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人间道才是最苦》

貓猫推文 2023-11-01 09:25:57

竹马小学的时候,落水身亡了。火化那天,我记得他最喜欢吃烤红薯,就往棺材里放了两个红薯。想了想,红薯得烤熟了才能吃,生的他吃不了。火葬场的人告诉我,等会儿进去了,就烤熟了,竹马肯定能吃上热乎的。

然后……焚尸炉里,就飘出了烤红薯的香味。晚上睡觉,我老感觉有人在揪我的辫子,在我耳朵边上叫我老六。平时会这么做的人,只有我的竹马,可是他已经死了呀。一定是我在做梦,嗯,一定是。

我出生的时候,因为额头上多了一只眼睛,被爸妈视为怪胎,要将我丢弃。是外婆千里迢迢从乡下坐绿皮火车去了省城,把我从医院垃圾桶旁边捡了回来。外婆的职业是乡下的神婆,外公是个老实地道的农民,因为特殊年代被外婆所连累,很早就去世了。

所以妈妈很讨厌外婆做这个,从小就和外婆不亲近。她学习很好,也很上进,靠自己的努力考到了省城的名牌大学,然后和外婆断了来往。从大学毕业直到工作、结婚、生子,都再也没有回来过。生我那年,可能是即将为人母,感受到了外婆单独抚养她长大的不容易,破天荒地给外婆打了个电话,说怀孕了。

外婆当时没说什么,只说生的时候会亲自去看她。我妈笑着问她:「我还没说预产期呢,您怎么知道。」外婆说:「你忘了你妈是做什么的了?」然后我妈就不笑了。我出生那天,暴雨如注,我妈生了一天一夜还没生下来。奶奶认定肚子里是个男胎,怕打药影响胎儿智力,不让剖腹产,让我妈生生硬熬。

沈家在省城是大户人家,对我妈的家境是不太满意的。可惜沈家三代单传,我爸非她不娶,要不然就打一辈子光棍,奶奶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她进了门。为了坐稳沈家大少奶奶的位置,我妈心心念念想生个带把儿的。没想到,她熬了二十几个小时,生下来我这么个「玩意儿」。

这是我奶奶的原话。她说我是「怪胎」,是「祸害」。说我长成这样,我因为我外婆装神弄鬼,做了损阴德的事情,报应在我妈身上。那时候计划生育很严格,我爸妈都是政府单位上班的,要是再生二胎,是要丢工作的。此前我妈就打掉过两个女孩儿,我这胎,是求爷爷告奶奶,确定是男胎,才生下来的。

为了不占我爸妈独生子女的名额,我奶奶冷着脸对我妈下令:「要么你跟我儿子离婚,要么就把这个『玩意儿』丢出去。」「我们沈家,是不会要这个妖怪当孙女的。」我妈看着刚出生的我,没有抱我一下,没有喂我一口奶水,不顾我哭得哇哇响,用雨披包着我,亲自丢到了医院后头的垃圾桶旁边。

幸好外婆及时赶到,一把将躺在地上的我抱了起来,训斥道:「刘湘,你想干什么?虎毒还不食子呢!」我妈看到我外婆来了,有些诧异,心虚地往后躲了躲。随即冷下脸来。「您怎么来了?」外婆心疼地哄着我,朝我妈道:「我来干什么?我来看我外孙女!」我妈愣了愣,脸上随即闪过一丝怨恨。

「你早知道?你早知道我会生女孩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沈家三代单传,我婆婆想要的是孙子!你是我亲妈,你怎么能这么害我?」「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多努力,才有现在的身份地位吗?要是沈俊跟我离婚,我就什么都没有了!」说着,就要过来抢我。「这个孩子不能留,你要还是我妈,你就别管!」

那时候外婆还不到五十岁,我妈刚生产跑出来吹风,又淋雨,自然不是外婆的对手。我爸哄完我奶奶,发现我妈跟我不见了找出来,看见我外婆,十分诧异。「阿湘,这位是?」「孩子怎么在她那?」「我妈刚才说的是气话,这孩子再怎么说,也是我们的亲生骨肉……」

外婆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爸,冷着脸道:「我是她妈,孩子我带走了,你们就不用管了,要是觉得嫌弃,就当没生过。」我爸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他丈母娘。「您是刘湘的母亲?那个……妈!您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派人去接您。」「孩子给我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但我外婆没理他,执意要带着我走。我爸不放心,却被我妈死死拉住。

