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父亲躺在病床上，呼吸虚弱，手背上的血管瘦得像干枯的藤蔓。母亲坐在床边，低着头，双手交握，指节泛白。医生说，父亲的病已经到了晚期，随时可能离世。我看着母亲，她眼里没有泪，也没有悲伤，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平静。她的沉默让我心里发慌。直到她开口，说出了那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我要离开。”屋里一下子陷入死寂。“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母亲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我们，“我要离开这里，去找一个人。”“现在？”我几乎是喊出来的，“爸还在病床上，你要离开？”母亲的眼神有些动摇，但很快又恢复了坚定，“是的，我必须去。”奶奶被这句话吓得直抹眼泪，弟弟愣在一旁，嘴唇嗫嚅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妈，你疯了吗？”我心里怒火中烧，“这是什么时候？你怎么能……”“我有自己的理由。”母亲打断了我，语气平静得可怕。“什么理由？”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低声开口：“他是我年轻时候的遗憾。”我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母亲说，她曾经有一个深爱的人，在嫁给父亲之前。可因为家里安排的婚姻，她不得不放弃那个男人，选择了一个“合适”的丈夫。“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听从家里的安排，人生会不会不一样？”母亲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现在，我终于可以去找答案了。”我的心冷得像冰。“妈，爸还在这儿！你不管他了吗？”“他会有人照顾的。”母亲轻声说。“你怎么能这样？他是你的丈夫啊！”母亲抬头看着我，眼里终于有了情绪，但那不是愧疚，而是释然。“我照顾了他一辈子，尽到了做妻子的责任。现在，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我不能再欺骗自己了。”奶奶哭得直拍大腿，弟弟咬着嘴唇，眼眶通红。我不知道自己是愤怒还是心寒，心里只剩下一个疑问：她爱过父亲吗？母亲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她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是不爱他。”她的声音很轻，“但那不是爱情，是责任，是习惯，是亲情。”她看着病床上的父亲，眼里有温柔。“这些年，我一直在尽妻子的责任，照顾他、陪伴他。可我也有自己的人生，也有自己的遗憾。”她站起身，抚摸着父亲的手背，声音温柔得像呢喃。“对不起。”然后，她转身，拿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义无反顾地走出了病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父亲醒来后，我们没有告诉他母亲离开的事，只说她回家休息了。他点点头，虚弱地笑了笑：“她累了，是该休息休息。”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父亲早就知道了。他知道母亲心里藏着一个遗憾，也知道她迟早会离开。可是，他从来没有挽留过。也许，对他来说，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一个月后，父亲去世了。母亲没回来。我们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也不想知道。母亲的选择让我无法理解，也无法原谅。后来，我听人说，她在一个海边的小镇定居了，过着简单的日子。有人看见她和一个年迈的男人在一起，他们一起去市场买菜，一起在海边散步。她终于找回了她的遗憾。可我们的遗憾呢？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父亲放手了，母亲才终于有勇气去追寻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只是，她这一走，我们这个家，真的还是家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