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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郑海棠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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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投资十几万的奶茶店遭遇疫情，创业失败，心疼得我无以复加，天天唉声叹气。

58岁的母亲见了，劝慰我：闺女，别难过，哪个人的人生都不可能一帆风顺，经历坎坷，人才会成熟长大。

你才30来岁，不应该如此颓废，而是应该总结经验教训，从头再来。

你现在的日子，起码比妈年轻时幸福多啊，我们以前吃不饱穿不暖，也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了，你们这代人，有吃有喝有穿，愁什么呢？

母亲的开导还真管用，一下子让我死鱼复活般神气起来。

是啊，我不就损失一点钱吗？最起码吃喝不愁，最起码不欠外债，我何必庸人自扰？

对比母亲苦难的大半生，我这真是叫为赋新词强说愁。

说起来我母亲，她从小到大所受的苦，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01

我的母亲叫郑多燕，1967年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农村家庭里。

不知道是不是她名字取错了的缘故，外婆一口气生了四个女儿。

80年代初，全国开始计划生育，为了生儿子，外公外婆东躲西藏，1986年终于有了小舅郑宝根。

也就是说，我母亲比小舅大了整整19岁，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在外公外婆出去躲计划生育那几年，15岁的母亲就承担起照顾三个妹妹的重任。

他们躲出去后，妇女主任带着一帮人三天两头来找人堵人，实在没辙，就开始搬家里的东西。

外公外婆只有两间破草房，里面的摆设破烂不堪。

有一次来，妇女主任环顾四周，一看实在没什么东西可以拿，突然就听到几声猪叫，她胖乎乎的手一挥：

走，去猪圈里看看。

自从这伙人进屋，母亲与三个姨就吓得抱成了一团，眼看妹妹们身子瑟瑟发抖，母亲强作镇定安慰：别怕，别怕，他们一会儿就走了。

谁知，这些人不但不走，还跑去了猪圈。

母亲不放心，放下三个姨出去观望，只见妇女主任正指挥着几个男的抓猪呢。

那头还没一百斤的猪吓得在圈里嗷嗷嗷叫着来回奔逃。

眼看家里唯一的财产就要被抢走，母亲忘记了害怕，箭一样的飞出去，一下子扑到了猪身上，不停哀求道：

求求你们了，不要把猪抬走，你们把猪抬走，我们就没钱过年了。

妇女主任一把扯开母亲道：我们先把猪抬走，你想办法告诉你父母，让他们去大队领猪，如果他们不回来的话，我就把猪卖了。

说完，她肥手一挥，一群人扬长而去。

母亲急得呜呜哭，三个姨也跟着哭，围观人群中，几个岁数大的老奶奶也跟着抹眼泪。

02

当时外公外婆躲在邻县替人种小菜地，以赚取一点微薄的工资糊口。

母亲是知道地址的，她连夜步行一百多里去找他们。

试想，一个才15岁的女孩子，那该有多么大的胆量？

可是，家里的猪被抬走，这是大事情，母亲认为有必要告诉外公外婆知道。

外公外婆看到母亲到来，吓得一个激灵，以为几个姨出了什么意外。

当听说是猪被大队抬走，他们这才松了口气，外公说：

大丫，别哭了，抬走就抬走吧，以后不许你赶夜路了，这样太危险。

爸这里有点钱，马上天冷了，你拿着回去让你两个姑扯点布弄点棉花，替你们一人做一件棉袄穿。

母亲接过钱，眼泪汪汪看着外公外婆。

她是多么的不想离开呀，她是多么的想留在父母身边，唯有这样，才能感到踏实与依靠。

可是，她又不得不走，因为她知道，爹娘是为了生弟弟才躲出去的，而没有弟弟，她家就会永远被人瞧不起。

有一次村里人跟外公外婆吵架，人家大声叫骂：

郑大友你这绝 八代的，就因为你没好心眼，老天才会罚你一辈子没儿子，罚你断子绝孙！

这话骂的可毒，气得外公三天三夜茶不思饭不想，然后就发誓：此生，一定得生儿子。

从此，外公外婆种下执念，开始一往无前走在生儿子的道路上。

听我母亲说，小姨下面其实还有一对双胞胎女孩，被外公送给了人家，一辈子没相认。

因此，母亲十分理解外公外婆生儿子的心情，她虽然舍不得走，也还是拿着钱准备离开。

外婆眼泪直流，拉过来母亲手嘱咐：闺女啊，爹娘不在家，可苦了你了，你一定要把三个妹妹带好，地里的活也不要忘记做，等我们生下弟弟，我与你爹回到家，我家日子就好过了。

母亲含着眼泪点头，一头冲入晨曦中，急急忙忙往家赶。

03

外公外婆家一共有十三亩地，其中多数是旱地，只有三亩水稻田。

十五岁的母亲，她就像一个壮劳力，没日没夜耕种在地里。

十三岁的二姨成了母亲的好帮手，姐妹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花的年纪里，她们没新衣穿，没好饭吃，更没有时间去与同龄人玩耍。

