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吟》
作者:狗柱
简介:
笨蛋美人X纯情权臣
盛瑶生得乖巧,性子单纯。
家中担心她嫁到复杂人家遭欺负,专门为她挑选了一桩平淡安稳的婚事。
听说,对方是个踏实能干的老实人。
家中虽不富裕,但胜在是个读书人。
身子虽有隐疾,但正好盛瑶本就不适有孕。
乡村人家,能寻一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盛瑶听话地背上包袱,前去未婚夫婿家与之完婚。
岂知,媒婆给的地址人去楼空。
盛瑶四处打听,才好不容易找着人。
刚一进门,她的未婚夫就跟大爷似的靠在躺椅上,连眼睛都没抬一下,颐指气使道:“来了?干活吧,先把院子扫了。”
盛瑶觉得媒婆介绍的未婚夫和她相处下来的未婚夫有很大出入。
媒婆说,她的未婚夫相貌平平,不必担心他招蜂引蝶。
但未婚夫分明貌若潘安,俊美无比。
她都住进来了,周围那些村妇还不知收敛,三天两头来献殷勤。
媒婆说,她的未婚夫性子温柔体贴成熟稳重,一看就是会照顾人的。
但未婚夫做饭烧了厨房,洗碗碎了一地瓷片。
连让他晾个衣服,他都能不小心用木叉把裤衩戳出洞来。
最重要的是!
媒婆说,他身患有疾。
可是他明明,身体很好啊……
*
厉峥在一次朝堂之上和不对付的大臣激情对骂后。
被皇帝下放到了柳阳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任职一年。
厉峥弃了县令哆哆嗦嗦奉上的大宅,转头找了个林间小宅住着,顺便让人买了个丫鬟来打理屋宅。
小丫鬟年纪不大,脾性不小。
要不是他堂堂高门子弟的教养不允许他把朝堂上那套用在小女子身上,他现在能在河边手忙脚乱地搓裤衩吗!
不止如此。
小丫鬟看着单纯,实则心思不少。
吃饭,盯着他看。
出行,摸他的手。
看她勤劳,给了她几天好脸色。
她居然胆大包天提出要和他同床共枕!
见过得寸进尺的,没见过她这么得寸进尺的!
彼时的厉峥何曾想过。
真相大白之后,他会气急败坏地把逃跑的小丫鬟抓回来。
亲昵吻在她耳边,却恶劣地逼迫她:“让他滚,告诉门外那个小白脸,你早就心有所属了。”
精彩节选:
宽敞的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
一条直路通底,盛瑶走在前方,步伐时快时慢,姿态略显鬼鬼祟祟。
在她身后十几步远的距离,厉峥慢条斯理地跟着,一旁的承钊满脸不解。
又走了一段路后,眼看前方的少女仍是漫无目的似的前进。
承钊忍不住问:“主子,我们为何要跟着盛瑶?”
跟,且不是跟踪。
而是明目张胆地跟。
厉峥淡声道:“我在探查。”
“探查……盛瑶吗?”
承钊心头警惕起来,莫不是盛瑶果真有古怪。
但厉峥却道:“不,探查我自己。”
话语间,盛瑶已又一次鬼鬼祟祟地回头,视线一触及身后跟着的两人,连忙又转回身去,继续向前。
她短暂转头的瞬间明显能看到满脸为难之色,但又不知如何是好。
一副藏不住心事的样子,却又咬死不说自己要去干什么。
厉峥微挑眉梢,又走了几步后,忽的停下了脚步。
承钊随之停下,不解看向他。
厉峥道:“罢了,找间酒楼坐下吧。”
直到厉峥来到临街的一家酒楼雅间内坐下,承钊仍是没能明白今日此行何意。
厉峥为自己的茶杯斟满茶,浅饮一口热茶后,视线随意往窗外的楼下街道看去。
就好像当真是闲来无事的一日,便来此悠闲小坐一会。
承钊候在一侧几欲动唇,但见厉峥这副模样,便又止了话。
却是厉峥忽的转头道:“我今日可是古怪?”
承钊下意识看了眼厉峥,还是如实道:“……是,主子。”
厉峥唇角上扬,竟是心情不错的样子:“我也这样觉得。”
承钊实在好奇得厉害:“主子,可是近来发生了什么事,您这是在探查何事呢?”
