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75年,密州城郊外,苏轼正与好友围着篝火痛快饮酒。醉意朦胧间,他仿佛看到摇曳的火光中映射出一扇轩窗,窗下,一名女子正在对镜梳妆,那是他思念了十年的妻子。
有人说,如果能穿越回大宋,一定要和苏轼谈一场恋爱,因为他是北宋顶流词人,他会做饭、会种地、会写情诗,而最重要的是想全了他这一世的深情!
我们曾读过他写的诗词: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在这些词中,我们似乎看到了一个狂放不羁的仙人,一个仗剑走天涯的侠客,一个沙场点兵的将军,而唯独未见他的忧愁与孤独。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读罢这首《江城子》之后,我才明白,他只是一个思念亡妻的丈夫,不止是十年,他将这一生的深情与思念都尽数给了王弗。
那么,苏轼和他的妻子到底有着怎样的爱情过往呢?他最爱的人又是谁?他为何会写出如此悲伤的诗词呢?
这一切,要从他与王弗的相遇开始说起。
01唤鱼结缘夜已经很深了,苏轼独自一人在庭院中饮酒,但是,入口的仿佛是无尽的愁苦。
这一年,他的结发妻子王弗病逝了,那个曾给自己提示诗文的聪慧女子去了,那个曾偷偷藏在屏风后面帮他听言识人的贤内助去了。
那个巧笑倩兮,顾盼生辉的女子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身边,他无法释怀,无法忍受这无边的孤寂,他喝得烂醉,似乎朦胧中,又回到了青神县,那一湾池水边。
19岁时,苏轼到青神中岩书院求学。中岩有一湾池水,读书之余,苏轼总是临流观景,沉溺其中,不禁喃喃低语道:“好水岂能无鱼?”
思及此,苏轼抚掌三声,谁知,岩穴中的群鱼游跃而起,皆若凌空浮翔,苏轼见状,心生愉悦,于是向书院的先生王方提议:“如此美景,当有美名才是!”
春末夏至,梅雨含情,一日,王方带着众学子来到池边,让诸位才子为这绿池题名,可惜,诸多青年才俊的题名不是太过文雅,就是落了俗套。
最后,苏轼缓缓走到桌前,提笔写下“唤鱼池”三个字,名字新颖,笔锋遒劲,令王方和一众学子拍手叫绝。
正当苏轼得意之时,王方的女儿也使了丫鬟从家中送来了题名,红纸怡上,跃然而出“唤鱼池”三字,更令众人惊叹:“不谋而合,韵成双璧。”
少年看着纸上清秀隽永的题字,意气昂扬的脸上忽然多了一抹羞涩,心中那朵含苞待放的花儿忽然就开了。
唤鱼池中,鱼群一跃而起,鳞片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绚烂的光芒,水中剪影荡漾,仿佛倒影出少女娇憨羞怯的模样。
少女名唤王弗,是先生王方的女儿。王弗常常听父亲说起那个眉州的少年是如何的聪明机智,才华横溢,心中生出好感。
一日,少女到中岩游玩,只见小道旁,涧水边,山岩上,一丛丛的飞来凤昂扬着绿叶,娇柔的花蕊吐出阵阵清香。
不远处的池边,只见一个俊秀的少年正在抚掌唤鱼,少女隐于其间,不禁看呆了。不一会,只听得丫鬟在草丛中惊呼:“小姐,您最喜欢的飞来凤花开了!”
少年闻声,转过头来,只见一个聘聘婷婷的少女立在绿草丛中,轻盈飘逸,王弗羞窘不已,抬起头来看向少年,眸光星星点点,娇憨羞怯,自有一种淡墨染不出的风情。
少年心下一动,说道:“你好,我叫苏轼,敢问姑娘芳名?”
原来,眼前的少年便是父亲时常挂在口中的苏轼,少女脸上瞬间飞上了红霞,羞怯地回道:“我叫王弗!”
