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舒
开着路虎·揽胜极光L科林斯古铜特别版在永嘉路的这一天,是在上海市区内掉头最自由的一次。
坊间流传的这款车名更长,长达19个字符,不信你们自己写出来试试,反正我都打出来之后,觉得这车的名字就像开在永嘉路上的感觉一样,自由放肆。
永嘉路这么好调头的原因,是因为这条路上有我迄今为止见过最多的花园洋房,相比其他马路上租出去的租出去、保护的保护,永嘉路上的花园洋房或小区现都有人居住,随便一查都是上亿的成交价。
比如永嘉路590号,19年的挂牌价就是4.2亿;再比如永嘉路569号,前主人的成交价是3.35亿,去年3月份的时候前主人还是只降价1500万,4月一封控中旬直接降价1个亿以2.35亿卖出去了。
于是便产生了一个不成熟的猜测,这里的马路边多数没有黄线,很方便社会车辆出入掉头的原因,可能只是因为大量居住在这条路上的豪宅主人们需要正常出入自己的家。
永嘉路在周围马路中名声算很弱的,我来上海三年,在周围马路也走了一年多也不知道它的存在。它就像这条路上现有的建筑主人们,存在着,又隐于这片沪上最繁华的地段,高墙和大门将他们和我们分隔开来。
只留我和极光L走完这两公里的马路,讲完这两公里还能追溯到的往事,不知如何下结语。
百度搜索永嘉路,百度百科介绍少得可怜,这和周边马路比起来是个很少见的情况,少见到当时给我推荐这条马路的人都多加了句“这里可能没有历史支撑你写完一篇文章。”
永嘉路,1920年上海法租界公董局修筑,以法国邮船公司职员西爱咸斯命名为西爱咸斯路,后改名永嘉路,这条东西走向的马路,东起瑞金二路,西至衡山路,全长2075米,宽15米到16米。介绍就到这儿了。
可我接下来要写很多字,一栋栋路过,一点点的说,权当漫步。
永嘉路291弄,是一个叫慎成里的弄堂,上海市优秀建筑铭牌上介绍这里“慎成里,石库门里弄住宅。缪凯伯工程师设计,1930年竣工。砖木结构,装饰艺术风格。”
当年刚竣工,1931年5月开始,在当时的《申报》上就能不断看到这里的招租广告,作为当时的“新楼盘”,上面写的广告语现在看来也有点吸引人,事实当然看起来“只是还行”,果然任何一个时期的广告都差不多。
以前有许多人在这里路过。
红色的,是1939年4月,中共江苏省委机关转移到这里的64号,当时省委组织部长王尧山夫妇作二房东,省委书记刘晓作三房客,在这里掩护省委活动,1941年底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占领上海租界,次年8月江苏省委才奉命分批撤退离开这里。
蓝色的,是“新楼盘”刚开就住了不少律师,1932年一位在四川路29号3楼开业的马寿华律师搬进了慎成里18号;隔壁16号住着受聘于上海滩无人不知的工商业巨子荣氏家族的过守一,他在申新公司担任法律顾问,当年轰动全国的申新七厂拍卖案中,多数通告都是他对外发布。
彼时在上海法学界颇有名望的,上海地方法院院长沈锡庆也搬进了这里,他还在日记里面特别提到“租价仅50元,连巡捕捐,自来水......”,反正就是满意。
紫色的,是青年作家萧军、萧红曾在这里落脚。关于这两人我就不做八卦评价了,有人说女方是民国第一作女,也有人说男方是滥情高手,他俩当年因环境所迫带着《八月的乡村》和《生死场》两部小说稿逃亡到上海时,就是住在慎成里,小说后来在鲁迅的帮助下出版。
后来萧军自己再回到这里时,最后写了一首诗怀念那段时光。“梦里依稀忆故巢,拉都路上几春宵。双双人影偕来去,霭霭停云瞰暮朝。缘结缘分终一幻,说盟说誓了成嘲。闲将白发窥明镜,又是东风曳柳条。”
慎成里还是霓虹色的。根据中国教育电影协会1934年出版的《中国电影年鉴》记录,当时慎成里内3号、10号、36号、40号、43号等处共居住了至少7名叫得上名号的电影从业者。
会汇聚这些人,主要因为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和曾经的天一影业有关系,这家公司当时就在慎成里墙另一面的嘉善路上。顺嘴说下这家电影公司,算得上近代上海规模较大的电影公司,由邵式兄弟在虹口创立,在一·二八事变爆发后也拍了不少具有社会意义的影片,全面抗战爆发后天一逐渐结束在上海的业务,全部都转移到了香港成立南洋影片公司。
这里还住过很多人。27号曾住过同济大学军事教官何良信;1930年代中期61号曾住过市政府秘书王绍奇;79号曾住过著有《中国小说史》的女作家郭箴一.......