其实厉峥也说不上来。
他转头再次看向窗外,试图让思绪更清晰一些。
在此之前,他极少遇到难以参透之事。
他擅钻研,且聪慧,他不喜条理不清的思绪,若遇难题,便会想方设法将其解决。
但昨夜,他思索了许久。
一向理智清晰的思绪搅乱成团,想要拨开杂乱,却不断莫名想起后背贴上来的温热,和那张昏暗夜色下也仍旧清晰入眼的笑颜。
让他变得古怪的源头正是盛瑶。
厉峥难以忽视这种感觉,便试图想从盛瑶身上找到解答。
厉峥薄唇微动,思索后,轻描淡写道:“一点小事,不碍事,闲来无事时解乏罢了。”
厉峥眼下并不认为这种情绪会困扰他太久。
或许随着时间他就能找到答案,也或许会逐渐对此失去兴趣。
总归是在他待在柳阳城这段烦闷无趣的时日里,一件新鲜的趣事。
正想着。
厉峥看向窗外的视线忽的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前一刻还云淡风轻的神情瞬间正色,视线紧锁在那道身影上,
承钊见状,霎时警惕地也朝窗外探出头去。
待他顺着厉峥看去的视线也同样瞧见那道身影后,不由错愣一瞬:“盛瑶?她怎么跑到这条街上来了?”
承钊嘀咕着,又放松些许警惕看向厉峥。
只见他眉心微蹙,直直盯着窗外那道身影,全然不似他方才口头上说的那般“闲来无事时解乏罢了”。
这……
到底是大事还是小事?
承钊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直到盛瑶身影转入对面的楼屋内,厉峥这才收回了视线。
承钊以为,接下来厉峥会吩咐他前去查探一番盛瑶来此的缘由。
但厉峥却是并未再吩咐什么,喝完一壶茶后,便起身离去了。
当夜,盛瑶前去主屋替厉峥换药。
刚一进屋,却见厉峥并未去湢室,而是坐在桌前,好似刻意等着。
厉峥闻声抬眼看去,眼睫明显不自然地颤了一下,却是很快掩下,出声唤她:“过来。”
盛瑶迈步走到厉峥跟前:“怎么了?”
厉峥抬手往腰间摸索一瞬,继而拿出一个钱袋:“拿着。”
盛瑶赫然瞪大眼,自没伸手接:“你……这是干什么?”
厉峥另一手拉住盛瑶的手腕将她一手抬起,钱袋放入她手中后,便很快收了手。
盛瑶有一瞬无措。
她垂眸看向手中钱袋,并未打开只感觉到掌心沉甸甸的重量。
“缺钱就告诉我,你既是来了我这里,便不需藏着掖着。”
盛瑶心头一跳,抬眸对上了厉峥的视线:“你不是走了吗,怎会知道……”
“在当铺对面的酒楼看见你了。”厉峥抿了抿唇,“你当了什么?”
“……一些饰品罢了。”
盛瑶很快反应过来,忙把钱袋要递还给厉峥:“不必给我钱的,我已经寄信告诉我爹了,过段时日他收到信会给我寄来银两的。”
厉峥抬手挡了她递回钱袋的动作。
白日在酒楼看见盛瑶走进当铺时,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一路的鬼鬼祟祟是为何。
盛瑶初来那日丢了钱袋,厉峥看过钱袋里的银子,零碎一点,几乎见底。
她虽是在他这当了丫鬟,但在得到月钱之前,那点银两铜板可不怎够用。
因此而去当了自己的饰品,还鬼鬼祟祟掩藏了一路。
厉峥不由有些好笑:“拿着吧,本也是该给你的。”
盛瑶霎时有些脸热,看着厉峥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心跳也不自觉加快起来。
她收紧手指拿着钱袋,声音低低地羞赧道:“还……不到时候吧。”
若是要让她打理家用,怎也得待到他们正式成婚后才行吧。
“无妨,早晚的事,提前一些也并无不可。”
不过是提早半个月给她发月钱,厉峥并不太在乎这点细节。
盛瑶眸光一颤,脸上热得更厉害了。
好一会,她才郑重点头道:“好,我会努力做好的!”
厉峥看着她干劲十足的样子,道:“嗯,往后每个月都会给你的。”
蹿上的绯红越发止不住,浮现盛瑶脸颊,映入厉峥眼眸中。
厉峥挑起眉梢,略有不解。
她又在脸红个什么劲?