从此,少年抚掌唤鱼的样子时常萦绕在少女的心间。那一年,少年19岁,少女16岁,一场情丝终是开了篇。
不久后,老师王方过生辰,苏轼与同窗一起前去府上贺寿,席间,少年热烈似火,对酒当歌,不禁有些酒意上涌,醉倒在了老师家里。
到了半夜,苏轼从榻上醒来,同窗们都已经回了书院,只留下他一人。月光盈盈,少年匆忙起身,出了房门,离开时路过后院。
只见翠竹掩映,轩窗之下,清丽的少女正对镜梳妆,苏轼突然想起了临行前,在山间采的那一束飞来凤,那是他想要送给少女的。
少年慢慢靠近窗户,将怀中的飞来凤投进了窗中,王弗一惊,见窗前站着的是日思夜想的苏轼,心中狂跳不已。待苏轼离去后,王弗捡起那束清香阵阵的飞来凤,喜不自胜。
自那日后,王方知晓了女儿的心思,便带着媒人上门说亲。苏洵与王方是至交好友,闻言,欣然同意。这一年,少年少女的一场爱恋终于落地生根,得结良缘。
新婚燕尔,情意绵绵,苏轼读书之时,王弗时常在身边红袖添香,苏轼想起那日池边王弗写下的“唤鱼池”三字,不禁问道:“夫人可曾读过书?”
王弗愣了一下,思虑间,微微摇了摇头道:“不曾!”
苏轼心中稍稍有些失望,他自是希望自己的妻子能与自己琴瑟和鸣,诗书传情的。可惜,在那个时代,“女子无才便是德”才是女子该有的模样吧。
可是。苏轼他每每读书时,遇到遗忘的字句,王弗总能从旁提醒,让苏轼茅塞顿开,他不禁有些疑惑,问道:“夫人不是不曾念过书吗?如何知晓这些?”
王弗微微一笑道:“碰巧知道罢了。”
此后,苏轼总是无意间询问她与诗文相关的问题,王弗总能对答如流,还有自己的心得,后知后觉的苏轼这才知晓,王弗哪里是无才的女子,只是为全自己的颜面,藏拙而已。
公元1056年,21岁的苏轼与父亲苏洵、弟弟苏辙一起,前往开封参加科举考试。苏轼不负众望,连过三关,金榜题名。
可是噩耗传来,母亲程夫人病逝,苏轼连夜赶回眉州,为母亲服丧。
幼年时,苏轼的生活起居都是母亲细心照料,读书时,苏轼曾立志要成为范滂,程夫人闻言,平静地说:“你想做范滂,我为什么不能做范滂的母亲呢?”
程夫人出身门阀世家,知书达理,是个大家闺秀,同时她又是个思想独立,坚毅果敢的女性。程夫人对苏轼的人生教育,一直深深得影响着苏轼。
可如今,他刚刚金榜题名,母亲却撒手而去,苏轼无法释怀,整日借酒消愁,王弗见状,安慰道:“我知道你的苦,母亲也知道,若她泉下有知,定会难过,母亲只希望你能快乐!”
苏轼闻言,愣了片刻,随后紧紧握住了王弗的手,还好,你还在我身边!