三姨小姨岁数小，遭遇相对来说好一点，起码她们还能去学校读书，母亲与二姨是一天书也没读过的。

母亲性格老实，她习惯了逆来顺受。

二姨则不然，有时候她种地太累了，就会撂担子发脾气。

有一次秋收秋种，七八亩地的花生与山芋要刨，母亲埋头苦干，二姨干着干着把钉耙一扔，叫嚷道：

这鬼日子我受够了，那么多事要干到哪一天才能完？人家都有父母干活，怎么就我家没有？

姐，你要做你做，我不做了，我得去找小芬上街买点毛线来织帽子。

小芬是我邻居家女儿，她跟二姨差不多大，两人玩的比较要好。

前几天小芬的母亲替她织了一顶红帽子，可漂亮了，二姨羡慕的不得了，连做梦都想拥有一顶。

母亲眼看二姨罢工，她急得直哭，央求道：大妹，那么多活，你走了，我一人怎么办？哪年哪月才能干完？干不完就不能种麦子，不种麦子，明年就没得吃。

姐答应你，等卖掉花生山芋，我一定给你钱买很多漂亮的毛线回来，不但给你织帽子，还给你织漂亮的毛线衣，你看行不行？

二姨一听，回头看看我可怜的母亲，她这才不闹腾着离开，委屈巴巴地继续刨着满地的花生。

04

这样苦难的日子，母亲整整过了四年。

1986年，外婆终于生下小舅郑宝根，喜讯传来，母亲与三个姨开心坏了，认为好日子来临，可她们还是高兴太早了。

小舅满月，外公外婆抱着他腰板儿笔直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

外公抱着宝贝儿子在村中绕了几圈，特意从当初骂他的那户人家门口经过，洋洋得意的很。

外公外婆回来是打算替小舅办满月酒的，谁知，亲友还没到场，妇女主任带领一群人来了。

胖主任说：郑大友，你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经过队委商量，罚款三千元，限你十天之内交齐。

外公一听，傻眼了，他想的比较简单，认为只要儿子生下来，既成事实了，大队就不会追究。

谁知道还来个罚款，家里哪有钱罚？这几年为了生儿子，自己的家已经成了全村最贫穷的人家，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想到这儿，他央求道：主任啊，你看我家穷成这样，哪里能拿出一分钱来？

胖主任一撇嘴：没有钱你还拼命生，你看你四个闺女被糟蹋成啥样了？

还有，这罚款不是我定的，我做不了主，你最好去亲戚朋友那里借借。

说罢，带领人走了。

外公外婆先前的高兴劲瞬间消失，两人商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外公对我母亲说：

大丫，看来我们还得躲出去，你也听到了，咱家要被罚款三千呢，别说三千，三十也拿不出来啊。

我与你娘商量过了，只要我们继续躲在外面，大队里的人找不到我们，他们就没辙，他们不会为难你们四姐妹。

等到我与你娘挣到钱了，我们再回家，以后家里还得你撑着，爹也觉得对不住你，可谁叫我家运气不济呢？

外婆什么也没说，只是流着泪帮着家里洗洗刷刷，缝补着四个闺女的衣服鞋袜。

母亲静静听着，也是一言不发，或许她已经麻木了这样的生活，根本想不到反驳反抗。

三姨小姨一看外公外婆又要走，哭着闹着不同意。

只有二姨骂：爹，娘，你们也太自私了，为了生一个儿子，害苦了我们。

你们两人挣眼看看，全村全乡，找得出像我家这么穷的人家不？我倒要看看，这千辛万苦生出的儿子，以后会怎么孝顺你们？

我告诉你们，我要不是可怜大姐，我早就撂担子不干了。

骂罢，一跺脚跑出了家门。

外公与外婆一脸的不自在，可是看看怀里的小舅，等到天黑，他们还是一狠心走了，这一走，又是五年。

我可怜的母亲，重新变回种地机器，没日没夜的埋头苦干。

由于过度的操劳，明明才十九岁的花季少女，硬是被生活磨砺得黝黑粗糙，远看似乎有30岁。

不得不说，这都是我外公外婆的执念造成的伤害。

人们常说，苦尽会甘来，雨后有彩虹。

可我母亲的人生，似乎是个例外。

她以为只要外公外婆回到家，她就会脱离苦海，殊不知，后面还有更大的灾难等着她。

（上集）

明天同一时间更新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