可以说,慎成里称得上1930年代法租界这片区域居民构成的缩影,这种混居的人员环境,或许也是当时江苏省委机关选址在这里的一个因素。
1939年行号路图录中的慎成里
永嘉路321弄8号,曾是张澜、叶笃义的旧居,他俩的名字都和民盟靠在一起。
张澜曾是民盟主席,1894年中秀才,曾被选派留学日本,因为在1904年发表慈禧太后应归政光绪帝的言论,被清朝驻日本公使遣送回国,1909年10月曾被推举为议员他却坚辞不就。后来张澜支持新文化运动,1925年担任成都大学校长,任职期间他大举提倡思想和学术自由,当时该校办有刊物《科学思想》,邀请当时的进步人士撰文宣传科学和民主。
时局一直在变,张澜的一生也一直在选择和改变中度过,还有兴趣的人可以自行查阅,他最有名的一篇著作叫《中国需要真正民主政治》。
叶笃义则曾是民盟中央委员会副主席、名誉副主席,一生同样面临诸多选择与巨变,更经历过特殊时代的误解,但在他八十回忆著作的书,他将书名取做《虽九死其犹未悔》。
永嘉路345弄3号,闻兰亭旧居,他是上海滩的纱业巨头,对他的评论至今仍颇有争议。
闻兰亭1912年创办“纱业竞智团”,六年后又组建纱业公会,并担任会长,在当时的上海滩有着不小的名声。1915年丧妻之后,闻兰亭宣布三件事“不续弦”、“吃长素”和“皈依佛门”,取号老莲居士,后被推为中国佛教会会长,热心参加各类慈善活动,是许多孤儿院、残疾院、教养院的院长或董事,在战争各个时期几乎都有他和他的公益组织的身影,包括给新四军输送人员和物资,当时中共领导的益友社遭到租界取缔时,也是他出面担保益友社才得以保存。
上海沦陷后,当时工商界有脸面的大佬如杜月笙等人几乎都远走香港,闻兰亭留了下来,且社会影响日益增大。但后来因和多方势力都有结交,闻兰亭在1945年在干儿子余祥琴陪同下,在军统优待所自首,后移入提篮桥监狱。
前五次开庭闻兰亭均没有出庭,直到第六次才开庭,检察官以汉奸罪对其提起公诉,判决改了两次,闻兰亭仍不服提出上诉,不久就保外就医,因胃癌于1948年去世。至于对闻兰亭的评价,有真善人,也有真精如狐狸。
永嘉路371号,田汉旧居,他的头衔有中国话剧作家、戏曲作家、电影剧本作家、小说家和诗人,可就是有这么多看上去“软绵绵”头衔的人,有个最著名的军歌作品《反满抗日义勇军进行曲》,1935年这首歌成为电影《风云儿女》主题曲,易名《义勇军进行曲》后成为我国国歌。1968年,田汉死于禁闭。
永嘉路383号,假三层砖木结构的洋房,曾是孔祥熙住宅,今上海电影译制厂。
孔祥熙的名字一直和资本挂在一起,他是中华民国南京国民政府行政院长,兼财政部长,银行家,富商,孔子的第七十五世孙。妻子是宋霭龄,和宋子文、蒋介石、孙中山为姻亲,长期主理国民政府财政。主要政绩有改革中国币制,建设中国银行体系,加大国家对资本市场的控制等。落实到孔祥熙这个人,可以说是那个时代的财神爷。
除却他在财神和贪污之间难以分辨的名声,孔祥熙最有趣的八卦,其实是孔子后代这个称呼,坊间传闻是他靠捐钱硬靠上的……至于事实,当然还是那句我追溯不到,但百度百科写着,孔祥熙,孔子的第七十五世孙。
永嘉路389号,典型的英国乡村式花园住宅,鹅黄色外墙,假三层,红色半露木构架,窗框还有红砖镶边,看上去很有点童话氛围,1936年这里初次竣工时是比利时商人鲁义士洋行住宅,后来归了荣智勋。
有意思的就是这个荣智勋。在关于这栋洋房的资料上,很多人都写了一句荣智勋住宅,但没有人写出荣智勋是谁,只权当是当时上海巨头荣氏家族的一员。
