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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郑海棠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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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外公外婆生下小舅害怕罚款，他们又躲去了外地。

我可怜的母亲，重新担起了一个家的重任。

她不但要耕种十三亩地，还要操持家务，还要解决三个妹妹之间的纠纷。

由于二姨脾气暴躁与强势，三姨小姨全部不服她，三姐妹经常吵架。

有一次，小姑奶给了三姨一件的确良花褂子。

这主要是三姨是四个姐妹中长的最漂亮的，还有，三姨已经是初中学生了，小姑奶认为她不能穿的太寒酸。

可二姨不这么想，她认为小姑奶偏心，第二天偷偷摸摸把这新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

小姨看见了，告诉了三姨，三姨气坏了，就问二姨要，两人吵着吵着就动起了手。

等到我母亲到家，姊妹三个已经打得头发蓬乱哭天抢地。

我母亲老实，劝了这个劝那个，却一个也劝不动。

她只好凑了一点钱，替大姨与小姨一人买了一件新衣，这场风波才算停息。

可她自己一年到头都是破衣烂衫。

像这种矛盾，经常发生，弄得我母亲心力憔悴。

好在二姨理解我母亲的苦，后来几年，她不再跟我母亲过不去，不离不弃地帮着她耕种责任田，得来的收入，以维持家里开支以及两个姨的学习费用。

一直到1991年，外公外婆才真正回到家。

那时的大队书记也换了，妇女主任也换了，我家的罚款也就不了了之。

主要那时还出了一桩事，有一户人家也是超生被罚款，大队里的人天天上门要。

那家男人脾气暴躁，被逼无奈，夜里提着刀闯进大队书记家。

幸亏当时有人在场，才避免了一场灾祸。

饶是如此，大队书记也吓得半死，然后他就要求辞职。

妇女主任眼皮活络，想到自己这十来年得罪了很多人，也立刻辞职不干。

这么一来，新上任的村干部也不敢太强势，很多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外公外婆就趁着这个空档，带着五岁的小舅回到了家中。

这时候，全村很多人都住上了大瓦房，也有一两户人家盖起了楼房，只有外公外婆一家还住在两间四面漏风的破草房里。

为了改善居住环境，外公带领全家人开始脱土坯晒土坯，他打算盖四间土坯房子。

经过一年的运作，新房子终于落成，一家七口人有了新面貌。

这时，我母亲才松了一口气。

02

1992年，母亲已经25岁，这在当时的农村，已经算是大姑娘了，再不嫁人的话，就得变成大龄剩女。

外公外婆急急忙忙托人替她物色对象。

可我母亲大字不识一个，由于常年的劳作，25岁的人看上去像35岁，好一点的人家，根本不会看上她。

找来找去，就找上了我父亲。

父亲比母亲大五岁，当时已是30岁的大龄青年。

他之所以到今天没结婚，那是有原因的。

我爷爷是下放知识青年，时间久了，与奶奶产生好感有了私情。

等奶奶怀孕，他突然就回了上海，后来再也没音讯。

那个年代姑娘要是未婚先孕，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家里人没办法，只好把奶奶嫁给了一个二婚男人。

奶奶生下我父亲，自然是不受那家人待见。

不知道什么缘故，奶奶重新嫁人，后来就没生下一个孩子。

那男人气不过，经常跟奶奶吵架打架。

奶奶受不了，带着父亲离开了那个家。

自此，母子俩相依为命，奶奶辛苦干劳作，希望把父亲培养成才，想他能靠读书改变命运，自己也能出口胸中恶气。

父亲也算争气，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可谁知，考了三年也没考上。

这让心高气傲的父亲实在受不了，某一天，他傻笑着奔出门外大喊大叫，之后神经就开始不正常。

奶奶眼看自己唯一的儿子变成这样，又急又气，没两年就离开了人世。

奶奶去世后，父亲一人生活，他的神经时好时坏，发作的时候不认人，病好的时候比较正常，就是话少。

像这种人，谁敢嫁给他？

遇到我母亲，也是媒人的功劳。

两人相亲，母亲一眼就看中了父亲。

第一，父亲是文化人。

第二，父亲人长得白净，一看上去比较帅。

两人结婚后，父亲始终对母亲不冷不热，在他心里，他是很看不起母亲的，这段婚姻是毫无选择的结果。

目不识丁，长相粗鲁，这女人哪一点能配得上自己？

可是，为生活所迫，他不得不降低标准。

母亲来到父亲家，由于心中的热爱，她不但包揽了所有的农活，还把父亲侍候得舒舒服服，就好像旧社会的少爷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生活安逸了的缘故？父亲的疯病几年没发作。

