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迟砚舟成婚三载,我知他不爱我,却也尽心尽力的做好一个妻子,事事体贴入微。
他入早朝,我便提前替他温好衣衫。他自朝中归来,我便在厅前候着。他若想寻我,我定然随叫随到,从无怨言。
久而久之,他似乎也有些喜欢我。
他开始拥着我入睡,每每下朝时,都会给我带些新鲜玩意,只为博我一笑,会为我着丹青,为我梳发描眉。
我原以为,我的事事顺从,终于暖化了迟砚舟的心。
可宫宴上,前朝余孽行刺,他推开我,拼命的奔向长姐。
他视若珍宝般将长姐护在怀中,而被他推开的我,却被一剑刺穿胸膛。
1.
长剑刺破血肉,锋利的刀尖在月光下散着寒凉的光,鲜红的雪顺着刀尖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巨大的疼痛自胸口蔓延,我瞪大了眼睛,艰难的启唇,想要喊住迟砚舟。
可迟砚舟,我那成婚三载的夫君,却舍身挡在我长姐的身前,周遭繁乱无章,她却被他护的极好,仿佛连一片嚣乱的尘土都未能沾染上她的身。
侍卫护着圣上和妃嫔离开,迟砚舟为长姐挥剑斩出一条血路,自始至终,他都紧紧地牵着长姐的手。
十指紧扣,好生让人羡慕。
我摔在地上,潺潺的鲜血染红了我的衣衫,我看见迟砚舟拥着长姐从我身前跑过,红色的官袍和她艳丽的绫罗绸缎相互交错,美的让人心悸。
我想,只要迟砚舟能回头,能想起我,我便能同往常一般敬他爱他,我便什么都不再计较。
只求,在这个时候,他能在护着长姐之余,能想到我。
终于,迟砚舟回头了。
我拼命的伸出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满怀希冀的看向他,可他只是挥剑斩死冲上来的刺客,冷峻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没有半分停留。
他牵着长姐,在侍卫的簇拥下,消失在黑夜里。
而我,他的结发妻子,却被抛弃在一片纷乱之中。
2.
从三年前开始,我就应该知道,迟砚舟心仪的人从来都是长姐,即便我再怎么小心翼翼的维护,也终究捂不热。
长姐是丞相府的嫡女,才貌双全,自小便是天之娇女,也只有她这样身份的人,才配和站和迟砚舟一同站在云巅。
我呢?
我的母亲不过是个乡野村妇,是父亲养在外室的私生女,身上流淌着的,是最见不得人的卑贱血液。
上天总是爱捉弄有情人的,父亲更希望长姐能嫁给当朝太子,日后能做母仪天下的皇后,以至于雍王迟砚舟在向圣上求亲的时候,父亲便将我这个庶女推了出来。
大婚当日,我成了整个长安的笑话。
一顶轿子,四个小厮,一个老媪,自丞相府,一路来到雍王府的门口。
没有八抬大轿,更没有十里红妆,连雍王府的迎亲之人都没有,整个长安城的人就这么瞧着我在雍王府门外,自午时等到天黑,雍王府才开了小小的侧门,让我下轿,徒步走了进去。
新婚当晚,我甚至没能见到我夫君一面。
迟砚舟是恨我的,他觉得是我越俎代庖,抢了本该属于长姐的姻缘,因此,他冷落我,让整个雍王府的下人欺辱我,让我在寒冬腊月,冒着漫天大雪,徒步走到郊外,替他去采梅园最娇艳的一朵,献给长姐。
他同长姐私会,我便站在门口,替他二人守着。
长姐的簪子不慎落入池塘,我便拖着来了月事的身子,替她下池塘去寻,待我寻了簪子归来之时,长姐却说,“我的物什,被这等卑贱之人碰了,倒不如不要了,脏的紧。”
我的夫君笑着宽慰她,“无妨,若雪儿喜欢,我可将全长安的首饰都赠予你。”
他二人惺惺相惜,佳偶天成,我却好似阴潮暗沟里的老鼠,觊觎,却不敢靠近。
那年,北地使臣前来进贡,长姐受邀为使臣献舞。