公元1061年,26岁的苏轼又参加了北宋王朝最高规格的制举考试,这是皇帝特别下诏并且亲自主持,为选拔非常人才而特设的一种考试制度。
能否参加考试的人都是佼佼者,而能否考中的则是凤毛麟角,意味着前途无量。此次考试,苏轼的文章再次得到了仁宗皇帝和司马光等考官的赏识,被点为制举第三等.。
这是北宋开设制举考试以来,绝无仅有的好成绩,可谓是“百年第一”。这次,因为宋仁宗的赏识,苏轼被差遣至凤翔任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
苏轼赤子童心,生性豪放,总是“觉天下无一个坏人”,结交好友从来只凭心意,不识人心险恶,如此不谙世事,总是令王弗忧心不已。
还好,苏轼的身边有王弗,她心细如发,通晓人情,对人事的认识是比苏轼更加透彻和务实,她说“子去亲远,不可以不慎”。
于是,每每有人登门拜访苏轼,王弗便悄悄躲在屏风后面听苏轼与客人的谈话,待客人走后,便会向苏轼吐露自己的看法。
“此人言辞闪烁,阿谀奉承,不可深交。”
“此人断不会与你长久,他日你若落难,他必远离你。”
轼与客言于外,君立屏间听之,退必反覆其言曰:“某人也,言辄持两端,惟子意之所向,子何用与是人言?”有来求与轼亲厚甚者,君曰:“恐不能久。其与人锐,其去人必速。”已而果然。
当时的苏轼,听罢王弗的建议,并不解其深意,直到多年以后,乌台诗案一起,他被贬黄州,惠州之后又是儋州,每次都是必死的结局,而其中少不了曾经的好友章敦的迫害。
此时,苏轼才明白妻子话中的深意,原来她竟然如此通透,时时刻刻都在护着自己。
本以为,妻子会是人生中最温暖的光芒,永远地陪伴着自己,一年四季,花开花落,直到生命的尽头,到白发苍苍的时候,能执子之手,共赴鸿蒙。
可是,天命无常,妻子还是离他而去了。
这一年,王弗不过27岁,她倒在苏轼的怀中,眼中充满着悲悯,时间留不住深情,也留不住爱人,我的少年郎啊,从此山高水远,你要自己独行了,愿你一直都是那个唤鱼的少年。
王弗在苏轼的怀里永远地闭上了双眼,望着怀中的妻子,苏轼目光悲戚,充满了无助与茫然,可是,王弗再也不会轻抚他的背,温柔缱绻的安慰他了。
王弗去世后,苏轼护送妻子的灵柩回到故乡,在那里整整守了她三年。
从晨曦微露到暮色四起,他日日坐在妻子的坟茔边,絮絮叨叨地说着生活的琐事。没有了王弗,曾经那个轻狂的少年成了沉沦生活的中年人,心中一片荒芜。
为了不让妻子孤单,他亲手种下一棵又一棵的雪松。当微风袭来,三万棵雪松沙沙作响,夫人,你可曾听见这雪松的诉说,这是我托它们带去的思念。
02相顾无言公元1068年,三年丁忧期满后,苏轼娶了小自己11岁的王闰之为妻,他原本是不愿的,可这是妻子临终前的嘱托,这个美丽温婉又透着坚强的女子是王弗的堂妹。
王闰之虽不及王弗钟灵毓秀,才华横溢,却也是进士之女,身世才貌尚可,如果不嫁给苏轼作续弦,也可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做正妻。
王闰之嫁给苏轼时已经21岁了,她等了他三年,人人都道,王闰之为了不负姐姐的重托,生生将自己等成了老姑娘,可只有她自己明白,除了那份重托,还有她对姐夫的爱慕。
在姐姐与姐夫举案齐眉,温柔缱绻的岁月里,王闰之始终是个旁观者,她被苏轼的才华所折服,被苏轼的温柔所吸引,她默默地关注着姐夫,眼中仿佛有了万千星河。
后来,姐姐去世,姐夫为了完成姐姐的临终嘱托,娶了王闰之为妻。王闰之也只想当好一个继母的角色,照顾好姐姐留下的幼子苏迈,陪伴在苏轼身边就好。
新婚之夜,苏轼问她:“你可有名字?”
女子低下头,小声地说:“我在家,他们都唤我二十七娘。”
苏轼闻言,轻声说道:“你既生于闰月,我便给你取名闰之,王闰之可好?”
女子从未想过,新婚之夜,他会为她取名,羞涩地点了点头:“我很喜欢。”
那一刻,王闰之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她想,若是自己能努力追赶他,是不是也能像姐姐那样,终有一天能站在他的身边。
可是,感情二字,不是努力了,就可以改变的!
