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我脱下军装,和曾经的战友许光一起回到了南城,等待着命运的安排。那一年,我们面临着人生重要的转折点——转业。彼时的我们对未来都充满了憧憬,却也夹杂着些许不安。我们曾一起摸爬滚打,一起扛过枪,一起经历过生死考验,如今却要面临不同的道路。许光家境殷实,父亲在南城供销社工作,家里关系硬,早就托人安排他去物资局。而我,只是个从农村走出来的穷小子,除了身上这身军装和一身力气,几乎一无所有。
物资局,在当时可是个炙手可热的单位,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去。轻松体面,油水又多,谁不想去呢?我嘴上说着恭喜,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滋味难辨。我不知道自己会被分配到哪里,未来会是什么样子。许光离开那天,他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老张,别担心,你肯定也能分到个好地方。”我点点头,故作轻松,可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几天后,我拿到了分配通知书——红烟厂。
红烟厂?南城出了名的效益差的厂子,甚至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齐。听到这个消息,我感觉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心里拔凉拔凉的。回到家,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父母。父亲深深地吸了口旱烟,叹了口气:“烟厂就烟厂吧,好歹是个铁饭碗。”母亲也在一旁安慰我:“老张啊,比起那些还在地里刨食的,总归是强了。”妻子小岚端来一碗热汤,轻声说道:“有工作就不错了,咱慢慢来。”看着她温柔的眼神,我心里更加难受。小岚是去年刚过门的媳妇,家境和我差不多,嫁过来时也没带什么嫁妆。可她从不抱怨,总是默默地支持我。
第二天,我收拾好行李,来到了位于城郊的红烟厂。厂房的墙皮大片脱落,锈迹斑斑的铁牌子在风中吱呀作响,厂区里一片萧条景象。工人们三三两两地靠在墙边抽烟,脸上写满了麻木和疲惫。厂长姓冯,是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他拍着我的肩膀,满脸堆笑地说:“小张啊,年轻人干活要有劲头,咱厂就看你的了!”看着冯厂长油光满面的样子,我心里不禁犯嘀咕:这样的厂子,真的还有希望吗?
我被分配到三组当副组长,管理十几个工人。每天的工作就是监督他们分拣烟叶、打包。组里的老工人告诉我:“小张,这厂早晚得倒,干一天算一天吧。”听着这些丧气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无可奈何。我不过是个退伍军人,能有份工作就不错了。红烟厂的状况每况愈下,设备老旧,效率低下。工人们不仅消极怠工,甚至还有人偷拿烟叶出去卖。冯厂长成天就知道喝酒吹牛,画着各种大饼,承诺着厂子马上就能接到大订单,工资也会上涨。但我们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他的空头支票。
晚上回到家,我常常坐在床边抽闷烟,愁得睡不着觉。小岚看着我憔悴的样子,心疼地问:“是不是厂里的事不顺心?”我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她端来一杯热水,握着我的手说:“老张,你再熬熬,日子总会好起来的。”看着她瘦弱的身影,我心里更加愧疚。作为男人,我最怕的就是让妻子跟着我受苦。可是,我却无能为力。几个月后,厂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冯厂长因为贪污公款、倒卖设备被警察带走了。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在厂里炸开了锅,大家都议论纷纷,觉得厂子彻底完了。我也感到前途渺茫,开始考虑另谋出路。
事情很快出现了转机。厂里来了一位新厂长,姓周,身材瘦削,看起来精明能干。他上任后立刻召开了全员大会,语气坚定地说:“咱厂现在没别的选择,要么干,要么滚!”他的话让我感到振奋,也对厂子的未来燃起了一丝希望。周厂长雷厉风行地展开了改革。他辞退了一批不合格的工人,从城里请来了几位技术顾问,对设备进行了改造升级,还重新制定了厂里的规章制度,实行绩效奖励,鼓励大家努力工作。由于我们三组一直以来工作认真负责,被评为重点小组,我也被提拔为车间主任。
虽然厂子的效益有所好转,但我心里始终觉得不太踏实。那些大订单是从哪里来的?又能维持多久?我忍不住问周厂长:“这些订单,真的可靠吗?”他看了我一眼,语气平静地说:“张明,你是个聪明人。厂子能不能活下去,就看这些订单。重要的是它们能让工人们活下去,而不是怎么来的。”他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
后来的日子里,红烟厂的效益真的越来越好。工人的工资涨了,设备也换成了新的,破旧的厂房也重新粉刷一新,连厂牌都换成了崭新的“南城红烟厂”。我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职位得到了提升,家里的日子也越过越好。小岚为我生了个儿子,我给他取名叫张诚,希望他将来能做一个诚实的人。偶尔,我也会听到许光的消息。听说他在物资局混得不如意,后来辞职下海经商了。有一次,他来找我,感慨地说:“老张,没想到你这烟厂,竟然比我那物资局还强!”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看着许光离去的背影,我点燃一支烟,心中感慨万千。我知道,我今天的成就不是靠运气,而是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干出来的。红烟厂不仅救了我,也救了我的家。人生的道路上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选择,不同的选择会带来不同的人生。我的选择或许在别人看来是无奈之举,但我却在逆境中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奇迹。那么,人生的关键时刻,你会如何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