查阅许多资料,不仅整不明白他的家族关系,爹是谁,兄弟到哪一辈,一张照片一点资料全部都被隐去,要不是写篇汽车随行稿件不用那么拼命,我还真的很想搞清楚。
只是这样的隐去程度,以及这栋精美绝伦洋房住宅的主人绝不可能只是一个荣氏家族中不值一提的小角色。我有个大胆的猜测,这个人是特意被抹去,只留下一个名字无法被抹去而已。
永嘉路396弄,正蕃小筑,叫这个名字的原因是因为建造它的人叫陈止蕃,最开始叫“止蕃小筑”,弄堂里面的居民叫着叫着就叫成了“正蕃小筑”。中国摄影大师郎静山曾经居住在这里,很多经典摄影名著都在这里产生,这栋混合结构的弄堂隔着马路,和南边387号的荣公馆相望。
永嘉路501号,这栋花园住宅曾是宋子文旧居,远远就可以看到那个从矮墙和浓郁树木中间露出来的红色锥形尖顶,有点像哈利`波特中的霍格沃茨学院。而相比宋家当时出名的三姐妹,宋霭龄、宋庆龄和宋美龄,宋子文反而有点逊色,只是他的关系网从他姐妹们的名字也可以窥见一二。
宋子文晚年去了美国,过着打打牌的天伦之乐简单生活,唏嘘的是,他猝然离世的原因,是在旧金山参加宴会时被鸡骨头噎到了。
永嘉路555号,建于1932年,德国折衷主义风格,原来是英国人艾维斯特住宅,红砖坡面的屋顶,搭配半露的木结构和黑色砾石外墙,简单的红黑组合,今天我们在路过时,还是忍不住赞叹怪好看的。
1949年后作为中科院职工住宅,20世纪60年代,中国文学翻译家罗玉君居住在这里的二楼,坊间有传闻说傍晚时分路过555号就会听到舒伯特D.929。
永嘉路569号,开篇提到降价一个亿的花园洋房,曾是中国染料化工创始人之一吴光汉的旧居。
吴光汉的父亲吴大昌对他影响很深,吴大昌是当时少有留美海归的知识分子。他早期以杭州府中学堂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清华预科,1913年赴美学习,1918年回国,是上海浚浦局聘用的第一位华人工程师,是第一位为上海港在杭州湾寻找新入海口的工程师,也是向当时国民政府提供建造杭州钱塘江大桥咨询的第一人。可惜在吴光汉12岁时,年仅32岁的吴大昌因病英年早逝,只留下了年轻的妻子和三个年幼的孩子。
吴光汉学习刻苦,用8年时间就完成了初中到大学的学业,20岁获得浙江大学土木工程系第一届第一名的殊荣,毕业文凭是“土字第一号”。在1935年中国市场充斥洋货,国家资金外流,民生凋零的时候,吴光汉和浙江大学的同窗办起了“华元染料厂”,生产当时市场上农村尤为需要的黑色硫化元染料,有利打击了当时外商的垄断,为百姓提供了物美价廉的国货选择。
后来吴光汉的一生,几乎都和实业和爱国捆绑在一起,他在抗战中没有和日本人做过一笔生意,即使在上海爆发淞沪之战之后,他也没有停止创办民族企业的脚步,在上海租界先后创办和投资了二十多个项目,为民族工业保存了微弱的星火,为之后抗战胜利的东山再起储备了能量。
至于这栋洋房,是抗战胜利后吴光汉从一个政府要员那里买下的,当时翻修这栋房子时,在屋顶还发现了一个包裹,几张油皮纸里面包着一把小手枪,吴光汉女儿吴兆玉女士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曾提到猜测,出售这栋房子的人不是一般人。
2018年这栋洋房曾以1.38亿被一位神秘人物买去,有传闻说是央视著名主持人,但洋房一直关着,直到2020年被几家专门经营老洋房的中介公司以3.2亿挂牌,最后就是开篇提到的两亿多卖掉。至于买家,仍然是无可奉告。