王闰之没有辜负姐姐的重托,待苏迈很好,三子如一,爱出于天。对苏轼更是如一盏明灯般,时时温暖着他。
苏轼很感念王闰之的付出,可他始终明白,感动不等于爱,他心中的位置始终是给妻子王弗的,那个唤鱼池旁的少女,羞涩娇憨的模样,始终萦绕在他心头,不曾模糊。
新婚过后,苏轼受诏重返仕途,当时正值北宋名臣王安石实行变法,满朝大臣分为两派,拥护变法的大臣们认为,此举能改变北宋积弱积贫的局面。
而苏轼的大部分师友,包括当初欣赏他的欧阳修在内,因为反对变法与王安石政见不合,被迫离京。在苏轼眼中,这已不是他二十岁时所见的“平和世界”。
期间,苏轼给宋神宗上了多份奏折,系统阐述了自己反对变法的理由和态度,并请求尽快停止变法,这让王安石大为恼火。
王安石想方设法削减苏轼的影响力,在这场针锋相对的斗争中,苏轼渐渐感觉到了处境的危险,为了躲避是非,他主动上书宋神宗请求外调,最后获得了杭州通判的官职。
公元1074年,苏轼调往密州任知州,这一年他38岁了。
一年后,蝗灾席卷了密州城,百姓颗粒无收,家无余粮,而官府还在向农夫收税,百姓犹如生活在地狱,看不见生的希望。
为了挽救百姓的生计,苏轼决定到常山上向老天爷求雨。
几天后,苏轼穿着干净的布衣布鞋,从衙门徒步二十公里来到常山,登上山顶后,苏轼摆好祭祀用的贡品,点燃三炷香,虔诚地向上天祷告,祈求降下甘霖。
不久之后,天空开始乌云密布,不一会,大雨便哗啦啦落下,苏轼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天意所归,还是民心所向。
旱灾过去之后,苏轼带着众官员去常山还愿,那日已是深秋,黄叶满地,秋风瑟瑟,苏轼走在最前面,百姓们浩浩荡荡地跟在后面,
还愿结束后,苏轼一行人决定去狩猎。那天夜晚,火光摇曳,美酒佳肴,官员、士兵、百姓们争相向苏轼敬酒,清脆的碰杯声不绝于耳,苏轼被灌得有些微醉,脚步都凌乱了起来。
夜已经很深了,火光摇曳,醉意朦胧,他仿佛看见妻子王弗向他走来,轻声抚慰。又一瞬间,他又仿佛看到,轩窗下,妻子正对镜梳妆,一颦一笑,如当年一般。
他眼中盛满泪水,想要伸手去抚摸妻子的脸颊,可还未触及,妻子便消失了,徒留无尽的黑暗。苏轼浑身一震,清醒过来,原来只是梦境。
悲痛席卷全身,他哽咽悲鸣: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妻子逝去已经十年了,时间仿佛只是眨了一下眼睛,怎么就已经过去十年了呢?你在故乡还好吗?若能夜夜都来我梦中对镜梳妆,那该多好,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不知这些年,三万棵雪松是否长成了参天大树,是否为你遮风挡雨,有没有带给你我的思念,那沙沙的响声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可是你给我的回应。
如今,我身在密州,人生坎坷,可我从未被生活打倒,若能再见到你,我依然还是那个18岁的少年郎,清澈俊秀!