眼看盛瑶欣喜羞赧交加,脸上红热越发明显。
她连忙收起钱袋,转移话题道:“那去湢室吧,我帮你换药。”
“嗯。”厉峥应声,便也起身朝着湢室而去。
不似昨日那般莫名其妙的紧绷。
厉峥走进湢室便自然而然地将上衣脱了下来。
厉峥抬手将中衣挂上衣架,一转头,正好瞧见随后而来的盛瑶磨磨蹭蹭迈入湢室。
盛瑶小脸红润得好似一颗苹果,看上去格外诱人。
她抬眸怔然对上厉峥赤着的胸膛,瞳孔霎时紧缩了一瞬,明目张胆地咽了口唾沫。
厉峥挂衣服的动作一僵。
又来了。
原本该是寻常自然的事,又一次莫名升起古怪的氛围。
明明隔着一段距离,明明入秋的夜已是微凉。
但盛瑶的目光好似带着温度,视线扫过之处,带起丝丝缕缕蹿腾的热意。
厉峥喉间有一瞬干涩,他不自觉滚了滚喉结,蓦地转过身去试图避开让他变得奇怪的目光。
眼前不再对视,后背却感官更加敏锐了似的。
厉峥哑声道:“你还要看多久?”
盛瑶这才回神,轻轻“哦”了一声,红着小脸三两步走到了厉峥身后。
她的确有些羞涩,但却甚是坦然。
无论看过几次,那般光景仍是叫人移不开眼。
宽肩,窄腰,饱满的胸膛,起伏的肌肉线条。
盛瑶在厉峥身后坐下,先低头捂住发烫的小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些,才能专注办正事。
“唔……”她忍不住低低呜咽一声。
厉峥赫然转头:“你……还在磨蹭什么?”
盛瑶从双手中抬起头来。
厉峥眸光一怔,当即转回了头去。
扑通、扑通——
气氛不正常,体温不正常,眼下连他的心跳声都不正常了。
身后那颗红苹果。
不,盛瑶……她那是什么眼神?
盛瑶顺了一瞬呼吸,哪知厉峥火热,还以为他是脱了上衣叫秋夜的凉意冷着了,连忙开始替他换药。
几日过去,厉峥的伤口似有恢复的迹象。
盛瑶轻声问:“你今日去看大夫,大夫如何说?”
厉峥耳边全是自己罕见紊乱的心跳声。
他心不在焉地随口回答:“说我恢复得不错。”
“……哦,那就好。”
盛瑶用毛巾擦去伤口周围需换掉的药,看着那仍旧狰狞的伤口,忍不住以指腹心疼地轻抚在伤口旁边。
厉峥肩背肌肉忽的一颤。
“以后,别让自己受伤了。”
厉峥:“……”
混乱的心跳声在这一瞬终是缓慢下来,但心尖泛起的绵密酸软却更加让人难以忽视。
厉峥垂眸看着地面,抿着唇没有答话。
盛瑶倒也没有等待他的回答,很快又继续替他上药。
药膏涂抹均匀,她拿过纱布卷重新包扎伤口。
环绕到胸前的手臂不时隔着衣衫擦过他的肌肤。
厉峥呼吸有些发沉,在静谧狭窄的空间中尤为明显。
纱布包扎完,盛瑶轻舒一口气收回手来。
她视线垂下时无意间扫过厉峥的腰,忽的就没忍住顿住多看了两眼。
盛瑶眨了眨眼,悄悄方下纱布卷后,低声问:“你今日,要不要呀?”
厉峥游离的思绪被拉回,他偏头看来:“要什么?”
