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开女戒》
父皇母后在碧山遇刺昏迷醒来后，就像换了个人。
母后一把甩开我的女戒，神情严肃地说：
「以后不必看这些，女子就该去从政经商，做一切想做的事，向上走。」
此等大逆不道的话，父皇却是听得连连点头。
可是后来，母后又抱着我问：
「阿悦，你说要是有个人手握五十万大兵，她是该帮着叛军还是忠于圣上呢？」
我没听懂，她叹了口气：「这让朕很是难办啊。」
1
父皇跟母后去碧山祈福遭遇了埋伏昏迷不醒，我同弟弟跟着其他娘娘们守在宫门前。
嘉妃娘娘最得宠，但她的七皇子刚出生满月，此刻着急得不行。
「皇上怎么样了？怎么不让我们进去瞧呢？」
守在门口的侍卫自然回答不了，嘉妃又望了望里面，目光落到了我跟弟弟身上，将我们拽起来往前一推，「大公主跟四皇子是皇后娘娘的孩子，让他们进去看看母亲吧。」
侍卫伸手拦住，「娘娘，太医正在里面医治，诸位安心在外等候便是。」
嘉妃语气更急，「这都昏睡三四天了，本宫怎能不急？你让开，今天说什么本宫也要亲自瞧瞧皇上！」
她一把想把侍卫推开，母后便是这时候打开的门。
她皱着眉，脸色并不红润，带着被叨扰的不悦，「吵什么吵！」
嘉妃愣住，「皇后娘娘你醒了，那皇上？」
母后并未离开回答，而是扫过外面跪着的一众嫔妃跟皇子公主，她嘴角掀起个笑来。
「顾怀宇，三宫六院，子嗣众多，你日子挺潇洒啊！」
母后居然敢当着众人的面喊父皇的名字！
我有些担心，毕竟母后在宫中的待遇如同冷宫，只做个摆设。
但在我拉住母后的衣袖提醒前，她已经更胆大妄为地揪住了父皇的耳朵，「很幸福是吧？」
「疼疼疼！」父皇并未发火，反而是偏着头任母后揪着，哭丧着脸求饶，「沈安安！这又不是我本人干的！跟我没关系啊！」
母后这才松开手，低着头看着有些呆滞的我，「这小孩是你们谁的？」
我握上她的手，喊了一句：「母后。」
2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
太医说是刺杀的时候父皇跟母后撞到了石头上，导致了二人失忆。
嘉妃娘娘泪眼婆娑地上前还未开口说话，父皇便皱着眉退了好几步。
「男女授受不亲哈，亲。」
嘉妃僵在原地，母后叹了口气摆手让所有人先退下，随后往后一倒倒在床上，哀叹：
「这叫什么事啊？怎么好好旅个游还遇见了山体滑坡呢？」
父皇摊在她旁边，也望着床顶，语气幽幽，「是啊，本来咱俩都快办婚礼了。」
母后立马坐起来，看向我跟弟弟，「无痛生子？」
她对我招了招手，「你叫什么名字？」
我听话地上前，细声回答：「母后，我是悦儿。」
「悦儿？哪个悦？」
「悦人的悦，母后以前说，要我讨所有人的欢心，尤其是父皇。」
母后皱了皱眉，小声嘀咕：「这妈当的可真混蛋。」
随后又看向我，动作生疏地揉了揉我的头，「我以前说错了，悦儿是悦己的悦，记住了吗？」
我点点头，母后从前也是这样，一会儿一个样子，若我不听话，她便会罚我，所以尽管知道母后失忆了，也总要以防万一。
父皇则是一脸感叹，「沈安安，咱俩居然有这么大两个孩子了。」
母后瞥了他一眼，父皇竟更开心，他看向弟弟笑着说：「那你叫什么名字？」
弟弟眼前一亮，跑着扑到父皇面前，「父皇，儿臣是景渊啊！」
父皇便一把将弟弟抱起来，举着他在半空中，弟弟直发出笑声，母后起身，「你小心点，别摔到他。」
父皇便听话的收手，刚把弟弟放在地上，弟弟的脸色便有些不乐意，不过正好赶上父皇身边的崔公公进来，「皇上，大臣们都到了。」
虽是失忆，但这么多天堆积的国事可不少，父皇叹了口气，将弟弟推到母后身边。
「那就只能你一个人带着他俩吃饭了。」
母后点头，又叮嘱：「你仔细小心点。」
父皇便带着崔公公离开，母后长呼一口气，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弟弟，「走吧，咱们先去吃。」