长姐生的极美,一舞倾城,使臣借着酒意欲行不轨,迟砚舟目眦欲裂,当即一剑斩落了使臣的头颅。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是亘古的规矩,迟砚舟这一举,彻底打破了两国百年来的和谐。
圣上盛怒,罚迟砚舟长跪于宫门外。
一年前,长安城下了很大很大的雪,我得了消息,匆忙进宫,跪在迟砚舟的身侧。
“你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又是为何?”迟砚舟的语气依旧冷硬。
“我是王爷的妻,理当与您共苦。”
只求共苦,不求同甘。
我从不知应当如何去爱一个人,我只知道,他欢喜,我便欢喜,他若皱眉,我便也会难受。所以不管他如何刁难我,羞辱我,我总是乖巧的应着。
我学着母亲那般,尽心尽力的侍奉自己的夫君,从不敢奢求他能给我一点回应。
如我一般卑贱的人,也那般渴望能被爱。
那日,我终于得到了迟砚舟的回应,他紧紧握住我冰凉的手,藏在他的衣袖下。
寒风刺骨,我心却如春日暖阳。
自那日开始,迟砚舟的眸子里,好似真的有了我的存在。
他开始拥着我入睡,每每下朝时,都会给我带些新鲜玩意,只为博我一笑,会为我着丹青,为我梳发描眉。
我原以为,我的事事顺从,终于暖化了迟砚舟的心。
那宫宴那日,他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奔向长姐。
3.
大抵是我这一生太过飘零凄苦,连阎王殿都不愿收我。
鬼门关走了一遭,到底还是活过来了。
“孩子呢?我问你孩子呢?!”入耳,便是迟砚舟暴怒的声音。
太医唯唯诺诺的跪在一侧,“那一剑几乎贯穿了王妃的胸膛,能救回一条命,实属不易,孩子......保不住了!”
胸口猛地传来一阵剧痛,我忍不住咳嗽起来,这一下,撕扯着伤口,我疼的几乎晕死过去。
迟砚舟听见我的动静,匆忙的跑过来,蹲在我的床边,紧紧地攥住我的手,“阿清,阿清,你现在感觉如何,还痛不痛?”
我只是落泪,连一眼都未曾瞧他。
大抵是我从前太过于乖巧迎合他了,见我这般冷淡,他握着我的手猛地一僵,又说,“阿清,我知你怨我。当日过于杂乱,映雪离我最近,我来不及多想,这才......”
胡乱唬人的话当真是张口便来。
“可我分明记得,是你推开了我,你护着长姐,曾两次从我面前走过,却未曾看我一眼。”
他面色猛地一僵,薄唇有些颤抖,他张着口,大抵是想要替自己辩解,可半晌,却未曾能说出一个字。
可他越是这般,我的心就越疼。
“可,可我才是你的结发妻啊!”
“我敬你,爱你,将你视为我的天,你怎的就这般轻易的推开了我?”
“我自知命贱,死不足惜,可我们尚未出世的孩子呢?它何其无辜!”
“迟砚舟,为何你的心对我永远是这般冰冷,为何我怎么都捂不化呢?”
我哽着喉咙,浑身止不住的战栗,眼泪像断了线的串珠,沿着面颊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我颤抖的手轻放在小腹上。
可怜的孩子,我甚至还未能感知到它的存在,它便永远的离开了。
我的存在既这般让人厌弃,老天又为何独独留我一条贱命,在这人世间受苦?
倒不如让那一剑结果了我,让我儿黄泉路上不至于凄苦无依!
4.
我从落泪,到嘶吼出声,哭的不能自已,迟砚舟都在一侧,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他薄凉的唇,一点一点的吻去我的泪。
“阿清,你要怪便怪我,是我没有护好你和孩子,是我......你放心,待你好起来,我会给你万千宠爱,再不负你。”
“那日,你分明见到了我,是不是?”我对上他的眼眸,温热的眼泪滑进口中,咸湿又苦涩,“可你为护长姐周全,选择舍弃了我。”
“这次我大难不死,倘若我死了呢?你又当如何?”
