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晓培
编辑｜大道格
Go big market“这将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重大的创业项目，我深知作出这个决定对我意味着什么”。
3月30日的小米公司春季第二场发布会上，雷军说完这句话之后，眼睛里面泪花隐现。当晚的发布会上，他宣布小米将做出历史上最重大的决定，造车。
雷军说，1月15日，董事会建议小米研究电动车，他一开始内心是抗拒的。手机好不容易做到了世界第三，而做车会让公司分心。
但是，时代的大浪潮面前，没有人能够清心寡欲。
更何况，同行都在搞车了。
华为虽然多次强调自己不造车，但也强调要帮助车企造好车。余承东在此前接受我们采访时曾强调，智能驾驶，是华为车联网的一个研究方向。人-车-家，是华为要重点打造的全场景。
vivo也将触角伸向了汽车。去年11月，vivo正式升级了车联网的品牌——Jovi InCar，把汽车确立为手机之外的一大重要智慧场景。
虽然苹果从未官宣过自己要造车，但却一直在开发自动驾驶汽车技术。最近的一次采访中，苹果首席执行官蒂姆·库克更暗示，苹果正在开发一个电动汽车项目。
手机厂商只是造车新势力里的冰山一角。目前，这个赛道上已经挤满了人。
这里有超级巨头阿里、腾讯、谷歌、百度；有互联网新贵蔚来、小鹏、理想，也有180度玩跨界的传统企业恒大、宝能、五粮液；当然，更不用说大众、宝马、通用等一众老牌车企了。
各种势力蜂拥造车市场，是因为这里有足够大的想象空间。
雷军早些年就说过，要想做成高估值公司，首先还是得Go big market（去大市场），做一个最肥的市场。假如大家在潮头，当涨潮的时候把你推上去，你的成功不相对来说要容易很多吗？
为什么是车“我喜欢开车，我还喜欢飙车呢。”去年夏天，在一次采访中余承东这么说。
和所有的小男孩一样，小时候的余承东就向往着开坦克飞机大炮。长大后，1998年，他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辆车，捷达王，价格便宜，发动机性能不错。此后的20多年里，他又换过很多车。
驾驶感是男人们永远的追求，创业者们尤其喜欢方向盘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
贝塔斯曼亚洲投资基金创始及管理合伙人龙宇记得，2011年的一个冬天，易车网与汽车之家打得正激烈的时候，在一家小餐馆里，他和易车网的创始人李斌聊天，李斌突然说了一句，“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其实是造车”。龙宇说，那天很冷，但李斌的眼里放着光。
2014年4月22日，特斯拉Model S正式进入中国，马斯克专程飞到中国现身交车仪式现场，亲手把钥匙交到了云游控股董事会主席兼CEO汪东风、UC优视董事长兼CEO俞永福、汽车之家总裁李想等8人手里。
当时的特斯拉，售价超过80多万，单次充电只能行驶300多公里，但却吸引了一大批企业家纷纷排队订购。特斯拉也点燃了更多中国创业者的造车热情。
在雷军的办公室里，李斌侃侃而谈自己的造车梦，并表示要自掏10亿腰包投入到造车项目中。雷军觉得，一个人都功成名就了还会选择再次受罪，这太令人感动了。他对李斌说，“你扣动扳机时，我会第一时间投资。”
而刘强东只听李斌讲了15分钟，就说了“Yes”。新东方的俞敏洪也投了钱，并开玩笑，“我投了这个钱，你要让我赚钱的啊，要是赚不到，我就把你弄死”。就连易车的老对手汽车之家创始人李想，都入股了蔚来。
2014年11月，李斌成立了蔚来——Blue Sky Coming，蔚蓝的天空来了。
贾跃亭更像发现了新大陆，马不停蹄赶往美国试驾Model S。在美国对特斯拉一番考察后，他做了一个对影响深远的决定，造车。当时，虽然大部分高管都坚决反对造车，但他一意孤行，说，“即使乐视造汽车会万劫不复，如果能点燃更多人的梦想，我也义无反顾。”
2015年11月，乐视宣布其投资的创业公司法拉第未来（FF）将投资10亿美元在美建厂，投产电动汽车，挑战特斯拉。2016年9月，乐视汽车正式宣布已完成10.8亿元首轮融资。