这些年,王闰之的陪伴并没有冲淡苏轼对亡妻的思念,他的心再难跳动,虽然王闰之也是那样温柔坚强,可她终究不是王弗,没有年少时的一眼万年,刻骨铭心。
公元1079年,44岁的苏轼身为湖州知州,按照惯例给皇帝写了一封奏折上报民情。在奏章中,苏轼说自己说自己“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
新党一派闻言立刻上奏宋神宗称苏轼妄自尊大,愚弄朝廷,对皇帝不忠。宋神宗信以为真,于是下令御史台调查处理苏轼的案子,史称“乌台诗案”。
在狱中,苏轼受尽非人的折磨,新党派官员给他扣了四条罪状,请求宋神宗立刻处死苏轼。当时,已经退休的王安石听说了此事,上书宋神宗,为苏轼求情。
于是,宋神宗大笔一挥,从轻发落,将苏轼贬去了黄州,做了个团练副使,有官职无薪水,苏轼带着一家二十多口人,举家迁往了黄州。
黄州的日子十分清贫,但王闰之任劳任怨,与丈夫一起采摘野菜,赤脚耕田,即便如此艰难,她还给丈夫做他最爱吃的眉州家常菜,煮他最爱喝的姜茶,变着法子给丈夫解闷。
她也许不如姐姐王弗能在事业上给予帮助,但是这个温婉而坚强的女子始终与丈夫一起承受着各种风浪,让他无论得意还是失意,都始终能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公元1085年,宋神宗驾崩,年仅10岁的宋哲宗继位,太皇太后高氏垂帘听政。
高太后是一个保守派,刚一掌权就废除了新法,贬斥新党,大量启用旧臣,于是,曾经被贬斥在外的苏轼等人都被高太后召回,委以重任。
苏轼仕途顺利,一度被升为端明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礼部尚书等职,这七八年,可以说是苏轼政治生涯最风光、最胜利的时期。
公元1093年,苏轼调任颍州,此时,王闰之已经陪伴了他25个年头了,这也是苏轼最为动荡不安的25年,她始终用自己最笨拙的方式,守着这个年少时便钦慕的爱人。
当苏轼在官场处处受到针对,夜不能寐时,当苏轼承受牢狱之灾,夜夜惊醒时,这个坚强的女子用柔弱的肩膀撑起了一个家,为苏轼燃起了一盏温暖的灯,等他回家。
可惜,苏轼依然没能爱上她。
那一日,颍州的梅花开得热烈,王闰之看着眼前的美景不禁痴了:“春月色胜如秋月色。秋月令人凄惨,春月令人和悦。”
苏轼回道:“春庭月午,摇荡香醪光欲舞。步转回廊,半落梅花婉娩香。轻云薄雾,总是少年行乐处。不似秋光,只与离人照断肠。”
她突然明白了,她不是他的离人,亦不能使他断肠,无论她怎么努力,她始终变不成王弗。爱情这个词,终究伤情又伤身。
这一年,王闰之不再抱有期待,不再奢望苏轼对她有爱,也许没有了希望,人生便开始灰败了。不久之后,王闰之生了场重病,身体每况愈下,于当年八月便病逝了。
苏轼为其举办了隆重的葬礼,并承诺“唯有同穴,尚蹈此言”,他感念王闰之的默默付出,他无法给她想要的爱,那就在百年之后,陪她长眠地下吧!
王闰之终其一生也未得到苏轼的爱,她原以为,那个像极了王弗的少女或许能得到苏轼的一丝情谊,可惜,那个热烈如火的少女,虽是知己,却依然成不了爱人。
03生死难忘那一年,苏轼自请离京,调任杭州,恰逢江南好风景,既来杭州,岂能不到西湖。那一日,丽阳普照,波光潋滟,丝竹悠扬,美人如画,西子湖畔,长袖徐舒,轻盈曼舞。
舞池中央,一女子容颜绝丽,舞技高超,引得众人拍手称赞。一曲舞罢,女子入座侍酒,此时的她已经换了装束,清新脱俗。
少女灵动的模样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好似回到了19岁那年,初遇王弗的场景,不觉低吟出声: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同行的友人看出了苏轼的心思,宴会之后便将这舞姬买下,送去了苏府。
舞姬是个土生土长的杭州人,因家境贫寒,无奈只能抛头露面讨生活,她不知自己姓什么,更没有名字,于是苏轼为她取名,王朝云。
那一年,王朝云12岁,苏轼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王弗的影子,让他在迷茫的人生中寻到了一丝希冀。
乌台诗案后,苏轼被贬黄州,一路颠沛流离,生活困苦,少女从未有半句怨言,对苏轼的照顾更加上心,苏轼也每日教少女读书写字。
王闰之看出了丈夫对这个少女的喜爱,虽然心中酸涩,但是仍然选择成全了苏轼,在王闰之的操办下,人到中年的苏轼纳了18岁的王朝云为妾,更是将她引为知己。
一日,苏轼饭后在园中散步,遇见王闰之与王朝云在园中聊天,于是他大步上前,指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问道:“你们说说,我这肚子里装的是什么?”
