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中华门（图源网络）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是小杜《江南春绝句》，极赞南朝金陵之盛。公元前333年，楚威王熊商于石头城筑金陵邑，东吴时称建邺，东晋始称建康。随后南朝宋、齐、梁、陈在此建都，史称六朝，前后367年。它承汉启唐，科技、文化、艺术等空前繁荣，开创了中华文明新纪元。南京亦成为世界上第一个人口超百万的城市，与古罗马城并称“世界古典文明两大中心”。

宋、魏时期全图（图源网络）

永嘉之乱导致“衣冠南渡”，汉民族在江左保存了华夏文化正朔。东晋末期“治纲大驰，权门并兼，强弱相凌；百姓流离，不得保其产业”。大将刘裕乘势崛起，先后平定孙恩、桓玄、刘毅、卢循、谯纵、司马休之等势力，又灭南燕、后秦而统一南方，并夺淮北、山东、河南、关中诸地，最终受禅而代晋建宋，定都建康，据关守河，是为南朝之始。

南朝宋地图（图源网络）

作为寒门庶族所建王朝，刘裕与其子义隆，“三十年间，氓庶蕃息，奉上供徭，止于岁赋。晨出暮归，自事而已”，史称“元嘉之治”。时“寒人掌机要”，谢灵运、刘义庆、鲍照、裴松之、范晔、颜延之、祖冲之、何承天等才人辈出。宋末朝昏政乱，帝王更迭频仍，至公元479年权臣萧道成篡宋改齐，传4世，历10帝，享国59年，在南朝存世最久、疆域最大。

宋武帝刘裕像（取自明万历间王圻辑《三才图会》，图源网络）

宋武帝刘裕（363-422），彭城（今江苏徐州）人，生于晋陵郡丹徒县京口。辛弃疾《京口北固亭怀古》“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中的“寄奴”即其乳名。稼轩称他“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李贽点赞他乃“定乱代兴之君”；王夫之推崇他“自刘渊称乱以来，祖逖、庾翼、桓温、谢安经营百年而无能及此”。乃生于微末、起于行伍之一代雄主。

南朝陵墓分布示意图（图源网络）

东晋时统治者内部争权夺利，经济凋敝，民怨沸腾，政局不稳。陵寝制度亦从简，“不封不树”，碑禁严格。南朝初经改革，出现第一次经济文化高涨期，陵墓石刻即始于宋。随后建康附近（今南京及丹阳、江宁一带）陵墓星布，如今也都随其帝业烟消云散，唯神道石刻遗世独立。按时代分，有宋1处、齐9处、梁11处、陈2处，佚名7处。

南朝宋武帝刘裕初宁陵国保碑（国三）

东汉始盛堪舆，六朝承之，以“望气”、“风水”择葬地，“背倚山峰，面临平原”，葬制影响至清。墓室为砖石结构，时尚薄葬，但出土遗存仍多金银，尤以石刻为精美。刘裕永初三年（422）亡，享年60岁，葬于南京城东麒麟门外的麒麟铺，谓之初宁陵，史载规模宏大。现寝殿、陵庙早已毁于兵燹，所见之，天禄、麒麟各一，隔街相望于市井间，状似一对虎符。

南朝宋初宁陵天禄

南朝宋初宁陵天禄

有学者曾疑其墓主为文帝义隆，甚或随后朝代。其实较之石刻造型，只早不晚。刘宋初创而无所借鉴，艺术上只能上追汉魏、远溯先秦以汲取滋养，望之造型凝重、古朴，雕工简约、粗放。现存石兽天禄居东，双角，身长2.96米，残高2.8米；目嗔口张，昂首抓地，两翼如带。如今双角已失，胸、腹部剥蚀严重，四肢残缺，股残尾断，貌似病狮心有不甘。

南朝宋初宁陵麒麟

南朝宋初宁陵麒麟

陵墓神道多有墓碑、华表和神兽。据朱儶先生考证，神兽双角为天禄、独角为麒麟，用于帝王陵；无角为辟邪即狮子，用于王侯墓。此论断存争议，但无史料确证，业界多从其说。麒麟居西，独角，身长3.18米，残高2.56米；体势、步伐与天禄对称，头略后仰，双翼如云。但独角残断，顶、颚残缺，腰、四肢均见裂隙。雄风难再，望之揪心。

南朝宋初宁陵天禄

南朝宋初宁陵麒麟

六朝如昨，江南如梦。一如东晋王羲之的“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一如南朝梁吴均的“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西东”。据《宋书》载，“自元嘉以来，每正月舆驾必谒初宁陵”。不为“凭吊欲伤情”，但求“一代兴衰恨”。南宋曾极诗云，“地悴天荒丘陇平，难从野老问衰兴；苍烟落日低迷处，折足麒麟记坏陵”。可叹寄奴一代风流，八百年前就“雨打风吹去”了，空余一对残兽形影相吊。孑然徘徊其间，仿佛铁马冰河都瞬间凝结了。江山缄默，物是人非。西风残照，六朝陵阙。

[附注]走陵路线为就近原则，诉诸文字则采用了历史演进的“先来后到”。如此，不仅有助于厘清其朝代更迭，尤其对其陵寝制度和石刻艺术的传承与发展会有一个较清晰的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