从李斌到贾跃亭，从陆正耀到李想、何小鹏，从雷军到程维，互联网造车吸引了各路英豪投身其中。全国乘用车市场信息联席会秘书长崔东树道出了真谛，“只有造车才能获得更高的市值，也才能有更大的发展机会。”
碳中和概念下，各国推行新能源汽车是不可逆转的趋势。据预计，到2025年中国新能源汽车的销售量预计会达到500万辆以上，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万亿市场。
更吸引人的，是资本对新能源汽车的推崇。
今天，资本对新能源汽车的追捧，更到了狂热的地步。一个季度生产了180338辆电动车的特斯拉，市场就给出了6438亿美元的市值。相比之下，一个季度卖了5000万台手机的小米，目前市值只有6477亿港元，仅仅是特斯拉的八分之一。
钱的问题车造好了，能赚钱，公司也会更值钱。但是，造车也烧钱。
“我非常清楚汽车行业的风险，我也很清楚动辄就是上百亿的投资，至少要干个三五年才能见效。我也在想，我们今天的小米不是10年前的小米，当时只有三五个人七八条枪，而我们今天的小米已经有一点点积累，是值得我们大干一场的时候，我们有钱。”
发布会现场，雷军亮出了一张底牌，去年12月底的财报里面躺着1080亿元现金。
雷军清楚，造车基本和“烧钱”划等号。“汽车工业非常复杂，投入巨大无比，动辄就是几十亿上百亿的投资，而且周期特别长，弄得不好就很容易翻船掉到坑里去。”
这是造车鼻祖马斯克曾经体会过的痛苦，也是贾跃亭、陆正耀们赔上一个上市公司换来的血泪经验。
2008年，马斯克创立特斯拉5年后，就到了濒临破产的境地。马斯克曾在推特提到：“我把所有的钱都投了进去，没有房子，只好向朋友借钱付房租。”
马斯克形容自己的人生走入了地狱，犹如被手枪轮番扫射。他说，“每天早晨醒来都发现梦中哭了一夜，枕头是湿漉漉的，一边嚼着玻璃，一边凝视深渊。”
而贾跃亭在造车2年后，就体会到了马斯克曾体会到的痛苦。那时候，乐视每开一次发布会，贾跃亭就眼含泪水一次。很多人说他是作秀，其实只是理解不到他承受的压力和痛苦。
贾跃亭为了造车，拖垮了千亿市值的乐视帝国。而陆正耀为了向宝沃输血，也间接导致了市值一度达到200亿美元的瑞幸咖啡退市。
蔚来创始人李斌，也体会了一把为造车就要倾家荡产的痛苦。2018年，摩拜作价27亿美元卖给美团，李斌被称为最会赚钱的男人。但一年后，他就又被称为“2019年最惨的创业者”。
2019年9月24日，上市一年后的蔚来，发布的财报显示，第二季度净亏损32.85亿元。财报公布后，蔚来股价暴跌28%。而且，喜欢雪上加霜的华尔街的分析师们又将蔚来的目标股价从1.70美元直接下调至0.9美元。而美股规定，如果一家上市公司的平均股价连续30个交易日不足1美元，就会被发退市警告；如果在90天内这一情况没有改善，那就会被摘牌退市。
李斌就要倾家荡产了，而且看起来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
那位早期支持蔚来的投资圈大佬在蔚来低谷时清仓了全部蔚来股票。据说，不止一位李斌的好友给这位大佬发信息，希望关键时候能一起支持蔚来，但消息发出之后就直接石沉大海了。曾经被资本热钱追捧的项目，不到一年的时间，就面临无人问津，连CFO谢东萤都宣布离职了。
实际上，所有的造车者都曾为找钱而焦虑过。
2019年上半年，国内的其它新造车企业已经开始交付首款车型，甚至准备交付第二款车型时，理想汽车的首款车却迟迟没有交付。再加上理想汽车走的是增程式混动路线，而市场主流押注是纯电动。李想和CFO李铁见了100多家机构，都说挺不错，但没人拍板给钱。李想甚至为此病了三个月。
在理想ONE冲刺量产交付的关键期，融资事宜却迟迟没有进展。没有钱，就没法量产。不能量产，就吸引不到投资。李想似乎进入了一个死循环，这也是贾跃亭这些年来的困局。
运气马斯克是幸运的。
2008年，就在他即将破产的时候，SpaceX进行了决定生死的第四次发射，而且成功了。他收到了NASA16亿美元的合约。特斯拉也因此引起了投资人对特斯拉的兴趣，很快获得了2000万美元的融资，顺利渡过了第一次难关。
李斌也是幸运的。
