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濛濛,杭州西湖,柳浪闻莺。作为闻名遐迩的西湖十景之一,“柳浪闻莺”有过无数的文人雅士在此吟诗作赋。当作家王旭烽以此为题写成一篇小说之后,这里的故事就有了更多的延展性。3月5日,以小说《柳浪闻莺》改编而成的电影正式公映,这部由戴玮执导,汪飏、郑云龙、阚昕主演的爱情片,讲述了两名越剧女演员和一名画家的感情纠葛。
在1990年代越剧衰落的大环境中,女小生垂髫(汪飏 饰)始终坚持自己的艺术追求。县剧团无法演出,她就到乡村的戏台表演;乡村没有观众了,她甚至到游船上唱堂会。与垂髫一同学艺的花旦银心(阚昕 饰),时刻关注着自己的未来,力求留在杭州,嫁给富商男友,她和垂髫渐行渐远。对于今天的观众而言,1990年代似乎很远又很近。在那样一个处于变革的时代,每个人和每一种艺术都在经历着变化。大时代的发展和普通人的命运紧密相连,有关爱情、有关越剧、有关生活,《柳浪闻莺》带给观众一个不一样的江南。考究的场景、优美的色调,人物犹如置身于山水画中,演绎着动人的情感故事。近日,我们见到了影片的导演戴玮、制片人藤井树、监制郑大圣,听了他们的幕后解读。在喧嚣的电影市场中,是如何鼓足勇气来拍摄这样一部舒缓优美的爱情电影?为什么用4:3的电影画幅?独舌:请介绍一下《柳浪闻莺》这部戏的缘起。导演戴玮:最早我想做一个关于女性的故事,郑大圣导演就推荐了王旭烽老师的小说《柳浪闻莺》。当时我还正在另外一个项目上,暂且搁置了。过了半年,一直念念不忘这部小说。就请大圣导演联系了王老师,去到杭州之后谈下了版权,接着就开始改编剧本和找投资。导演戴玮监制郑大圣:王旭烽老师为西湖写了10个中篇小说,《柳浪闻莺》这一篇我特别喜欢。我期待由一位女导演来拍,用女性的眼光,女性的感知来完成这个故事。独舌:作为制片人,您是如何选定这三位主角的?制片人藤井树:我们看了很多演员,先定的是汪飏,垂髫这个角色太重要了。当我看到汪飏女小生的扮相,就觉得好俊美,越剧团的老师都说汪飏是天生的女小生。那种女小生的英姿飒爽,介于女性和男性之间的那种气质。我第一次见到郑云龙,觉得非常高大英俊。他很有魅力,让人觉得他做任何事女孩都会原谅他,这个特点和他的角色工欲善是契合的。饰演银心的阚昕是最后定下来的,是导演说发现了一个特别适合的演员。我们后来一看,果然就是理想中银心的样子。独舌:在拍摄影片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难题?导演戴玮:那是2020年6月份,距离开机还差5天。疫情出现反复,资金也没有全部到位。大家都在宾馆里等我拿主意,是要坚持开机拍摄,还是等到之后合适的时候再拍?最后,我孤注一掷,和大家说了狠话,我说你们谁也别劝我,劝也没用,我横了心要拍。因为错过这一次拍摄的话,就很难有更合适的时机。以后可能还会拍这部电影,但演员会有变化。而且此时大家的创作欲望特别强,所有人都想创作出一个好作品来。独舌:全片都是在浙江取景拍摄吗?导演戴玮:我们全片在浙江的嵊州、宁波、杭州取景拍摄,45天杀青。拍摄的时候受到疫情的影响,比如拍西湖的场景,在现场不能超过50人。那么就得选人,每个部门只能去一个人,副导演都不能去,轻装上阵。独舌:影片采用了现在非常少见的4:3电影画幅,请问是出于怎样的考虑?导演戴玮:4:3画幅,形式上它首先能让观众有一种怀旧感,一种进入到1990年代的感觉。从内容上更贴近于人,这种画幅让戏曲妆看起来更完整。最初我们用4:3的画幅拍了个长镜头,那是汪飏的一场戏,拍到她脸部特写的时候,力量特别强烈,人物内心的犹豫挣扎一下子就出来了。用4:3的画幅拍长镜头,推到特写或者近景的时候,这样的一个镜头可以把两边的景给忽略掉,让你只关注人。可以让人物和观众走得更近,更有冲击力。独舌:垂髫和银心在演练厅里的那场友情破裂的戏份,拍得很细腻,能谈下当时的拍摄情况吗?导演戴玮:女孩子的情感戏并不好拍。垂髫和银心争一个留在杭州的名额,最后垂髫走了,银心留下来。那场戏非常激烈,两人从此彻底翻脸。那场戏也是一个镜头拍下来的。演练厅里,整面墙都是镜子,两个人都咬住情绪和节奏,镜头一气呵成。我当时要求银心一转身眼泪就下来,大家都说我的要求太过了,但最后演员还是做到了。这样的戏拍起来很过瘾,因为演员很好地去配合你,甚至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如何还原1990年代?独舌:影片发生在1990年代,为了还原那种年代感,做了哪些努力?导演戴玮:我们的选景、服化道,这一切都在尽可能还原1990年代。在还原的基础上要高于生活,在大银幕上看着要更唯美一点。比如说扇庄、西湖的景,还有在西湖船上唱戏,这些场景在那个时代都是存在的。监制郑大圣:美术部门、造型部门做了非常细致的工作,大量细节铺陈。