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王小光，今年38，在城西菜市场管了十年物业。要说这儿最犟的摊主，还得数豆腐坊老李。每天凌晨三点，他的石磨声比闹钟还准时，"咯吱咯吱"响得整条街都知道——这老头又在磨豆子了。
去年冬至我值夜班，亲眼见老李蹲在雪地里挑黄豆。冻得通红的手指头挨个捏豆子，瘪的不要，碎的扔掉。我问他："现在都用现成豆粉，您这是折腾啥呢？"老头眼皮都不抬："机器磨的豆渣掺石膏，吃不出人味儿。"
这话说了不到半年，街对面"哗啦啦"竖起个明晃晃的招牌——【天天鲜生超市】。开业那天喇叭震天响："盒装豆腐买一送一！扫码再减五块！"我看着老李的摊位前，排队二十年的老街坊，"呼啦"一下全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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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市促销第三天，老李摊前冷清了不少。我巡场时听见"咚"一声，他那个祖传杉木豆腐板裂了条缝。
"要不您也搞点促销？"我蹲下来帮他收拾。老头攥着刮刀的手直哆嗦："他们卖2块5，我成本就要3块！"原来超市豆腐用的转基因豆，掺了增稠剂，保质期足足半个月。老李的豆腐还是老法子：东北非转基因豆，山泉水点卤，当天做当天卖。
最绝的是超市店长亲自来砸场子。那个穿西装打领带的小年轻，拎着盒豆腐往老李摊前一杵："老爷子，现在都2025年了，您这作坊豆腐能有二维码吗？有食品安全认证吗？"
老李抄起块热豆腐"啪"地拍在对方西装上："你尝尝！这才是豆腐该有的魂儿！"豆腐直接在衣服上炸开，围观群众举着手机"咔咔"直拍。
这场闹剧还上了同城热搜，标题叫《手工豆腐大战工业豆腐》。第二天老李摊前排出两条队：一条是举着手机打卡的年轻人，另一条是攥着超市传单的大爷大妈。
我眼看着老头凌晨多磨了五十斤豆子，结果到中午还剩大半板。切豆腐的刀"当当"剁在案板上，听着比往常重三倍。收摊时他摸出个破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2月18日，亏83块；2月19日，亏127块..."
更绝的是超市出了新招——买满20送鸡蛋。刘婶提着塑料袋跟老李叹气："不是不想帮你，人家白送六个鸡蛋呢..."老头闷头擦着石磨，磨槽里积的水珠"吧嗒吧嗒"往下掉。
又是连降的阴雨天气，老李的蓑衣盖不住豆腐板。那天我见他蹲在漏雨的棚子底下，拿着计算机按来按去："豆子涨到5块8，煤球又贵了两毛..."
超市趁机搞"雨天特惠"，豆腐降到1块9。菜场里开始传闲话："老李的豆腐肯定加了东西，要不怎么比超市贵一倍？"有家长指着他的摊位教育孩子："看见没，不读书将来就跟这个爷爷一样..."
最狠的是某天清早，老李摊位上被人泼了红油漆。歪歪扭扭写着"老顽固滚出菜场"。老头拿着抹布的手直抖，突然抄起豆腐刀就要往外冲，我吓傻了，死死抱住老李的腰喊到："您这一刀下去，三十年的招牌可就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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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机出现在五月初。那天来了个染紫头发的姑娘，举着云台相机在老李摊前拍了俩钟头。当晚短视频平台炸了：#寻找最后的石磨豆腐#冲上热榜第三。
第二天摊子被围得水泄不通。小年轻们举着保温箱抢购："我们要买有灵魂的豆腐！"老李的手工豆腐被做成盲盒，配上他祖传的卤水秘方，最远都卖到了海南岛。
超市店长又来了，这次拎着好酒。老李直接把酒泼进下水道："回去告诉你老板，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磨三十年！"
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有人投诉豆腐里有砂砾，有人嫌不能扫码支付。最伤人的是个美食博主，直播时把老李的豆腐扔进垃圾桶："又贵又糙，智商税！"
暴雨那晚，我看见老头在空荡荡的摊位前发呆。他摸着祖传石磨突然笑了："老伙计，现在年轻人连豆浆都要喝速溶的..."笑着笑着突然抡起锤子，"哐当"一声把石磨砸了个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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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机出现在砸磨的第三天。那个紫头发姑娘带着设备杀回来，身后跟着穿白大褂的食品专家。直播检测全程公开：老李的豆腐蛋白质含量比超市款高40%，零添加剂。
菜场突然冒出十几个大学生志愿者。他们给老李开通了社区团购，教他用抖音直播磨豆子。最绝的是开发出"豆腐盲盒"，每个盒子里藏着老李手写的节气食谱。
超市豆腐销量断崖式下跌。店长辞职那天来买豆腐，说了句："您这磨的不是豆子，是人心呀。"
现在每次走过老李的摊位，都能看见那块补过的石磨在转。新装的LED灯牌闪着两行字："石磨每分钟转28圈，人生要转多少圈才能守住本心？"
有人算过账：老李现在每天卖300斤豆腐，其实和超市打价格战那会儿赚得差不多。但你说这老头到底图啥？就图那帮年轻人说的"烟火气"？
那天我见他教个小娃娃磨豆子，孩子妈在边上嚷："学这破手艺有啥用！"老李把着孩子的手慢慢推磨："你看，转够28圈，豆浆就出来了。"
所以你说，在这个扫码点单、算法推送的时代，我们到底在着急什么？当所有人都喊着"优化流程""降本增效"的时候，那些转不够28圈就出不来的人生滋味，又该上哪找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