2020年，眼看就要山穷水尽的时候，合肥市建设投资、国投招商、安徽高新技术宣布战略投资蔚来中国投资70亿元。蔚来在其官方文章中直接用《签了！蔚来中国总部落户合肥项目协议正式签署》作为标题，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李想也是幸运的。
在最困难的时候，理想的早期投资人、经纬创始管理合伙人张颖给李想出了一个不算注意的注意：“正常的投资机构已经很难再投了，你还是去找你那些有钱的哥们吧，只有这样才有希望活下来。”
于是，李想在北京望京的一家餐厅约见了王兴，讲出了自己面临的资金困境。结果，王兴听完就表示出了要投资的意思。当时美团股价在40多港元，比发行价还跌了近四成，美团内部的同事也认为不合适，于是王兴决定个人投资2.85亿美元，并说服了老搭档王慧文一起投资。
相比之下，贾跃亭的运气似乎总是差了一点儿。
虽然孙宏斌、许家印等人曾纷纷以白衣骑士的模样入股FF，但他们各怀心思，又很快就与贾跃亭分道扬镳。而且一个拿走了乐视的核心资产，一个做了恒大汽车，剩下贾跃亭困在死局里。
雷军说过一句话，“创业成功85%都是运气，所以我只相信命。”
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在其著作《异类》做过一个统计，英超联赛大多数球员都在9月至11月出生;比尔•盖茨和史蒂夫•乔布斯都生于1955年。这是因为，英超球员的注册时间是每年9月，在同龄球员中，9月出生的人实际上比8月出生的人几乎大了一岁，一岁之差对他们的职业生涯影响巨大；而1955年前后正是计算机革命时期，出生太早，无法拥有个人电脑，而出生太晚，计算机革命的时机又被别人占去。
换句话说，运气，有时候就是时机。创投圈里，也流行着一句话：先行一步是先驱，先行两步叫先烈。
贾跃亭的车造得太早了。从电池到硬件再到智能驾驶，整个新能源汽车的产业链都不完善，他不得不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在研发上。而且他个人又不善于控制成本。乐视前员工曾讲过一个故事，乐视电视的产品经理跟贾跃亭做汇报，有两种方案，第一种费钱但是产品好；第二种产品差一点儿但是省很多钱。结果贾跃亭说：钱是你该考虑的问题吗？你只要做好产品就行了。
新能源造成的大风，在2020年正式刮了起来。随着特斯拉股价从200美元冲向2000美元（没拆分前），国内的新能源汽车的融资又变得热闹起来。而风口起来时，贾跃亭早已经跑去了美国，错失了各种机会。
电池和智能驾驶2009年，王传福的身价猛窜100多位，拿下了2009年的胡润和福布斯富豪榜的中国首富。究其原因，巴菲特在前一年以18亿港元认购了比亚迪10%的股份。这也是巴菲特在次贷危机后进行的首笔海外重大投资，他看中的，是比亚迪电动的电池能力。
新能源汽车最早的卖点，就是用电池取代燃油作为动力。早期，各家都在电池上下功夫，特斯拉每年也把续航能力的提升当作宣传点。火热的新能源汽车，也带动了上游电池供应商开始“闷声发大财”。
10年后，另一个前鲜为人知的名字闯入大众视野，曾毓群。他于2011年创立宁德时代，到2017年成长为全球动力电池供货量第一名，到2021年初市值达到了万亿元。相比之下，曾经高峰期的乐视也不过其十分之一。
“做电池并不难，在实验室可以随便做出来一个电芯。但电池是危险品，一部车100个电池串在一起，100万辆车就是1亿个电芯，并且充放电1000次，在这1000亿的过程中出现一个问题导致燃烧，人们就会觉得车有问题。以前我们谈六西格玛（百万分之3.4），我们现在需要做到PPb级（十亿分之一），变成7.5西格玛，做到极限制造。所以电池是易学难精，谁都可以做，但做好真的不容易，做电池是一个苦活、累活，专注的活。”曾毓群说。
今天，随着电池技术趋于成熟，各个造车新势力又把宣传的重点放在了智能驾驶和车联网上。
智能化和电动化是汽车未来的重要两个方向，引发的架构革命交互。这也是吸引雷军入局造车行列的一个重要原因。他在演讲中提到，有人劝他造车的理由，“你仔细想一想智能生态会不会车跟手机是一件事情呢？我在想这还是需要点想象力，当然等我调研的时候也听到一些有趣的说法，智能汽车就是给一部大手机装了4个轮子，这终于把手机跟汽车连在一起了。”