王闰之笑道:“你还真不害臊,你无非是想我们说,你的肚子里装的是锦绣文章!”
苏轼闻言,摇了摇头说:“非也!非也!朝云你说。”
王朝云忍不住吐槽道:“想必是一肚子的不合时宜。”
苏轼哈哈大笑道:“还是朝云懂我!”
这些年,从杭州到密州,从徐州到湖州,一路颠沛流离,人人都说苏轼文采风流,放荡不羁,只有王朝云看出了苏轼豪放之下的不甘。
公元1093年,高太后去世,宋哲宗掌握了实权。往日被高太后压制的情绪顷刻间爆发,他将矛盾对准被高太后器重的保守派旧党。
公元1094年,远在定州的苏轼,一连接到四道诏命,被一贬再贬,最后被发配到惠州。与当初被贬黄州一般,苏轼的人生回到了原点,再一次成了犯官,此时他已经60岁了。
苏轼不愿意被人拖累,所以在启程之前,遣散了家中所有的奴仆,可唯有朝云一言不发,默默地为苏轼收拾行囊,她早已下定决心,要陪他去走过这一程生死之路。
少女望着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他也静静地回望着他,少女能感受到他眼中的爱意,可是这爱意逐渐模糊起来,仿佛透过她,看向了另外一个人。
苏轼泪眼模糊,低吟道: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王朝云突然明白了,那个佳人不是自己,那个荡起秋千的少女也永远不会是自己,他在告诉自己,天涯何处无芳草。
可王朝云不悔,自嫁给他那一日,她便决定要终身陪伴着他,不离不弃。
在惠州的日子清贫寥落,王朝云日日陪伴着苏轼,眼看着苏轼日复一日地思念着亡妻后,她终于悟了,她开始笃信佛教,开始为丈夫祈福,却也开始逃避自己的内心。
烟瘴之地,天气恶劣,王朝云身子柔弱,终于耐不住折磨,病倒了。临终前,她对苏轼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说罢,她便撒手而去,终年三十四岁。
朝云去世后,苏轼将她葬在了惠州西湖南畔的栖禅寺的松林里,并为她筑了一座六如亭,亲手写下楹联:
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
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
王朝云是误打误撞走进了苏轼的人生,又在苏轼最黑暗的时候离他而去,她说,一切如梦幻影,她是真的明白了。
她这一生,背负着另一个人的影子而活,她的通透,她的知情识趣都有着王弗的影子,苏轼的目光总是透过她,落在了另一个地方。
苏大人,一切都是你的幻想,我并非你的梦中人,所以,我走后,不必为我悲伤。
04最后苏轼这一生,仕途坎坷,情路坎坷,可这怨不得任何人,他将自己困在了过去,困在了拥有王弗的美梦中。
这大概就是,年少时遇到了太过惊艳的人,余生都会变得不得安宁!
王弗去世后,他透过所有人,好似都能看见她的影子,他终其一生都想要找回曾经唤鱼池边,那个娇俏羞涩的少女,那个为他红袖添香,识人断人的妻子。
他在王闰之的身上,看到了温柔坚强,在王朝云身上,看到了机敏聪慧,他曾以为是她回来了,可他又清醒地意识到,她们都不是她,他再也等不来那个人了。
后来,王闰之走了,王朝云走了,他的师父欧阳修走了,连他讨厌的王安石也走了,他追寻了一生,也孤独了一生。
再后来,他一叶小舟,踏着风浪,漂洋过海去了儋州,无人再陪伴着他,只有孤独,无边的孤独。
这便是苏轼的一生,一段让人唏嘘不已的感情。我想,若是再想见到那个人,便只能等到来生了。
只愿先生来生能回到梅雨含情的那一日,唤鱼池旁,少年拉着少女的手说:“我叫苏轼,我心悦你!”
少女巧笑倩兮,眉目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