弟弟却一把甩开母后的手，不满地看着我，「我才不要跟她一起吃，母后，还是跟以前一样，我要跟母后单独吃！」
3
弟弟说的也没错。
我是长公主，看似地位尊贵，可嬷嬷说了，母后怀着我时，嘉妃还有一众年轻妃嫔刚进宫，母后便无比期盼肚子里是个男孩，一来稳固自己的地位，二来毕竟是父皇的嫡长子，无论如何也会多看重几分。
可偏偏我是女孩，两样都没占到。
出生的时候，父皇只派了崔公公来，自己则带着嘉妃游湖，听闻是女孩，更是连来看的心思也没有。
母后便从那时候开始讨厌我。
从小便拿着戒尺，让我做一个规规矩矩的讨人喜欢的公主，但遇到父皇时，他又更喜欢性格活泼跳脱的六公主，几次三番都被嘉妃的六公主打断，没能将父皇带到凤仪宫后，母后便会罚着我跪到殿外，上面还特意铺了一层石子儿。
她神情气恼，「本宫怎么会有你这样木讷没用的女儿？」
弟弟景渊出生后，我的日子便好过了一些。
毕竟是中宫嫡子，总是不同于其他皇子的，于是母后便把全部重心放到了弟弟身上，教他读圣贤书，请师傅带弟弟去骑马射箭，而我连上桌吃饭的资格也没有。
所以当弟弟说出这话时，我便自觉地松开了母后的手，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母后微微一笑。
「小崽子吓唬谁呢？你爱吃不吃，悦儿，咱们走。」
母后话音刚落，弟弟便气呼呼地跑了出去，可母后却没管，带着我到饭桌坐下。
而我心下却有些焦虑，怕母后等会又因为弟弟没吃饭牵连我。
「母后，要不我去找弟弟吧，他不用晚饭该饿着了，我回房里吃也一样的。」
说罢我便准备起身，母后却一把拽住了我，「真是个傻姑娘。」
她亲自夹菜放到我碗里，「他身边伺候的人多着呢，能被饿着？」
她见我愣着，又笑了笑，「快吃吧。」
一顿饭吃的我有些坐立难安，于是刚用完膳，我便跑去将母后去祈福这些天积攒的课业交给她，以讨她欢心，她也果然神色惊喜，「小丫头自律性不错啊。」
可等她看下去时，脸色就渐渐沉了下来，「女戒跟三纲五常？」
她看了我一眼，「你小小年纪怎么学这个？」
我有些忐忑地解释道：「母后，这是您之前让我抄学的，说是为了以后好找驸马，给弟弟助力。」
母后闻言狠狠地将我写的东西拍在桌上，我吓了一跳，可她却神色严肃地告诉我。
「悦儿，女子生来的任务不是为了嫁人，更不是为自己的丈夫父亲兄弟活的。」
她蹲下身来，双手搭在我有些颤抖的肩膀上。
「未来的日子是有女人的一片天的，你身份尊贵，更是要做天下女子的表率想方设法去从政经商去走出去，做一切觉得好的事，这样你才会有话语权，明白吗？」
我愣住，心中有些害怕又有些激动，「从政经商，可母后，女子都是不让出门的呀。」
「那是现在。」母后冲我眨了眨眼，「母后跟你保证，有我跟你父皇在，以后一定可以的。」
「说的没错！」父皇拍着手进来，神色感叹：「沈安安，当皇帝的感觉可真不错啊！」
母后微微一笑，又反手揪住了父皇的耳朵，「顾怀宇，又飘了是吧？你这刚来一天呢，我帮你紧紧皮！」
父皇四处躲着，「沈安安，当着孩子的面呢，你能不能先做个温柔的表率。」
「行啊。」母后停下来，「那你先别跑。」
「那你别追。」父皇笑的露出大牙。
二人便又追逐打闹起来。
这是在我人生的前十二年里，从未见到过的。
凤仪宫终于有了活气了。
4
自那日过后，母后便亲自带着我学。
弟弟虽然生着闷气，可还是坐在凳子上听母后讲。
而父皇也接连半个月都宿在母后宫里，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伺候的人都说，这宫里的天啊，怕是要变了。
所以嘉妃自然也坐不住了。
那日是个晴天，母后带着我去御花园散步，正问起让我在京城开铺子的事。
我皱了皱眉，有些为难，「母后，铺子开了，也按照您说的都找女人来经营，可这么多天过去了，没有一个人来问过。」
