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佐女帝》
我是给女帝献计的谋臣。
可我五行缺德。
早朝群臣死谏,求女帝禅位给皇室旁支男子。
于是我献计:「有野心的皇室子弟应该全都阉了,美美与共,天下大同。」
敌国来犯,将军不肯迎敌,而是让女帝挑贵族女眷去和亲。
于是我献计:「传闻敌国主君虎背熊腰,把大将军献去,定能夜夜笙歌使两国平安。」
女帝的婆母斥责她握不住夫君的真心,多年无所出。
于是我献计:「陛下应该大兴选秀,左拥右抱开枝散叶繁荣后宫。」
女帝点了点头,指着我:「那就封你为昭仪吧。」
我:?啊?

1.
我是给女帝献计的谋臣。
可我五行缺德。
我家祖上八代,个个都是有勇有谋又品德高尚的名臣。
族里的子弟,从小便会由名师教导,仕途青云直上。
但我是个女儿身。
族中长辈便沉着脸将我房间里的四书五经全部烧毁。
也懒得去教我些仁义礼智信。
按他们的话所说,一个闺阁女子需要有什么德行呢?
无非就是取悦夫君,巩固恩宠,斗斗姨娘和丫鬟。
毕竟,后宅中的女子手段本就是肮脏下作的。
他们如是说。
族里的同一辈的子弟在国子监读书,我则在闺阁里听教习嬷嬷的训导。
可是春来秋去,世事难料。
先皇驾崩了。
他膝下无子,又不肯传位给曾与他结了怨的皇室旁系。
遗诏上,他竟然指明,要让婉柔公主继承皇位。
朝中大臣犯了难。
文臣武将皆为男子,可是女帝指明,要一位谋臣可以随时辅佐。
这时候,族中长辈想起了我。
2.
初见女帝时,是在养心殿内。
领事的宫女一路领着我步入朱墙环绕的皇宫,来到了养心殿前。
一群臣子身着朝服,乌压压地跪在殿前。
为首的丞相高举奏疏,声嘶力竭。
「陛下乃女子之身,祖宗之法,天子之位当由男子承袭。」
「臣等冒死进谏,望陛下禅位归政,以全大局!」
说完,他直接一头抢地,额头上磕出一个包。
其他的大臣见此,也都效仿。
我小心翼翼地越过他们,从偏门进到了养心殿内。
女帝正在榻上饮茶。
见我来了,她眯着一双凤眼望向我。
「你说,朕应当如何。」
她的声音不徐不疾,像是早有决断。
我连忙在脑子里回忆那些我昨夜突击背下的策论。
一个都回忆不起来。
我只能硬着头皮说:「丞相率领众臣死谏,胁迫陛下退位,居心叵测,陛下万万不可答应。」
「但是陛下也不可放任他跪在殿外,若他真死了,便会使民众哗然,让史官狠狠记上一笔。」
女帝用手敲着桌:「可是让他们就此罢休,却是不易。」
我有些犹疑:「其实也不是没有法子。」
「这群大臣只因陛下你是女子便要你退位,想来个个都是冥顽不灵的古板之徒。」
「这些人最爱名声,他们来此死谏,也是为了博一个美名。」
「陛下若杀了他们,倒是全了他们『君子死节』的心愿。」
「打蛇打七寸,要让他们离开,必须用名声来胁迫他们。」
我走到女帝身边,低声诉说了我的计谋。
「先这样,再那样···」
女帝的面色渐渐惊疑。
最后,她看着我,轻笑。
「好,好极了。」
「就按你说的做。」
我得了令,立马招呼宫女从库房中找来了外邦献礼时送来的可汗画像。
带着画像,我来到了殿外。
丞相的额头已经磕破,鲜血顺着脸颊一路淌下。
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出现,还在高声呼喊着。
「女子逐帧,朝纲絮乱,阴阳失序!」
我清了清嗓子,用手指着他们,惊呼道:「你们,你们竟然聚众通敌叛主!」
丞相疑惑地看向我,又看着我身旁摆在殿门口的画像。
一个哆嗦,他直接站了起来。
「这是,这是···?!」
其他的臣子见到正对面是这幅画像,也不敢再跪。
麻溜地起身。
我装作痛心疾首:「丞相啊,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陛下虽为女子,你也不可带着众臣们去跪外邦首领,想要投奔他国啊。」
「你就是这样对李朝的列祖列宗的吗?」
丞相涨红了脖子:「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这画像,分明是你刚刚趁众人疏忽放到这儿的!」
我摇了摇头:「我不听我不听。」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丞相若再不离开,恐怕史官会好好记上一笔。」
丞相怒不可遏:「你,你身为女帝谋臣,竟然和妇人一样胡搅蛮缠!」
我点头:「我懂了,你急了。」
「急麻了都。」
3.