吴兆玉曾提供给澎湃新闻内部结构照片
这条永嘉路上,还有很多的故事。
它们曾发生在永嘉路511号-579号西爱咸斯花园里;在580弄前几年刚被翻新的永嘉新村里;在623号曾是教育家顾毓琇的旧居里;在760号张佐承旧居里;也在630弄,曾经一栋私人花园住宅,现今中科院原子核研究所里。
最后想要细说的一个故事,是永嘉路590号,旧纺织大王吴昆生的旧居,这栋洋房是当时非常著名的法国建筑设计师赉(lài)安设计,精美异常。
吴昆生和很多名字捆绑在一起,他和号称三姓六兄弟,即荣宗敬、荣德生兄弟,王尧臣、王禹卿兄弟,浦文渭、浦文汀兄弟还有陆巽甫,当时见棉纱利润很大,于是合伙向棉纱行业大举进军,创办了申新纱厂。
是不是觉得申新两个字很熟悉,前面讲慎成里住着的一个律师时带到过,还有又出现的荣氏家族,也略带神秘的色彩。或许快五千字了,冗长的故事不如留给你们自己查阅,故事的联结性也留给真正感兴趣追溯的人。
后来吴昆生去了香港,宅子被儿子用来接待外宾,后来儿子也去了香港,也就留给了女儿。如今这栋精美的花园洋房转了几道手,也不知道主人是谁了,反正我们不得而知,只能见到大门紧闭就是了。
永嘉路色彩斑驳,很多东西都让人看不清,正面看不清,反面也看不清,和这条两公里多点的马路上伫立的洋房们一样,都似乎围着一堵围墙和大门,我无权进入,也无权了解。
从现在永嘉路在人们记忆的轮廓来看,人类的记忆是真的可以被修改的吧,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谎言都不需要说,只要沉寂,让它足够沉寂,人们就可以忘记。
即使一天路过无数次,因为它的沉寂,人们也就在一个个“优秀历史建筑”的简易铭牌介绍中,忘却这里曾发生过的一个又一个故事,或事故。
可沉寂的忘却,真是个让人哑然又悲伤的方式,或许只需要稍稍面对和追溯,就能看到这里的不同,就像我开着一辆极光L稍稍追溯一程,也就粗略一写,就写到了这里五千多字。
和极光L在路过永嘉路的时候,我见到了许多人。有跑步的人,有牵着狗狗散步的人,有赶路去附近耳鼻喉医院的人,还有很多接送孩子上下学的人。他们都脚步匆匆路过这条永嘉路。
稍稍一追溯就能看到不同的,还有陪我走完这一程的极光L科林斯古铜特别版。
网上关于这辆极光L的介绍,多数要么简单,要么调侃,人们似乎已经懒得去追溯,这是一辆背负揽胜家族许多期许的车型,当年揽胜第一代车型带给人们的惊艳是巨大的。
能看到它在努力传承,也在努力进化。标志性流水式转向灯在车辆开启的时候,仍然可以让人一眼认出来它是一辆路虎揽胜极光,但它更长了,并且有着独特古铜色撞色车顶的它,在车流中极为出挑。
经常被说万年不变的内饰,其实加入了非常多的小心思和更豪华体验的细节。
加长的中控台更方便用户找到需要的功能,更大的扶手箱尺寸让整个座舱坐进去豪华感得到了增加;
加入了诸多定制化设计,其中包括黑檀木色内饰点缀的镀铜装饰件、带有Range Rover字样的高级镶边脚垫,还有钻石切割座椅纹饰以及面板更精细化的表面处理;
座椅的升级也很贴心。这辆科林斯古铜特别版的后排座椅支持后仰7度以内的电动靠背角度调节,座椅靠背也比旧款车型加厚了,还加入了飞翼头枕这些更舒适性的配置。
至少在我和这辆名字经常被人调侃的极光L相处几天之后,我确信它和这条经常被人匆匆路过的永嘉路一样,值得被更客观,和更深刻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