话音未落。
好似本就没打算等到回答的盛瑶已先一步有了动作,在厉峥偏头看来的同时,伸臂环上他的腰间,柔软的身体就此贴了上来。
好烫。
盛瑶快被点着了似的,手臂无意识缩紧了几分,不知发烫的是她的脸颊,还是厉峥的后背。
厉峥呼吸一沉,登时瞪大眼,毫无防备的被盛瑶从背后紧紧抱住。
又是转瞬即逝的一瞬。
身后的红苹果彻底熟透了。
盛瑶收回手,都没好意思抬头多看厉峥一眼,匆匆忙忙起身就跑了出去。
徒留厉峥像是被人施咒似的定格在原地。
侧着头,绷着背脊,粗沉的呼吸来回一瞬后,怔然的眸光才逐渐恢复。
心跳声在别无旁人的空间内变得肆无忌惮之时。
他好像,知晓古怪从何而来了。
柳阳的热火终是在秋意渐浓时退散了去。
午后微凉,天色稍显阴沉。
厉峥悠闲地躺在躺椅上,腰间搭着盛瑶方才回屋替他拿来的毛毯。
盛瑶则坐在一旁,手里捣鼓着处理过的竹条,正学着编竹篮。
院子里不时传来沙沙的风声,和竹条缠绕交叠在一起的轻响声。
一片悠闲自得,好不舒适。
只听咔嚓一声——
厉峥蓦地睁眼。
一转头,盛瑶呆愣地拿着两截断掉的竹条,僵着脖子缓缓看向他:“又……断了。”
厉峥深吸一口气,微沉着脸色,好似不耐烦。
但一口气呼出后,他还是坐起了身来,手掌摊开向上,道:“拿来。”
盛瑶眼眸一亮,连忙回身从自己身后的篮子里拿出一截竹子,笑眯眯地递给了厉峥。
厉峥瞥了眼那对恍人眼帘的酒窝,又是一声轻叹,这才接过竹子拿起了放在一旁桌上的刀,动作熟练利落地开始替盛瑶削砍竹片。
随着一声破竹的脆响声,竹节劈开成两半。
厉峥削下一片竹片,垂着头处理着。
盛瑶等在一旁,歪着头脑看了一会厉峥手上的动作后,又抬眸看他神色认真的侧脸。
“承钊也真是的,今日又不见了人影,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厉峥注意力集中在手上的竹片上,他随口回答:“有你在不就行了。”
话音落下,气氛有一瞬凝滞。
厉峥手上动作一顿,赫然意识到自己这话似乎有歧义。
但他转念一想,也并无什么歧义,本就是如此啊。
承钊不在身边伺候着,她这个丫鬟在就行了啊。
厉峥手中利刃利落削去,一根细长的竹条完成。
他转头一看,盛瑶眸子亮灿灿地微红着脸。
仍是刚才那副直勾勾看着他的样子,但眸中神色又带了几分令人心跳难止的光亮。
厉峥下意识移开视线,避开了那道意味不明的眼神。
“谢谢。”盛瑶接过新的竹条小声道谢。
厉峥没应声,只动了动唇,盛瑶已垂头继续捣鼓她编得乱七八糟的竹篮了。
果真又变得古怪起来了。
可厉峥重新躺回躺椅上,也仍是没想明白自己方才那话怎就奇怪了。
那气氛怎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呢?
厉峥别过头去,不自然地清了清嗓,打破沉默:“中午吃什么?”
盛瑶一怔:“不是刚吃过,你又饿了吗?”
厉峥:“……”
“算了,当我没说。”
厉峥翻了个身,侧躺着背对向盛瑶的方向:“我睡会,别再把竹条折断了。”
盛瑶眨了眨眼,没再出声,但随之腹诽,不是也刚睡醒,怎又要睡了。
庭院中再次安静下来。
盛瑶编着竹条的声音很轻,动作小心翼翼的,也不知是怕又一次将竹条折断了,还是怕吵醒了厉峥。
厉峥本是没有困意的,却也不知不觉当真在这静谧氛围下睡着了。
醒来时,天光仍旧明亮,但云层遮蔽日照,让人一时间不知是何时辰了。
待到意识回炉后,厉峥才缓缓从躺椅上坐起身来,想起入睡前的情形。
他有一瞬茫然,视线落到一旁堆在躺椅边还没来及收拾的竹条上。
盛瑶仍是没能学会编竹篮,笨手笨脚地编了一个四不像的东西。
那东西旁边的竹条断裂开来,所以导致了它成为半成品被丢在这里。
厉峥弯腰将那东西捡起,唇角无意识地扬起弧度,在细看那东西后,不由发出一声哼笑。
做得可真丑。
院内飘来食物的香气。
厉峥回头,瞧见厨房的方向炊烟袅袅,看来已是快到午时了。
他有些讶异自己竟睡了这么久,且似乎睡得很沉。
连盛瑶何时离开,何时前去厨房做饭也全然不知。
他好像,对她的防备心太轻了些。
饭菜端上桌,热气腾腾。
简单,但很诱人,让人食欲满满。
厉峥近来两日,在吃盛瑶做的饭时,总是感到心情不错。
这种心情的舒畅好似来源于合胃口的饭菜,但又在其中夹杂着些许别的缘由。
厉峥说不上来那是什么。
对面忽的一道偷摸的视线扫来。
厉峥没抬眼,只夹菜的动作一顿,淡声道:“看我就饱了?”