丞相本欲继续与我对骂。
最后是女帝平息了这场纷争。
她走到丞相面前,给了丞相两个选择。
要么他跪死在养心殿前,史书留名,记下他跪敌国君主画像的事迹。
要么他带着一众臣子麻溜地滚回家,大家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丞相气得发抖,最后还是选择了第二条路。
带着一众大臣离开。
养心殿重新恢复了平静。
我趁此机会,立马向女帝请罪。
「请陛下恕罪。」
女帝微微挑眉:「何罪之有?」
我低着头:「微臣从小没读过四书五经,出的计谋登不上大雅之堂。」
「将敌国君主画像搬至养心殿前,实在荒唐。」
女帝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便帮朕做一件事将功补过吧。」
我立马站直:「陛下请说。」
女帝拍了拍我的肩,云淡风轻。
「去找几个说书人,将丞相跪敌国首领的事情传播开来。」
「必要时允许他们添油加醋,让他们说得妙趣横生,便于传播。」
我猛然抬头看向女帝,有些惊疑。
「陛下适才不是说不再追究···?」
女帝勾了勾唇:「天子说的话,怎么能叫出尔反尔呢?」
我心领神会:「应该叫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只是陛下若想让京城人人都谈论此事,我建议还要再加一剂猛药。」
「百姓们最喜欢谈论的,无非就是下三路的事情。」
「若是编排丞相与敌国主君有染,曾经对其卖过沟子,所以才做出此事···」
女帝轻笑出声,揉了揉我的发髻。
「知音难觅,知己难寻。」
「妙哉,妙哉。」
4.
丞相与敌国主君的风流韵事瞬间传遍了京城。
街头巷尾,百姓们的饭后闲谈都是此事。
描绘得是绘声绘色,活色生香。
连时间地点和姿势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什么,丞相澄清跪画之事是误会?
啧啧啧,肯定是为了掩盖卖沟子一事罢了。
百姓们如是说。
传言愈演愈烈。
以至于丞相直接气得卧床在家,称病不朝。
但是臣子们对于女帝的不臣之心并没有平息。
早朝时,几位老臣又重新提起了禅位之事。
这一次,他们有了准备。
直接领出了几位在京都的皇室旁支子弟。
「陛下,这些皇室子弟都是德行兼备,有治国之才。」
「还望陛下遵循祖宗之法,效仿尧舜之举,禅位于其中一位。」
女帝挑眉:「尚书的意思是,朕没有治国之才?」
吏部尚书不卑不亢:「微臣并无此意。」
「只是陛下身为女子,精力比不得男子。」
「况且女子孕育九死一生,不利于延绵皇室血脉。」
几位老臣也纷纷附和。
女帝用手敲着龙椅,望向了我。
「爱卿认为如何?」
我连忙献计:「微臣认为···」
我顿了顿,望向了这几位被推举出来的皇室子弟。
「觉得吏部尚书说得有理的出列。」
几个皇室子弟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最后,一位世子站了出来。
我认得他。
先帝病危时,他在京都上蹿下跳,广结朝中官员。
我微笑地看着他:「好,就你了。」
「依微臣之见···」
「来人,拖出去,阉了。」
5.
世子身形一晃。
嘴里预备的说辞通通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能直愣愣地看着我。
面色涨红:「你···你!」
我笑:「前朝末帝便是因耽于后宫不问朝政,以至于朝堂动荡外戚夺权最后亡国。」
「世子陛下若想继承大统,应该割以永治,以证明自己的拳拳为国之心。」
「至于后继之人无需担忧,便也如今日一般,群臣逼宫要求禅位即可。」
吏部尚书气得眉毛倒竖:「一派胡言!胡搅蛮缠!」
「朝堂之上,怎容你一个闺阁女子污言秽语!」
他向女帝请旨:「还请陛下责罚此粗鄙之徒!以正朝堂之风。」
女帝用手托腮,似笑非笑。
「朕倒觉得,此法甚好。」
「诸位大臣议论起朕来不觉粗鄙,怎么谈到你们身上,倒是粗鄙之词了?」
「来人,阉了。」
话音刚落,御前侍卫冷脸走到了世子面前。
世子面色惨白,也顾不上什么做派了,撒起脚丫子就要逃。
却被侍卫一把拎起。
手起刀落,鸡飞蛋打。
世子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衣袍间涌出一股鲜血。
群臣静默无声。
那几位被推举上来的皇室宗亲也是面面相觑,冷汗直冒。
吏部尚书气得发抖:「陛下,你如此残害皇室宗亲,不怕百姓议论吗?」
女帝挑眉:「为保全皇室颜面,朕自然不想让世子残缺一事泄露至民间。」
「只是若尚书欲让天下人知道此事,恐怕朕有心阻拦,也是无可奈何啊。」
「世子,你觉得呢?」
世子艰难地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不可,不可。」
他抬着头,死死地望向吏部尚书。
「尚书大人,今日之事你若敢宣扬,本世子与你便有不共戴天之仇!」
我看着这出好戏,不由冷笑。
吏部尚书和世子私下牵扯颇多,曾有师徒之谊。
世子要将此事压下,本想大做文章的吏部尚书也没有戏唱了。
他找这几位皇家子弟前来,其实本来也没想一举逼宫成功,不过是为逼女帝残杀宗亲。
到时候他便可借此大做文章,带动舆论。
但是此举彻底扰乱了他的计划。
现在女帝不仅立了威,还让他们自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江萍萍啊江萍萍,你真是缺了大德啊。
我不由得将腰板挺直了几分,看着朝堂上面如菜色的众臣们,来了兴致。
「诸位大人,此情此景,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太监。」
我顿了顿,没有继续说话。
世子涨红了脸:「你,你无耻!」
众臣也不敢搭话。
女帝非常捧场:「下面呢?」
我继续:「下面没了。」
扑哧一声,女帝笑出声来。
吏部尚书涨红了脸,怒道:「然后呢?」
我惊疑地看着他:「大人三思,前面说了,下面没了,后面难道还不放过吗?」
6.