母后随手摘起一朵花，点了点头，「是她们不愿意来还是不能来，阿悦，这两者也是有区分的。
「不愿意来，是因为你待遇给的不够，还是她们觉得女人经商抛头露面丢脸不想来？
「不能来，是否是因为家里人不让她们来，还是这个朝代不允许她们出来？」
她看了看花，「这颜色拿去染指甲肯定好看。」
我还在顺着母后的花思考，陡然话又拐个弯，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母后看我笑了笑，「这些事都不是一日两日能解决的，阿悦，你要先弄清楚是什么原因，再想办法解决，到时候她们自然就愿意来了。」
「皇后娘娘倒是好兴致。」
嘉妃便是这时候出现的，她向来出场华丽，身后跟着一大群宫女太监。
此刻见着母后，也只蹲下敷衍地行了个礼，语气里也带着难以遮掩的火气，「也是，有皇上整日陪着，娘娘哪儿能不事事舒心呢？」
母后敛了神色，笑着说：「嘉妃要喜欢，可以把皇上请过去。」
闻言嘉妃便更愤怒，一双艳丽的眼睛全是怒意，「娘娘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不是皇上失忆，您以为皇上会不来看臣妾？」
嘉妃说话不客气，但也有说这话的底气。
她祖父是当朝宰相，而母后则是出身镇国公府，一文一武，从朝堂打到后宫，两家从来都不对付。
「娘娘。」嘉妃语气嘲讽，「您身为一国之母，也该奉劝皇上雨露均沾做后宫表率才是！」
「啪啪啪——」母后双手鼓掌， 笑看着嘉妃。
「皇上想去哪儿是他的自由，他想走我不会拦着。」说着语气又变得嘲讽起来，「不过嘉妃你也太双标了，从前皇上日日在你那儿，时不时去别的嫔妃宫里时，你恐怕说的不是这话吧？」
「你！」
母后没再理她，转身就准备离开，却被嘉妃一把拽住，母后身形一偏，嘉妃便倒在了蔷薇花丛里，脸上身上都被刺划出恐怖的血痕。
众人都惊恐地站在原地，母后站在原地，满身怒气，「还愣着干嘛？救人啊！」
嘉妃因为这事伤了，伤的还是她那张宝贵的脸，可母后却并以此为傲，她双手撑着下巴，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也是闲的，跟她有什么好争，说来说去还不是怪顾怀宇？」
她话音刚落，父皇便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母后刚起身，「嘉妃她……」
「安安，你跟她闹什么？」父皇皱着眉打断，母后的脸慢慢垮下来，父皇却没意识到，语气有些烦躁，「这下好了，她祖父也知道了这事，还在御书房闹呢。」
我正要解释，母亲却拉住了我，语气平静地问：
「那现在要怎么办？」
父皇叹了口气，无奈地走到母后面前，双手放到她肩膀上。
「安安，咱俩都身不由己，嘉妃伤的重，你就先禁足半个月行吗？」
母后没有立马回答，父皇又接着补充，「你禁足不能出去，但我可以进来看你呀，也让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你，你不一直想当个享受的宅女吗？」
他们二人对视片刻，母后笑了笑，「行啊。」
父皇便一把将母后搂在怀里，「安安，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等我把这些事解决了，我就解散后宫，到时候还是咱俩一块。」
母后点了点头，将他推开，「那你还不赶快去忙？」
父皇便笑了笑，低头捏了捏我的脸，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弟弟。
「悦儿，景渊，你们好好陪母后，等我回来咱们一块吃晚饭。」