「老公,让她带走吧,我们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调理身体,下一胎,绝对会给你生个儿子的……」我爸看我妈状态不对,只能眼睁睁看着外婆把我带走了。后来,我爸让我妈给我外婆送了一笔钱,说是麻烦外婆照顾我。外婆把钱收下,但没花,只是存进银行账户里,说以后给我上学用。这几年,我妈陆续又怀了几个孩子,查出是女孩儿,就都打掉了,最后在我五岁的时候生了我弟弟。

这些,都是外婆跟我说的。我问外婆:「为什么一定要生男孩儿?男孩儿和女孩儿有什么区别吗?」外婆说:「没什么区别,你爸妈脑子有病。」年幼的我,十分地同情我爸妈:「真可怜,两个人都有病,我弟弟才刚出生,要照顾两个有病的大人,很辛苦吧?」「我只需要照顾外婆就行了,我比弟弟幸福!」

外婆笑着摸了摸我的脑瓜子:「我们瞳瞳是最单纯,最善良的孩子。」我依靠在外婆的怀里,笑出了鼻涕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今天您在屋里帮叔叔阿姨『问花』的时候,有个头发很长,穿着戏服的姨姨问我,要不要鞋。」外婆原本灿烂的笑容猛然一僵,紧张地抓住我的肩膀问我:「什么?你要了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我说我外婆自己会给我买,姨姨的鞋子太老太旧了,乡下的婆婆们都不穿这样的绣花鞋。」「当时姨姨的脸色又青又白,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外婆,瞳瞳是不是说错话了?」外婆抄起鸡毛掸子就往屋外头跑。「天杀的倒霉戏子!死了上百年还不消停,吓我家外孙女,信不信老娘让你灰飞烟灭!!!」外婆突然出现在门口,把穿戏服的姨姨吓了一跳。

「冯大娘,何必说话这么难听呢!~~~」姨姨说话的声音也像唱戏,咿咿呀呀的,脸颊上有颗泪痣,不哭也像哭。外婆的鸡毛掸子木杆子上刻着符箓,用朱砂和鸡血泡过的,平时掸灰尘,这会儿诛邪。一掸子打过去,姨姨就被打得跳起来。我低头看去,发现姨姨没有脚。难怪要把鞋子给我,原来是因为自己穿不上啊?外婆一边打,姨姨一边跳,嘴里嗷嗷地叫。我在边上拍着手笑,一边笑,一边冒鼻涕泡泡。

后来姨姨就被外婆给收了。拴在我家屋檐底下看大门。坏处是走不了,好处是不用受风吹雨淋了。每天早上,外婆给屋子里的牌牌们上香的时候,也会给她上一炷。有人来找外婆求助的时候,她也能偷吃一点贡品。有时候外婆不在,姨姨就会找我说话。她说她叫赛凤凰,是三和戏班的头牌,爱上了富家少爷梁天栋,两人情投意合,私定终身。

奈何梁家是城里的大户,梁老夫人嫌弃她出身低贱,不许她进门。梁少爷无奈,决定带她一起私奔。他们约好了梨花树下,不见不散。没想到,她等了一夜,梁少爷也没有来,还从此绝了音讯。从此她日日来梨花树下等候,也不知道等了多少年,可梁少爷始终没有来。说罢,姨姨问我:「瞳瞳,你觉得梁少爷他会来吗?」我虽然年纪小,但也是个有常识的孩子。

「姨姨,你是从那天就一直在梨花树下等吗?」姨姨愣了愣,似乎有些恍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一直一直在这等呀……那棵梨树的位置,就是你家猪圈呢。」我挠了挠自己头顶的呆毛:「姨姨你自己也说了,梁家是当地的大户,梁少爷怎么可能说没音讯就没音讯呢?」「你在梨花树下等不到人,难道不会去打听他的下落吗?」

「可你说,你日日都在梨花树下等。」「会不会是你在等他的那天,就已经死了。」「他不是不来找你,是找不到你。」姨姨听到我的话,脸色顿时一白。她的脸原本就白,这会儿更白了。那天她抱着脑袋坐在我家猪圈的屋顶上,揪着头发想了很久很久。

最后才告诉我,她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那日……我和梁少爷约好,梨花树下不见不散。」「谁知,却被城中的无赖李三撞见,他抢走了我的金银财帛,将我掐死之后埋在了梨树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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