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致疾，腿目渐废（目病）

李莲芳茂才，少与余共笔砚，后以童军屡蹶［1］，商于楚。后失业归，复矢志功名，遂入县庠生。

[1]童军屡蹶：科举考试不顺利。

李连芳秀才，小时候和王堉一起读书学习，后来因为童生考试，屡试不中，失去了信心，然后转行。转行到楚地，也就是现在的湖南湖北地方去经商。谁知道经商也不好过，最后倒闭失业回家，然后又燃起了科举功名的志向。最后考取了秀才。然后进入了县学，成了县学的生员

莲芳少失怙恃［2］，三娶而仍鳏［3］，茕无子嗣［4］。丙辰余自京归，已败累矣。以忧郁故，腿渐废，目渐瞀。然步履出入，尚可作字。悯其贫，携之入秦［5］，经理馆事［6］。

［2］怙恃：本意为依靠、依仗，后来用“怙恃”为父母的代称。少失怙恃，即少年失去父母。

［3］鳏：无妻或丧妻的男人。

［4］茕无子嗣：独自一人，而无子女。

［5］秦：陕西，时王堉入陕西补缺。

［6］经理馆事：管理教学事宜。

连芳年少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没有了依仗，成年以后，娶了三个妻子，但妻子都去世了，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所以至今孤身一人，没有子女相伴。

丙辰年，水运太过，太阳寒水司天，太阴湿土在泉，王堉从京城回乡，连芳的家境已经败落的更加厉害。导致心情非常郁闷，以至于两腿逐渐腿脚不利索，两眼也开始模糊不清。

这些描述可以推测，忧郁伤肺，影响到了肺金生水，导致肾水不足，肾水不足影响到了，眼睛的视力开始模糊。

从这些因素可以想象，当今学校的学生的忧愁多不多，会不会也有很多因为忧虑导致肾水不足影响到了视力，有很多的高中女学生，月经常常不正常可以知道，肾水不足其实是高中生的普遍现象。而且很多的高中生经常精神紧张，更有一些情志方面出现很大的变化。

现在的教育那么卷，成年人的压力巨大，同样学生的压力也是巨大，其实高中生，大部分高中生的身体身心情况，并不是那么的健康，是需要好好调理的。

虽然出入行走步履艰难，但是来回行动尚可，也不影响写字做账，王堉怜悯其生活贫困，所以跟随王堉到秦地，今天陕西，王堉当时入陕西补缺。让连芳管理教学事宜。

继，余以内艰旋里［7］，念莲芳无依，因荐于朝邑主薄［8］冯子安作幕［9］，冯亦同乡，又杂职，莲芳虽非素优，然小心持算，无不井井有条，宾东相得。

［7］旋里：返乡。

［8］朝邑主薄：朝邑县主管文书的佐吏。朝邑，古代县名，此地临黄河，素有“水旱码头”之称，1958年因修建三门峡水库，撤县改为朝邑镇并入大荔县。

［9］幕：幕府聘用的僚属。

随后王堉的母亲去世，王堉回乡，担心连芳在陕西无所依仗，因此王堉推荐连芳到朝邑主薄冯子安手下当一名幕僚，冯子安也是连芳的同乡，身兼数职，也是干着文职一类的杂活，啥活都干。连芳这个人虽然不是非常优秀的员工，但是他踏实肯干，小心谨慎，所管事宜都是井井有条，与冯子安合作的非常好，相辅相成。

而莲芳私念年逾五旬，妻子全无，顾影增凄，倍形忧郁，明年秋，单车而归。

而连芳自觉年纪已经将近五十，且妻儿老小都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家境生活很是凄惨，更加觉得忧虑不堪。到了第二年秋季，连芳就自己一个人回到了老家。

年纪五十，没有妻儿老小，孤苦伶仃，生活形影单吊，孤独之心油然而生，由此产生的忧虑再也遏制不住，连芳其实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家庭环境的滋润，没有心灵上的抚慰与沟通。生活环境与生活际遇导致连芳心灵的问题远大于身体问题，从而心灵（心理）问题反作用于身体。

如此思虑成疾，加上文书的工作与熬夜，其实已有痨病的征兆在内。

余以为宾东［10］不合，急视之，则莲芳两目起外翳，腿迟重不可曲伸，且冯以缺瘠告病［1］，不得不归矣。

［10］宾东：语出《仪礼·乡饮酒礼》：“主人降席，立于宾东”，后代指宾客与主人，多用于形容幕僚和官长。

［1］缺瘠告病：缺瘠，收入匮乏；告病，官吏以病为由申请退休。

王堉本以为是连芳玉冯子安两人不合导致连芳独自回乡，王堉连忙去看连芳，只见连芳两眼已经起了外翳，腿脚活动迟缓且难以屈伸，比之前更加严重。重要的是冯子安收入欠缺，生活拮据，借身体不好而申请退休回家，所以连芳也不得不回乡。