自动驾驶则是智能化最重要的领域。4月8日，小鹏汽车宣布与武汉经济技术开发区管理委员会正式签署“小鹏汽车武汉智能网联汽车制造基地及研发中心项目投资协议”。何小鹏宣称：“2025年以前我们要实现更高等级的自动驾驶。我们不光要做到中国最好，还要做到全球领先。”
智电化大潮席卷而来。麦肯锡公司预测，中国可能是全球最大的自动驾驶市场，到2030年，自动驾驶汽车总销售额将达2300亿美元，而基于自动驾驶的出行服务订单金额将达2600亿美元。
眼下，各个公司都在急于展露自己还不健美的肌肉。今年2月份，东风公司技术中心牵头研发的东风领航Robo Taxi在武汉街头试运行。而包括福特、沃尔沃、现代汽车等众多车企已相继披露了各自L4级自动驾驶车型量产时间表。
但不论是小鹏汽车NGP，还是特斯拉NOA，都不能算是真正的自动驾驶，只是自动驾驶辅助系统。不少业内人士也指出，当前汽车行业自动驾驶只停留在L2，距离实现L4、L5级自动驾驶还有不短距离。
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管学院教授、行业研究院智能网联汽车行业团队负责人蒋炜直言，要在近两年间实现L4级自动驾驶规模量产落地，应该算一个“伪命题”，保守讲还需要10年时间。
黑森林竞争2009年10月12日，北汽集团新能源小组在北京市大兴区采育镇召开了筹备组第一次会议。一个月后，北京汽车新能源汽车有限公司正式成立。这是中国首家独立运营并获得新能源汽车生产资质的新能源汽车企业。
北汽是中国第一个吃新能源汽车螃蟹的国企，也因此享受到了时间窗口的红利。一直到2019年，北汽新能源连续7年都保持国内纯电动市场销量第一。
但随着特斯拉的产能加大，以及蔚来、小鹏、理想等国内造车新势力的发展，格局发生了新的变化。2020年前11个月，北汽新能源累计销量仅有24877辆，同比暴跌78.18%。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是马斯克的志得意满。
2020年1月6日晚，马斯克乘坐私人飞机湾流G650ER，一路超越了中国东方航空MU578航班，从洛杉矶飞抵上海，参加中国制造的Model 3的交付仪式。交付仪式上，兴之所至，马斯克难掩激动地脱掉上衣跳起舞来。
而国产Model 3价格的不断下探，也给国产新能源汽车带来了新的打击，李想更称之为“国产新能源汽车的灭顶之灾”。
不过，马斯克从没有忽视过中国的造车新势力。他在此前的采访中曾说过，“同时很多中国公司的动作也非常、非常、非常迅速。我猜测特斯拉最具有竞争力的对手，可能会是一家来自中国的公司。”
而红杉资本全球执行合伙人沈南鹏和宁德时代CEO曾毓群在近日的一场对话上表示，未来10家电动车，有7家是中国的，产业链必然会向中国聚集，中国芯片公司有机会利用产业链在中国的机会，来训练自己，实现替代。不仅仅是为了国产替代而替代，而是中国的创造性进程的国产替代。
今天，人们对待造车新势力的新闻各位敏感。雷军决定造车的前75天里面，进行了85场业内的拜访和沟通，与200多位汽车行业的资深人士的深度沟通，因为访谈的人特别的多，导致三四次传出造车的消息，引起股价的大幅波动。而两周前，雷军和万向钱集团的掌门人鲁鼎伟站在一起的照片曝光后，万向钱潮的股价瞬间被拉停。事后，被证实，那只是华夏同学会的一场聚会。
那场聚会上，有小米的雷军、理想的李想，有蔚来的李斌、小鹏的何小鹏，还有比亚迪的王传福。他们自嘲说：我们5家造车的，还有很多想要造车的，OPPO、华为、苹果等等，现在看来想要造车的人是很多的，那么全世界到底能够容得下多少家车厂？
沈南鹏对曾毓群说，“你的位置太让人羡慕了，就在你的世界里面，竞争对手当然有对吧？我们像松下也好， LG 化学也占有一定份额，但是总体来讲似乎你是处在一个非常领先的位置上面，所以你还会有什么焦虑吗？他们（造车企业）可能都很焦虑，他们都很焦虑，尽管雷军表面上没说，我相信他是很焦虑的。因为有这么多人要造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