盛瑶的偷看又被准确无误地逮住了。
“唔。”她低低一声,但脸上丝毫不显心虚,只移开了目光动了筷。
也不能怪她总是偷看,是因为厉峥太好看了。
还好厉峥不知,方才他睡着的时候,她还明目张胆看了许久呢。
如此想着,盛瑶脸上浮现一抹藏不住的小得意。
厉峥抬眸瞥见她的表情,不由微眯了下眼,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盛瑶这点小心思自是没叫厉峥知晓。
厉峥不详的预感在饭后指向了另一件事。
盛瑶抱着装满衣服的竹篮一本正经地叮嘱着:“小心些,别再把碗摔碎了哦。”
厉峥瞪大眼:“你又让我洗碗?”
盛瑶歪了歪头,丝毫不觉有何不妥:“那不然你去洗衣服?”
厉峥:“……”
开什么玩笑!
厉峥无言又不可理喻地看着盛瑶。
一时间不知该说她是得寸进尺,还是毫无长进。
前几日她倒乖巧,敢情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
眼下他这刚恢复些许,她就又胆大包天起来。
但盛瑶没多给厉峥开口的机会,在他短暂无言之时,便又快声道:“那我先去河边了,你小心些哦!”
厉峥站在原地,只剩眸中盛瑶抱着竹篮渐行渐远的身影。
洗碗。
呵,洗碗。
厉峥沉默地走进厨房,看着那一池锅碗瓢盆,忽的又顿住了脚步。
他皮笑肉不肉地冷哼一声,而后头也不回地傲慢转身,径直回了屋。
盛瑶抱着竹篮一路往河边去。
走远些许距离后,她又后知后觉想起今日用过的碗盘有一副是她从家里带来的,是她最喜欢的那一副。
厉峥不会真那么不小心给她打碎了吧。
盛瑶心头重跳了两下后加快了脚下步子,打算快些洗完回去看看,可莫要叫她的碗盘遭了殃。
本以为今日这个天气这个时辰,河边应是无人来洗衣服。
没曾想,已是有三五个妇人蹲在河边忙碌着了。
她们一边洗衣,一边乐呵着话家常。
直到盛瑶走近了,才有人注意到,转头看了来:“这是哪家的小姑娘,瞧着面生啊。”
盛瑶乖巧地应声道:“我叫盛瑶,我刚搬来附近不久。”
模样精致漂亮的小姑娘一下就叫几名妇人心生好感。
有人热情腾出地方唤她:“快来吧,来这洗。”
“你住何处呢?和家人一起搬来的?”
“这模样长得可真俏啊,白白净净的,多大年纪了?”
“瞧着该是十五六岁了吧?可许了人家,成婚了吗?”
盛瑶:“……”
城里的妇人似乎和村里的妇人并无什么不同。
盛瑶一时间被几位大娘的热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好半晌后,她才从中得了空闲,轻声回答:“已经许人了,就快成婚了,和我的未婚夫一起,我们就住在竹林苑中的一间宅子。”
几位大娘又和盛瑶聊了两句,实在看小姑娘被她们围得紧了,若再问下去,怕是祖宗十八代都得给人扒出来了,这才暂且放过她,继续了她们方才在聊的话题。
“那可有人瞧着模样了?”
“上哪瞧啊,那是官府的事,我们老百姓还能掺和一脚吗?”
盛瑶轻舒一口气,手上洗着衣服,耳边倒是略有好奇地听着大娘们的谈话。
“那传言从哪儿传出来的,京城怎就忽的派一大官来我们这小地方,该不会是要搞大动作吧?”
“总有走漏风声的时候,反正这事假不了,京城那大官肯定已经到了咱们柳阳城了。”
“上头想办什么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可别把咱柳阳城搞得一团糟就好了。”
盛瑶听得认真,也不由从大娘们兴致勃勃谈论的语气中被吸引了注意力。
京城,一个遥远的地方,大官,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听说,那大官年轻着呢,还是个毛头小子。”
“真的假的,有多年轻?”
“好像才刚及冠。”
“二十岁能有多大的官,真是大官也不会被派来我们这小地方了吧。”
“再不济,也是京城人士,说不定小伙子俊着呢。”
“那他可有婚配了?”