因求余治其目与腿。余诊之，心肝弦急，两尺似有似无。仓卒难显言，因劝旷怀自慰，病非旦夕可疗，静心调摄数月，再作计议。

因此求王堉治疗其眼睛问题和腿的问题。肝开窍于目，腿骨行走肾主之，又况且乙葵同源，这两个症状是互相联系夹杂的。

王堉给连芳诊断把脉，心肝弦急，左右两尺似有似乎。仓促之间王堉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劝他好好保养身体，要放宽心，心中不要有郁结，好好调整心态，病是慢性病，不是一两天就能好，需要尽心调养几个月，才能看出成效。

心肝弦急，心火肝火偏旺，这不是脾气大火气大，应当全为情志郁火，思虑成郁结，郁而化火。

两尺似有似无，肾阴肾阳皆有虚损，连芳的思虑太重，耗血伤阴严重，阴及损阳，导致阴阳两虚。所以王堉才说非短时间能见效。

身体的补养药物可以，但是心中千千结不化开，疾病的改善始终难以奏效。因为王堉才说静养为主，宽心为要。

莲芳听之，而家计寥寥，益不自释，目益盲，腿益滞。

连芳听到这个话，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但终归知易行难，而且家境不堪，心情郁闷，难以释怀其种种境遇，眼睛更加看不清，逐渐变盲，腿脚愈加不能动。

中医认为情志问题会影响到五脏，最终在五脏系列的形体上展现，连芳的情况就是如此，越纠结，越放不开，越思虑，越是加重。这个和个人的习性息息相关，并不是几句话可以化解，性格脾气最难改变，在连芳身上可见一般，这些难解的郁结，可能与其早年的连连受挫有莫大的关系。

有赵城眼医［2］，名家也，一年来介两次，凡外障虽数年，无不针之而愈者。余甚佩服。

［2］赵城：现山西洪洞赵城镇，位于山西南部，距离介休约60km。

山西赵城有个眼科大夫，是个名医。每年来山西介休两次，凡是有眼科外翳外障的哪怕是陈年老病，都是针到病除。王堉非常佩服。

类似乎白内障的眼部云翳，一般是外科手术金针拨障术较好，金针拨翳乃针法奇术，对针灸师要求很高，能熟练运用金针拨障术的针灸师风毛菱角，建国后最有名的是国医大师唐由之，他曾经用金针拨障术为毛教员过白内障。

目前能熟练使用金针拨障术的医生已经绝迹。现在一般用西医外科方法来进行白内障等手术。

急请视莲芳眼。医审视之曰，障皮尚嫩，恐不胜针，再数月，皮厚色苍，一拨而去矣。

连忙请眼科名家给连芳诊治眼疾。医生看过后，说这个外障云翳的情况还是偏嫩，现在用金针拨障术可能不到时候，再过几个月，等云翳成熟一些，才可以施展金针拨障术，一次就可以解决。

眼医出告余曰，瞳仁已坏，治之亦断不效，不如听之。前乃托言耳。半年许，果殁。

眼科名家出来之后，告诉王堉，连芳的眼珠黑瞳已经损坏，即使是用金针拨障术治疗成功，眼睛也无法恢复，又有可能重新反复，不如不处理。前面说的话都是推脱之词，不要介意。

半年后，连芳果然病逝。

眼科名家，在看瞳仁已经损坏的情况下，就知道连芳时日不多了，所以用推脱之词来宽慰连芳的心而已。

余挽一联云：“君罪伊何，乃如左邱［3］盲目，孙子［4］病足。天心莫测，竟使黔娄［5］失妇，伯道［6］无儿。”

王堉的挽联。

【临床思维】

因人生坎坷，忧郁成疾，视物昏眇。

王堉初诊时，心肝脉弦急，说明肝郁扰动心神情形严重。两尺似有似无，说明肾阴亏耗明显。此时非药所能治，故令旷怀自慰，静心调摄。

赵城眼医诊治时，知其“瞳仁已坏”，当是眼底视神经之病变。

临床要点：

情志致病，调养在心，在养，而不在药物本身。

民国期间因是子蒋维乔的人生经历，在体弱多病的情况下，坚持静坐禁欲调理，并没有服用太多的药物，最后达到了强身健体的效果。之后，蒋维乔先生写了一本书《因是子静坐法》，成为了当时最流行的养生功法。

版权：粗黑字为王堉原文，白话解为编者注。

文中名词注解及临床思维取自于：读《醉花窗医案》笔记作者：陈腾飞 王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