可母后却没等他，自顾自地叫人摆了饭出来，她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吃饭。
我坐在旁边，小声地说：「母后，咱们不等父皇了吗？」
母后看了一眼门的方向，继续低头夹菜，「他不会回来了。」
可话是这样说，她还在在那儿坐着等了一夜。
而父皇也果真如她所说的没有回来。
5
第二日清晨。
我靠在母后身边睡着了，她拍了拍我，「阿悦，起床啦。」
我睁开眼，外面太阳已经升起，可父皇依旧没有出现。
母后却已经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累死我了。」
弟弟从屋外跑起来，撞到母后身上，他神色愤怒，「母后，是不是你又惹父皇生气了？不然他怎么还没回来？」
母后温柔地举起手掌，和善地对弟弟说：「看这是什么？」
「巴掌。」我答道。
母后赞赏地点头，看弟弟，「再这么跟我说话，这个就会落在你脸上哦。」
弟弟抿着嘴没再说话，而父皇就是此时才进来的，他一把将弟弟抱起来，看着他不忿的脸笑着问道：
「是不是又惹你母后生气了？」
弟弟见着他，早把心里的气忘到了九霄云外，惊喜地抱着父皇的脖子。
「父皇！你不是说昨晚要陪我们用晚膳吗？可您没有来。」
父皇尴尬地咳嗽一声，看向母后，「安安，对不起，昨天嘉妃一直闹，你也知道，这宫里这么多人看着，她受了委屈，我也得做下面子功夫。」
母后却不在意这个，她笑了笑，「我也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了，顾怀宇，你能颁布一条律法么？让女子也能露面经商，这样她们这段时间再来跟我闹，我也没空搭理她们了。」
父皇松了口气，将弟弟放下来，走到母后旁边，「好呀安安，我知道你最近受委屈了，你相信我，绝对不会太久的。」
「我肯定相信你啊。」母后将弟弟的手放到父皇手中，「你先带着景渊去洗漱一下吧，我让人先把早饭准备一下。」
父皇闻言笑着一把将弟弟抱起，「臭小子，走咯！」
母后定定地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直到他们走远，才低头对我说：
「阿悦，我已经帮你解决了其中一个问题了，剩下的你要自己想办法解决哦。」
我拉了拉她的手，看着她熬了一夜有些疲惫的脸，「母后，您别难过。」
母后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我不难过，只是突然发现有的人活着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这话我没听明白，可母后却已经恢复了正常，如同往日一样跟父皇一块嬉笑打闹。
而在父皇颁布律令以后，对女子的禁锢便宽松了许多，有些家里养不起女孩的，便送来我的店里当学徒，这也是母后提的。
她说：「想学算账就学算账，想学进货就学进货，她们多学一样，日后往大了说，这些行业也迟早会有女孩的身影，往小了说，这是企业培训，你以后再开别的店，不至于没有可用的帮手。」
但是仅仅这样，带来的人却还不够多，我想的眉毛快要拧成一团，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然后等到第二天早晨精神抖擞地跑去。
「母后，我想到了！
「我是公主，代表皇家，也代表着这些贵族家的女儿，我不能光让别人去做，我得自己去。
「这样，那些名门贵族，不论是讨好皇家也好，或是想为自己家博个明声，每家至少都会有一个姑娘小姐出来的。」
母后便满意地笑了，故意调戏，「阿悦，看来你也还不笨嘛。」
我撇了撇嘴，心里却开心。
而宫女却匆忙跑进来，「娘娘，公主，陈贵人有孕了。」
母后嘴角的笑意凝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