“这我哪能知晓,若是没有,也轮不着咱们呀。”
任何话题到了大娘嘴里都逃不过被扒出祖宗十八代的热情。
盛瑶听得津津有味。
忽的一阵风吹过,她一个不注意,手中厉峥的外衣猝不及防从她指尖滑走。
“我的衣服!”盛瑶一声惊呼打断大娘们的谈话声。
只见厉峥的黑袍顺着流动的河水迅速漂向下游。
盛瑶慌乱无措地起身就去追。
大娘这头也因突发之事躁动起来。
“哎哟,怎这么不小心。”
“快,去帮帮她。”
“妹娃子,那河水淌不得啊!”
“小心!”
眼看厉峥的衣服被河流冲往岸边的方向,盛瑶几乎没有犹豫就一脚踩进了河水中。
她弯腰去捡,指尖刚抓住衣服一角,脚下却忽的打滑。
“啊——”
惊叫声混杂着水花溅起的声响,将流淌的河流搅得一团乱。
河水不深,河岸边的近处也仅是淹到小腿的位置。
下一瞬,哗啦一声响——
盛瑶一个身形不稳,整个人失衡地朝前扑进了河里。
盛瑶前去洗衣的时间太久,久到厉峥已是第二次起身走到门前朝院门的方向看去。
但院门前空荡荡的,院外也并无走来的脚步声。
厉峥隐隐觉得以盛瑶那笨笨呆呆的样子,不知是否又在外遇上麻烦了。
直到他第三次起身,正迈步跨出门槛。
门前赫然一道湿漉漉的狼狈身影。
盛瑶抬腿迈过门槛,裙摆积攒的水淌了一地。
凉风吹过,令她当即打了个寒颤。
厉峥阔步走来:“怎么弄的?”
盛瑶一路上除了感到冷和跌倒时蹭破掌心传来的疼痛,并无太多别的感觉。
她也坚强地没有哭没有撇嘴,没叫河边的大娘们送她,一个人抱着竹篮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但此时,身前传来厉峥的沉声,她只抬眼望进他眼眸的一瞬,脆弱委屈的心情霎时涌了上来,眼眶不自觉就开始发酸泛红。
厉峥眸光一颤,平淡询问的脸色顿时生出几分无措的裂痕。
他垂眸瞥见盛瑶抱着竹篮露出的手掌边一片红痕又皱了下眉:“手怎么伤的?”
盛瑶撇着嘴吸了吸鼻子,只是看着厉峥,就一股脑涌上委屈,都不知要如何说起自己笨手笨脚弄丢了衣服又摔进了河里。
厉峥眉心蹙得更紧了几分,再看一眼她蹭破皮渗着血的手心,绷着嘴角伸手拿过了她手上的竹篮。
“你先回屋换衣服,然后来我这上药。”
“……好。”
湿冷的衣服贴在身上非常不舒服。
盛瑶回屋很快便把湿衣换了下来。
院中已不见厉峥的身影。
盛瑶探出头看了看,便迈步朝主屋走了去。
屋内。
厉峥也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抱过湿淋的竹篮后弄湿的衣摆。
一回头,正见盛瑶走来。
厉峥出声唤她:“坐那,手伸出来。”
盛瑶乖巧地走到椅子前坐下。
她微仰着头看向走到她跟前站定的厉峥,怯生生地伸出双手,便露出了掌心的红痕。
刚生伤口,周围红肿又狰狞,看起来好似很严重。
但实则只是一点皮外伤,疼是自然的,但也并不严重。
盛瑶轻声解释道:“方才我在河边洗衣服时,不小心叫你的衣裳被河水冲走了,我本欲去将衣服捡起来,可一脚踩在河底的石头上打了滑,所以就摔下去了……”
厉峥好笑地抬眸看向盛瑶。
只是去洗个衣服,就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一趟受了什么欺负呢。
厉峥目光在盛瑶略显委屈的小脸上停留一瞬后,收回眼神转身向橱柜方向去拿药箱。
盛瑶看着他意味不明的背影,不由情绪低落道:“厉峥,我是不是太笨了……”
厉峥在橱柜前停下步子,闻言低低地哼笑了一声。
她倒还算有自知自明。
身后的声音又一次传来,比方才又更轻了几分:“你会嫌弃我吗……”
有些傻气的问题,厉峥手上动作一顿,没有开口回答。
盛瑶也没再追问。
屋内有一瞬安静,气氛变得沉闷。
厉峥伸手拉开橱柜后,还是莫名开了口:“不会。”
但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身后却仍旧安静沉默。
厉峥取出药箱,转身回头,蓦地对上一双水波流连的双目。
盛瑶眼眶微润,好似下一瞬就要泛红似的。
眸光水汪汪的湛在那双圆润的杏眼中,涌动着繁多情绪,叫人一时难以分辨。
厉峥瞳孔微缩,下意识就生硬地重复:“我不会嫌弃你。”
他一开始也没指望她能有多机灵。
且就这点小事,本也无伤大雅,有何可嫌弃她的。
厉峥:“……”
不对,但这句话有些怪。
厉峥张了张嘴,正要改口措辞。
盛瑶眸光一颤,霎时绽出一抹笑,脸颊两侧的酒窝深陷,唇红齿白,明艳动人。
翻涌繁杂的情绪最终汇成眸中湛亮的欣喜。
盛瑶眉眼弯弯,满心雀跃道:“厉峥,你真好!”