迟砚舟动了动唇,最后只说,“阿清,你莫说胡话,有本王在,你当长命百岁。”
我闭了闭眼睛,心头酸涩痛苦,“这世间太苦,长命百岁于我而言,是万劫不复。”
我早该知道的,他与长姐那般情深,岂是我这般卑贱之人相伴三载便能撼动的。
可他分明许了我一生,倘若从未打算同我白首,为何又要同我日日缠绵,那般美好的山盟海誓,便都不作数了?
迟砚舟大抵知我心死,他满是怜惜的捧着我,吻着我的眉眼,鼻尖,唇畔,似是想吻去我所有的痛苦。
他说,“阿清,我知你怨我,孩子的事,是你我都未曾料到的,好生养伤,待你好起来,我便领你去郊外梅园,如今梅花开的正盛,很是漂亮。”
我苦笑。
那梅花最盛的样子,我怎可能没见过?那日, 漫天大雪,便是他让我徒步自长安城走到郊外,给长姐摘了一朵最为娇艳的。
可笑的是长姐只是随口一提,他便能鞍前马后的带她前去观赏的梅园,于我,竟是痛失孩子之后的补偿。
不对,应当是赏赐。
是尊贵的雍王殿下,对我这等卑贱之人的赏赐。
“王爷大抵是记错了,偏爱梅花的,乃是长姐,不是妾身。”
他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便听得下人来报,“王爷,映雪小姐醒了,闹着要见您。”
他竟这般大张旗鼓的把长姐接到王府来了,当真是为爱,无惧世俗的目光了。
闻声,我睁开眼眸,看向他。
他同我对视,眼底是挣扎,片刻后,他轻轻放下我的手。
“阿清,你先好生休息。”
我下意识的伸手,拽住他的衣角,抬着泛红的眼眸,“为我留下来可好?我只求这一次。”
我素来乖巧,从未忤逆过他任何事,也从未如这般央求过他。
这是唯一一次。
可他到底还是没能为我留下。
我一个人躺在床榻上,盯着虚空,直到眼泪流干了,他都没能再回来。
我听丫鬟议论,只说雍王殿下在苏小姐的房中留了一晚,次日早朝时才离开。
我当真是蠢,居然会相信他在愧疚之时的誓言。
当初有多情深,如今便会发现自己有多蠢。
无妨,日后不会了。
我心已死。
5.
在房中养了几日,迟砚舟几乎日日来看我,只是每次,我不是装睡,便是不愿理他。
他大抵是真的着急了,开始变着法儿的哄我开心。
会给我带回路边的糖人儿,亦或是长安城内颇受女子欢迎的簪子,包括圣上赏赐的珍品花盏,他都如献珍宝似的捧给我。
这般的温柔呵护,是我从前倍加奢望的。
可我总是无波无澜,对他的示好视若无睹。
他是有傲气的,每每说我不可理喻,拂袖离去,不一会儿便又回来,拥着我说对不起。
我这般爱迟砚舟,又怎么可能做到毫无波澜?只是我知道,他每日消失的那段时间,都是在前院,陪着长姐。
我不愿戳破,他也不愿对我坦诚。
“阿清,你要如何才会原谅我?”他捧着我的脸,哀求。
我笑着,眸间有光盈盈流转。
“将长姐赶出王府,我便原谅你。”
那日,他拂袖离去。
看吧,二者之间,我到底还是输家,即便我已经将我的一颗心毫无保留的捧了出来。
他拿在手心,观赏,把玩,最后狠狠践踏。
6.
我没想到,迟砚舟当真跟长姐提了,以至于次日,他前脚刚去上了早朝,长姐后脚便来了我院中。
她扯着还在睡梦中的我的头发,硬生生的将我从床榻上拽了下去。
我甚至连吃痛的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脸上便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她尖锐的指甲划破我的脸颊,几乎要硬生生的将我的皮肉撕扯出来。
两个下人押着我的手臂,踩在我的背上,强迫我跪在长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