03

结婚后第三年，母亲生下了我。

贫穷的家里有了孩子的哭哭笑笑，顿时生机勃勃了不少。

父亲看我生得秀气白净，虽然是女儿，他也是比较开心。

每天他就抱着我直乐，这反而让母亲轻松了不少。

我起到了润滑剂的作用，父亲由先前对母亲的不冷不热，逐渐有了笑模样，两人也能平静交谈。

农闲的时候或者晚上，父亲还会教母亲学习文化知识与算术。

这样温馨的日子持续了五年，在上海的爷爷突然找来了。

他回上海结婚后，三四十年时间，他的妻子就是不能替他生下一儿半女。

后来他打听到我父亲的存在，就来认亲。

不得不说，血缘这东西太强大了，基因问题不能小觑。

爷爷一来，父亲立刻做出决定，决定甩了我们母女俩去上海重新生活。

不可否认，这对父子俩还真相像，一模一样的狼心狗肺，一模一样的冷漠无情。

母亲并没有哭闹，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父亲走后，母亲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

二姨跑过来骂她没用无能，她也只是苦笑一下不分辩。

半个月后，她似乎想通了，抱起来哭闹不止的我慢慢哄着。

为了跟以前的生活告别，母亲带着我把家搬去了镇上，还把我的名字邱海棠改成了郑海棠。

我的名字当时是颇有文化的父亲给起的，本来母亲还想把我的名字也改了，考虑到大家都喊惯了海棠海棠，后来只改了姓氏。

母亲开始在菜场卖菜，她低价买了一辆旧三轮车，每天骑着它带着我去菜场忙碌。

我长大了一点，她把我送去幼儿园，开始秘制卤菜卖。

这门手艺，是她偷学来的。

不得不说，我母亲是一个聪明人，加上父亲几年时间教会了她识文断字简单算术，这让她脑子更加灵活。

当时我家菜摊边上有一个四川女人卖卤菜，生意很好，时间久了，两人就变成了好朋友。

下午母亲会去帮那女人收拾鸡鸭鱼肉，干着干着，做卤菜的步骤与配方母亲就了然于胸。

04

手艺学成，母亲带着我去了县城谋生。

我们租了房子，我也上了一年级，母亲开始做卤菜卖。

刚去的时候，人生地不熟，手艺也不咋地，亏了好多钱，好几次夜里我都会听到母亲在嘤嘤哭泣。

这时候，二姨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二姨父。

他们也租了一间房子住下，二姨说：姐，你别哭，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倒下。

咱们小时候一起吃苦，长大了也应该一起承受。

有了二姨的鼓舞，母亲得到了很多的安慰，重新鼓起勇气面对生活。

那几年，我们两家人变成了一家，劲往一处使。

二姨父去了工厂打工，二姨与母亲一起做卤菜卖。

经过许多次的失败，两年以后，母亲终于在菜场站稳了脚跟。

生意成熟后，母亲让二姨出来单干，姊妹俩一人占据一个菜场。

整整十年时间，我家与二姨家都在县城买了房子买了两间门面房。

生活好转，二姨劝母亲考虑一下人生大事，再往前跨一步。

母亲回答：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想再重新嫁人，我只想一心一意培养海棠，海棠有出息，我也就心满意足。

二姨长叹一声，不再规劝。

这里有一个小插曲，小舅由于外公外婆的溺爱，从小就养成了好吃懒做不学无术的坏性格。

他23岁那年，吵着闹着要来城里生活。

外公外婆找到母亲与二姨提出来这个要求，二姨快言快语说：

你们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的？我与姐姐小时候因为你们吃了那么多苦，现在你们还不放过我们。

儿子是你们要养的，你们负责去，我与姐姐没理由帮你们养儿子。

外公外婆不敢惹泼辣的二姨，只好灰溜溜走了。

后来小舅在农村结婚，外公外婆来要钱，又被二姨骂跑。

最后，母亲与二姨商量，一家出了2000元。

我大学毕业后，为了陪伴母亲，没有选择去别的城市，而是回到县城找了一份老师的工作。

我也是一个不甘平庸的女人，疫情之前，看着奶茶生意好，与老公两人一起加盟投资了一个奶茶店，谁知碰上三年疫情，亏得一干二净。

一口气亏了15万，我能不心疼吗？所以，直接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经过母亲的劝慰，我的心瞬间平静。

是啊，跟母亲苦难的一生相比，我这点挫折算什么呢？

这段经历，就当是我向生活交的学费吧，我相信，只要我跌倒爬起不言放弃，迟早有一天我会成功。

母亲一天书都没读过，经过她的努力拼搏，也赢得了一个幸福的晚年。

我好歹是大学毕业呢，怎么可能会差？

东方太阳又升起，晨曦涂满大地，我下床洗漱，精神抖擞的走出了大门。

（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