禅位的风波算是平息了。
有世子的例子在前,没有皇室宗亲敢再以身试险。
皇室宗亲无法扶持,老臣们就算再想逼宫,也无济于事。
只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接受了女帝执政的事实。
只是明面上臣服了,私底下却还是不安分。
······
这月以来,北疆常常遭受北狄的侵扰。
铁骑踏过之处,李朝百姓的村舍被焚,妇女被掠走。
养心殿内。
女帝将茶杯砸到左将军的脚下,声色俱厉:「朕屡屡下旨,让你率军前往西北迎敌,你为何还未离京?」
左将军双手抱拳,语气却没有臣服之意:「臣身体抱恙,实在不能领兵征战。」
他顿了顿:「况且户部财政告缺,又何必为了北疆的几个村子大动干戈劳民伤财?」
我在一旁不禁冷笑出声。
身体抱恙?
半个月前还与同僚在郊外打马球。
昨日还和同僚醉宿怡红楼。
不过是寻了个借口,不想迎敌罢了。
左将军素日里便最看不起女子,又与世子交好。
所以如今这番举动,不过是想给女帝难堪,故意不听旨。
户部明明还有经费,边疆的战士们明明粮草并不短缺,并不是不能打。
左将军却因朝堂上的纷争而不顾边疆流离失所的百姓,实在是妄为将才。
令人不齿。
比我还缺德。
我在心中鄙夷道。
女帝面色也是不虞:「既然如将军这样说,我李朝就任由北狄侵扰了?」
「难道就不顾边疆无辜的百姓了?」
左将军开口:「陛下糊涂,除了打仗以外,使边疆太平北狄安分的法子明明还有。」
「陛下为何不挑选京都的贵族女眷与北狄和亲?」
「京都贵族女眷享受百姓供奉,理应在此时为国分忧。」
女帝皱着眉,冷冷地看着他。
左将军继续道:「仅仅以几位女眷的代价,便可避免战争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陛下为何犹豫?」
「况且她们本就是要嫁人的,嫁给他国王室也不算辱没。」
女帝冷笑出声,望向了我:「江爱卿,你觉得该怎么样?」
我早就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如今寻了说话的机会,立马接茬。
「微臣认为左将军说得有理。」
「若是和亲一人,便可使战事平息,这样好的买卖自然是要做的。」
「左将军如此为国为民,微臣实在感动。」
「只是依臣之见,这人选倒是要好好斟酌。」
「传闻敌国主君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八岁便可生擒猛虎。」
「臣认为,此等猛人,非寻常女子可以相配。」
「反而大将军久经沙场皮糙肉厚,把大将军献去,定能夜夜笙歌使两国平安。」
7.
一口气说完,我脸不红心不跳。
颇为义正词严。
左将军面色涨红,就要起身向我挥拳。
女帝厉声:「放肆!御前行刺乃是死罪!」
左将军这才勉强忍住怒火,向女帝请旨:「此女言辞粗鄙一派胡言,还请陛下重责!」
女帝起身,走到了将军的面前。
挤出了两滴眼泪。
「左将军一派爱国爱民之心,朕感动不已啊。」
「想必以你一人为代价,换取战事平息百姓安居乐业,左将军是赞同的吧。」
「爱卿请放心,朕会好好厚待你的家眷。」
我补充:「陛下说得对,况且左将军反正就是要成家的,和谁成家不是成家?」
「要我说,和敌国主君成家,说不定左将军还会另有一番滋味捏。」
左将军的额头上青筋暴起,砰的一下跳了起来。
也不管什么御前不御前了,就要来揍我。
我惊呼一声,左逃右窜,最后拽住了女帝的袖子。
躲在了女帝的身后。
女帝则是目光一横,将我护住。
「来人,将左将军遣送回府,好生给朕照顾好了。」
「莫要让他离府。」
史书中鲜少有记载和亲公主不愿意和亲。
我看着左将军被几位御前侍卫强行捆住的滑稽样,做了个鬼脸。
左将军不乐意?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此等美谈,此等大恩大德,想来左将军一定是非常乐意的。
当然,如果他真的不乐意,那也没办法。
毕竟族中长辈从未教过我仁义礼智信。
所以那些什么公主享天下养就该为国家付出我自然是听不懂懒得听的。
毕竟我五行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