工欲善的扇庄里头有很多的小道具,比如小收音机、喝水杯子、墙上的海报等等,都是独属于那个年代的。主场景为什么选在嵊州、宁波?因为现在杭州变化太大。嵊州的发展速度不像杭州这么快,还有基础来改造成30年前杭州的一个角。制片人藤井树:影片中的服装也是精心挑选和设计的。比如工欲善的衣服材质,他的白衬衣是麻做的,非常符合他文艺青年的定位。垂髫很知性,衬衫就是系带的款式,挺潇洒的那种。而银心看起来有点可爱,她的衣服就小碎花,看起来比较鲜艳。制片人藤井树导演戴玮:影片前半段垂髫的衣服是浅色的,到后来越来越暗;银心开始的衣服是素的小花,到后来越来越艳,服装折射的也是每个角色境遇上的改变。独舌:片中有一场戏是观众坐着船在台下看越剧,特别像鲁迅先生的小说《社戏》中描绘的场景,这样的场景在今天已经没有了吧?导演戴玮:这场戏在王旭烽老师的原著小说里面就有,这样的场景今天已经很难再见到了,所以就应该拍出来。不同的是,小说写的是下着雪但台下的观众特别多,非常热烈。我们电影把这场戏变成观众很少,大家已经无心听戏了。但是整个那场戏原著就有的,这来源于江浙一代真实的生活。监制郑大圣:鲁迅写的坐船看水上的戏台,在过去的江浙是一个典型的生态,直到1990年代都是,现在当然很少见了。从小说到剧本都有这场戏,因为这场戏凸显了鲜明的时代特征,所以导演一直坚持要拍。独舌:《柳浪闻莺》除了感情主线以外,其实对越剧团的没落描述很清晰,是刻意要把这段历史记录下来吗?监制郑大圣:不是刻意地记录,它反而是导演一个不刻意的流露。电影首先是人和人之间的情感的故事,依托在1990年代,有一个传统艺术逐渐走向没落的氛围。这两个女生,她们的关系相爱相杀也好,相依为命也好,需要有一个戏曲的没落来做氛围衬托。在这个故事里正好是用到了越剧,就是这么一个关系。制片人藤井树:就是以越剧为载体,在巨大的时代变革下,很多东西可能就是被淹没掉了,会被时代的滚滚车轮就搅进去。我们身处的时代,都是跟个体命运紧密相连的。监制是导演的反方辩手独舌:二位监制和制片人会参与剪辑吗?监制郑大圣:我就是要给导演做反方辩手,片子后期的时候也是翻来覆去地剪,然后让制片人藤井树来看。藤井树原来是一位很好的影评人,所以她的意见会是非常直接。那么我帮着导演不断地把影片做好,剪辑上一次一次地推倒重建,后期用了大半年才完成。监制郑大圣制片人藤井树:作为制片人,我会给出剪辑的意见。因为制片人要顾及市场,好电影应该是雅俗共赏的。《柳浪闻莺》是一部文艺片,但它绝不沉闷,非常流畅。一个从来没有看过越剧的观众,都不妨碍他欣赏这部电影。在保有导演核心表达的前提下,要尽可能地让更多观众看到并认可这部电影,我觉得这才是真正好电影。独舌:作为主创,垂髫和银心,哪一个角色引起了你的共鸣?制片人藤井树:我很喜欢垂髫,个人的能力没办法跟时代的变迁来抗衡。我年轻的时候不会有这么强的感受,现在从垂髫的命运看到感同身受的地方。面对感情和生活的抉择,女人是釜底抽薪的。她决定做得很慢,但是她做了决定之后,她就义无反顾。垂髫在这一点上,很容易引起我的共鸣。监制郑大圣:可以说,我们都愿意自己是理想化的垂髫,但慢慢就活成了很现实的银心。我们都愿意自己是垂髫有诗和远方,但现实生活就让你变成银心。有一个电影学者特别指出,他说垂髫和银心是一体两面,其实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垂髫面,也有银心面,这就很有意思。独舌:《柳浪闻莺》有海外发行的计划吗?制片人藤井树:有的,我期待这部影片的海外发行,因为它有很独特的地方。越剧的变迁没落和两个女孩的命运完全贴合在一起,这是非常东方式的表达。监制郑大圣:越剧是全女性戏剧,这在全世界的戏剧中都很少见。戏中的男女角色全由女性演员们来扮演,而且故事多数是感情故事,是女人心目中的爱情传奇。越剧的发展史说来话长,大概经历过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像二人转似的,在乡间半曲艺半戏剧表演;第二个阶段是短暂时期的全男班;第三个阶段是越剧到上海以后,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那时候上海是远东最现代化的都市,孕育出一个特别耀眼的演绎方式,全台是女性演员。独舌:现在越剧团的生存状况如何?监制郑大圣:越剧团比以前好多了,现在又重新火起来了。全社会经商的时期,像画扇子、唱戏等等艺术形式,在那么一个喧腾的时代,就变成了一个消退的省略号。等人们花30年把生活过得红火了,那口气又倒回来了。大家回头一看,发现那些艺术形式独特的美。越剧近些年开始又回来了,大众仍然需要看戏这样一种娱乐方式。【文/崔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