,并非正式军人出身,所部原由鲁、豫一带民团改编,实力较逊于正式军队,因其女为韩复榘儿媳,儿女姻娅遂跻师长,至是知孙桐萱谋,初不愿交出军队。后经于学忠力加劝告,说谷良民亦自知力不敌孙,始由于言于中央另畀谷以名义,其部队则拨归孙桐萱军,补充吴化文卫队团。吴部武器精良、实力较强。吴化文深思孙桐萱,既不愿归其统率,而中央亦欲得此部为用,于是将吴部编为中央直属陆军第二十八旅,吴任旅长。于学忠选与蒋介石往返电商,事始定局,计编成孙桐萱一军、曹福林一军、吴化文一中央直辖旅。整编既竣,韩部诸军旅分调他属,于学忠奉令改为第五集团军总司令,仍统率其五十一军,移防淮河一带。

韩复架主鲁多年,专横跋扈,目无中央,久成蒋介石喉中之梗。如西安事变时,竟表示同情于张学良;又如抗战初期,外间盛传其与日军有默契,日军攻河南甚力,久不正面攻山东,此说亦不为无因。蒋介石既有所闻,又河北、河南抗战不支,诸将攻击无力,此皆为其取死之道,至其往昔触忌于蒋及最后致死之近因,尚有数事可记者。

韩复榘主鲁初期,中央军师长刘珍年驻军胶东。刘珍年为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出身,本为直鲁军张宗昌、褚玉璞旧部。国民革命军北伐成功,将刘珍年编为中央军,授为师长,仍就原驻防之山东胶东一带驻扎,师部驻烟台。刘任意委派防区地方官史,截留税报,征发给养,极为跋扈。韩复榘既为山东省政府主席,制止不听,势难相容。韩言之中央,欲将刘免职。中央竟不听,盖蒋介石知韩复榘猛鸷,初欲留刘在鲁用以相制。韩不能忍,遂向胶东进兵,以武力解决刘部(大约在1931年至1932年间)。刘部亦精强,且暗受中央支援,前方虽小挫,根本犹未动摇。韩未能得手,与刘相持于掖县、黄县、龙口附近者多时。中央坐观两虎之斗,听其自然。其时,张学良以陆海空军副司令镇北平,于学忠以军长为平津卫成司令。韩复榘、刘珍年均有代表驻平联络,韩复榘代表为刘熙众,刘珍年代表为其新闻秘书刘某,以于学忠鲁籍,双方代表均与于有接触。刘珍年部旅长戎纪五驻于学忠原籍之山东蓬莱县,旅部即设在于学忠家中。代表刘某,又为于部师长刘适昌之族弟,自揣与于尤接近。于见纷争难解,乃言于双方代表谓,刘兵虽精强,远不如韩之多、久必难支,且韩以省主席欲统一行政权限,名义亦不可抗;一方面又谓韩兵虽多,若旷日持久,亦必大有耗,不若将刘调驻他省,则纷争可立解。韩、刘迫于形势,均接受。于是,于乃言之于张学良,由张电请蒋介石,由蒋发令将刘珍年师调离山东。刘乃率部南行,至是山东行政遂统一。此事出于于学忠之斡旋,世人犹多未知。在于,盖恐兵祸扰害家乡,而刘珍年任意横征暴敛,亦为胶东之巨患,因设法解决此事。然韩复榘必欲以武力统一地盘,此时已深为蒋介石所恶矣。

韩复榘深中军阀积习,惟思割据地盘,扩充实力。黄河以北各军不堪敌人压迫,宋哲元、庞炳勋、刘多荃各部纷纷退入鲁境渡河南撤。在此危急之秋,韩复榘对于撤入山东各军除宋哲元素有交厚以外,犹思乘人之危,加以解决,扩充自己实力。庞炳勋于韩复榘叛冯玉祥时曾截击韩军,夙与韩有隙。韩尤思将其解决,庞亦有所闻,所部不敢直撤济南,乃向济南、青岛中间滩县、高密一带空隙之地撤退,防韩截击,因未触韩军防地,幸免火并。后庞炳勋奔诉于蒋介石,极讦韩复榘但知扩充实力不顾大局,图谋友军,别蓄异志,亦韩致死之一近因也。

刘多荃部撤入鲁境,韩复榘初意亦欲将其解决。于学忠见韩意非良,遂向韩言刘芳波(刘多荃字)人极诚恳,所部实力亦雄厚,我给你介绍这个东北朋友;一面急电刘先来济南,电中初未言何事。刘既至济,于迎之车站,在手掌中书“速见韩”字样相示。刘领悟,遂见韩极表欢好。韩见于护刘甚力,于、刘皆旧东北军,恐有牵动,别生枝节,遂息解决之念,转赠与刘多荃部士兵鞋袜等项,以示好于旧东北军。

沈鸿烈既任青岛市市长,并仍统率东北海军如故。其人本政学系,遂得缘谄事蒋介石,能得蒋之欢心,承蒋旨在山东并作联络韩部将领、刺探韩复榘阴事各项工作。沈知韩部实力大部分握于孙桐萱之手,适青岛统税局局长柴春霖与孙关系密切(柴春霖之兄曾充甘肃省政府视察,亦于学忠旧属,故柴见于亦执礼甚恭),沈鸿烈遂经柴春霖作介与孙桐萱深为结纳。蒋欲除韩,事先对于韩部不无顾虑,曾征询意见于沈,沈极言孙桐萱等均有联络不成问题,蒋意遂决。沈之乘间抵隙,又韩致死之一近因也。

总之,蒋介石对韩复榘见忌已深,除之为快。而韩适又不战而退,贻人口实,祸终自及矣。(1962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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