厉峥:“……”
厉峥迈步走回桌前,药箱放上桌的动作有些粗鲁,发出不自然的声响。
他干涩道:“自己上药。”
盛瑶并未在意那声响,好似非常高兴,刚才险些红了眼眶也不是因为难过。
她乖巧点头:“嗯!”
厉峥在盛瑶身前坐下。
盛瑶便打开了药箱取出了棉球和药瓶。
她垂头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
“嘶——”轻轻的一声抽气声,叫她指尖也轻抖了一下。
动静不大,但在相对而坐的二人之间自是清晰可闻。
厉峥:“给我上药那么没轻没重,轮到自己就娇气了?”
盛瑶抬头看他:“……我每次都弄疼你了吗?”
厉峥挑眉,一副“你才知道”的表情。
“拿来。”他朝盛瑶伸出手来。
盛瑶犹豫着磨磨蹭蹭把药瓶和棉球递给了厉峥。
“忍着。”低沉严肃的嗓音好似不会怜惜她分毫。
盛瑶下意识缩了下手。
手腕就被一把抓住。
厉峥宽厚的手掌带着温热的温度。
他粗粝的掌心紧贴在她手腕的肌肤上。
厉峥这才发现,盛瑶的掌心并不似手腕和脸蛋看上去的那般娇嫩。
她指腹有着细小陈旧的伤痕,或是学习厨艺所伤。
掌心伤口周围红肿得厉害,也叫她掌心的薄茧显露得清晰。
盛瑶也随之垂眸,瞧见自己的掌心,不自觉就又想缩手。
手腕力道一紧。
厉峥敛着眉目沉声提醒她:“别乱动。”
“……哦。”
盛瑶飘走的视线落在两人肤色不一,但紧密无隙的相贴处。
他的手掌很大,轻而易举就完全圈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虎口微微收紧,便能将她欲要退缩的手往他身前的方向拉近了去。
蘸着药膏的棉球落到掌心伤处,竟是意料之外的轻柔。
盛瑶抿了抿唇,本是准备好要发出的嘶气声也生生咽了回去。
不疼,甚至有点痒。
盛瑶目光直直地看着厉峥为她上药的动作,一时间不知该将注意力落在他抓她手腕的力道上,还是棉球落在伤处的触感。
莫名的热意从背脊窜上。
盛瑶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咕噜一声——
在本就静谧的氛围中尤为明显。
盛瑶蓦地抬头。
猝不及防对上厉峥闻声也抬起看来的视线。
四目相对。
两人都未曾注意到何时凑到如此接近的距离。
温热的气息扑洒而来。
盛瑶心跳猛然漏跳了一拍,陡然抽回手。
厉峥手上落空,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
他很快不自然地清了清嗓,放下棉球和药瓶:“擦好了。”
“嗯……谢谢。”
接着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厉峥有些无奈又觉离谱。
好端端正常无比的气氛,竟又一次就这么莫名其妙变得诡异起来。
然而,每次都如此时一般,没有确切的原由导致气氛变化。
好似它自己就会悄然而生,在无人注意时肆意蔓延,直至察觉时,已浓郁难消。
思及此,厉峥紧绷的心绪反倒放松了下来。
他的目光带上几分探究的意味,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
盛瑶心头一跳,混沌思绪中慌乱抽出一丝打破怪异气氛的由头。
她没头没脑道:“厉峥,你今日洗碗有打碎碗吗?”
厉峥:“……”
怪异的气氛果真被打破,继而弥漫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没有。”
也不知回答的是没有打碎碗,还是没有洗碗。
“……哦。”
气氛又短暂沉寂一瞬。
盛瑶动了动唇,轻声道:“那我先去厨房了。”
厉峥闻言脸色微变,当即唤住她:“去干什么?”
“我想熬碗姜汤喝。”
盛瑶身子打小较弱,如此浸水一遭,她担心自己会因此染上风寒病倒。
厉峥脸色又霎时变得古怪,像是在做什么艰难又矛盾的抉择。
盛瑶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不见厉峥再说话,便又道:“那我……先去了?”
厉峥蓦地起身:“你先回房休息。”
“可是我要熬……”
厉峥垂眸瞥了一眼她沾着药膏的红肿双手,“你这样怎么熬。”
末了,他又声色压低补了一句:“我去弄。”
盛瑶惊讶地瞪大眼,显然有些不相信。
厉峥连加热饭菜都不会,还会熬姜汤吗?
但盛瑶也知自己双手刚上过药不便动手。
疼痛可以忍,叫药膏失了效果可就不好了。
盛瑶心下不由想着,厉峥这该不会是在心疼她吧。
她眼眸一亮,本想抬眸对上厉峥的双眸,看清他眼底神色。
但厉峥像是有所察觉一般,先一步别过眼转过头去,淡声道:“总之,你先回房休息。”
盛瑶搅了搅手指,眸中光亮未散,心尖又不由雀跃起来,自不再坚持,扬起唇角便乖巧应了声:“好,那我就先回房了。”
盛瑶回到屋中后,竹林环绕的庭院便静了下来。
无人瞧见光照下一道修长的身影缓步走进了厨房。
水声哗哗,听起来像是在为熬煮姜汤做准备,但水声却迟迟未曾停下。
好一会后,水声终是停下,才有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响起。
厉峥拿过毛巾擦手,脸上表情不怎么好看。
也不知是在气盛瑶竟敢让他洗碗,还是恼自己竟真的把碗洗了。
以及此时灶炉上正熬住着的姜汤。
静默片刻,厉峥又在心头觉得此事并不需如此介怀。
盛瑶红肿着双手,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若是这时候他还不近人情让她去洗碗,她只怕是当场就得红了眼眶掉眼泪。
他本也并非极其严厉专制的主子,又是在这般偏僻之地,需不着如此计较尊卑规矩。
还有她那纤瘦的小身板,都不知一碗姜汤是否真的能保她不遭风寒侵袭。
若是她真病倒了,即使他是主子她是丫鬟。
承钊不在,这儿再无旁人,他总不能对她不管不顾吧。
她最好别真给他病倒了。
厉峥转身一边往厨房外走去,一边烦闷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手上动作刚放下来,一抬眼,平视前方的视线正好看到了刚才被他随手放在角落的竹篮。
厉峥脚下步子一顿,神色意味不明地看着那头。
竹篮里湿衣堆叠,在地面晕开一团水渍。
而一旁的竹竿上空荡一片,好似在无声地提醒看到它的人。
厉峥:“……”
重新迈开的脚步声一路朝向主屋的方向。
但几步之后,脚步声又再次顿住。
厉峥叹息一瞬,绷着嘴角转了身。
看她可怜。
他只是看她可怜。
湿衣虽有重量,但对厉峥来说并不困难。
可他不喜湿冷的触感落在手上的感觉。
一件中衣被扔上竹竿,皱巴巴地拧成一团。
厉峥注意到一旁的墙边靠着一根木叉,他见过盛瑶是用这东西晾衣服的。
实则,以厉峥的身高并不需要此物。
但这可以让他不必用手去拿湿衣。
厉峥单手拿起木叉,俨然一副生疏别扭的样子。
木叉叉住一件衣服,顺势一挑,衣服便挂上了竹竿。
来回几次,竹篮里本也不算太多的湿衣几乎都挂了上去,最后还剩一条他自己的裤子。
木叉叉住□□。
厉峥手臂刚一用力。
身后忽的传来一阵响动。
吱呀一声——
厉峥赫然回头。
盛瑶刚从门前探出头来,看到正在晾衣服的厉峥顿时瞪大了眼。
厉峥手劲失控一瞬。
刚挂上竹竿的裤子裆部刺啦一声,撕破了一条口子。
盛瑶:“……我,我是想出来看看,姜汤熬好了没……”
厉峥:“……嗯,可能,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