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最后一个外戚何氏家族三兄妹,在短短数月内全部被杀害,一个比一个死得憋屈。这个悲剧的源头,竟然是何家小妹何太后跟大哥何进的立场分歧。
汉灵帝驾崩前留下一个奇葩的遗诏,他令宦官蹇硕废掉太子刘辩,改立次子刘协为帝。
作为皇帝,汉灵帝自己都无法达成的任务,靠一个宦官怎么可能实现?果然,蹇硕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何进干掉了。于是刘辩在舅舅何进的扶持下登上皇位,是为汉少帝。
一场有惊无险的风波过后,终于云开雾散,本来何家兄妹可以像以前的外戚家族一样,将帝国的权力捏在何氏家族手中,风光数十年,然而,一个人的出现让风平浪静的河面卷起千尺浪,吞噬了何家三兄妹,也摧毁了东汉帝国。
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袁绍。
袁绍怂恿何进说,天下之所以不太平,朝政之所以败坏,原因就一个——宦官专权,所以您要利用手上的兵权,将所有的宦官全都杀光,一劳永逸地铲除祸根。
何进原本不同意,曹操、陈琳等人也竭力反对:宦官嘛,这玩意儿皇帝一句话就歇了,把领头的几个拽出来砍了就是,何必搞得这么兴师动众,袁绍这么做分明是为了抓一只老鼠,烧了一栋房子。
无奈袁绍像是吃了迷魂药,坚持要杀光所有的宦官。何进架不住袁绍连推带拉,只好找妹妹商议。
岂料何太后的头摇得像拨浪鼓:那哪儿行?宦官被杀光了,你用一群精壮小伙当服务员,让我一个寡妇跟他们整天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与何太后立场一致的还有她的二哥何苗,以及他们的母亲,全家人集体反对何进的这个“馊主意”。
何进无奈,只好拿了个折中方案:宦官们限期集体出宫,否则格杀勿论。
宫廷就是宦官们的根,你让他们出宫不就等于断了人家的前程?于是这群人怒了,他们趁何进进宫之际,将他诱杀在宫禁之中。
袁绍、袁术等人得知何进被杀,立刻率军杀入宫中,对宦官们展开了大屠杀,宫中一片哀嚎声。最无辜的是那些没长胡子的小郎官,吓得他们纷纷脱裤子“公开展览”,以防被误杀。
宦官们狗急跳墙,挟持着何太后、汉少帝,以及陈留王刘协等人逃出宫,结果被趁虚而入的董卓候了个正着,成了人家“手心里的宝”。
何进遇害的当天,何苗的部下就以何苗勾结宦官为由,将他杀害了。
这件事就是著名的“十常侍之乱”,这场动乱让何家兄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当袁绍醒悟过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忙活了这么久,也是两手空空,局外人董卓竟然成了最大的赢家,这家伙靠西凉军挟持了皇帝,成了无冕之皇。
不久,董卓竟然干出两件伤天害理的事,一是废黜汉少帝,改立刘协为帝,即汉献帝,二是以何太后曾经威逼董太后为由,将她幽禁永安宫。不久,母子俩又先后被董卓毒杀。
自此,何家三兄妹从天堂一步堕落地狱,东汉帝国也进入倒计时。
回顾这件事,问题的症结似乎就出在何太后身上,有人不禁愤懑:何太后脑子进水啦?为什么要反对大哥何进呢?袁绍的主意虽然有点过激,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人家明明是在帮她从宦官手上夺权,她咋就好赖不分,站在宦官的立场上反对大哥呢?
史书是人写的,咱们不能被牵着鼻子走,只要脑子拐个弯就会想到一个问题:反对袁绍、何进诛杀宦官的不仅是何太后,还有曹操等人,难道他们的脑子也进水了?
这就涉及到了问题的核心,宦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群体?弄清楚了“宦官专权”的本质,所有的疑问就一目了然了。
按照袁绍的观点,他认为宦官就是一股独立的政治势力,他们掏空了皇权,凌驾于外朝之上,所以帝国衰败的根子就是这个集团。
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当然不是,我认为宦官是一个被黑得最惨的群体,数千年来重来就没翻身过。
宦官本是后宫的服务人员,因为皇权的特殊需要,他们成了“畸形人”,是一群抛弃尊严讨生活的底层人。但特殊的政治环境,竟然给了他们另一种身份——权宦。
宦官为什么会介入政治,成为权力的一极呢?这就要从帝国的权力结构谈起。
在帝制结构中,权力中枢分为两级,一极是以皇帝为首的内廷机构,另一极就是以丞相(宰相)为首的外朝机构,合称“朝廷”,两者之间相互掣肘、相互支撑,形成动态平衡关系。
朝政大事,要由外朝集体决策,再经过内廷的审核批准,由双方确认后才可以执行,在执行过程中还要接受监督。皇帝不能跳过外朝直接指挥行政机构,外朝在没有内廷批准的情况下也不能独立决策。
这种结构看起来很完美,既防止了皇帝的独裁,也防范了大臣的专权,很“民主”,但在实际执行过程中却不是那么回事,谁的权力更大,完全取决于双方的力量对比。
很显然,皇帝一个人的力量是无论如何干不过外朝那群“老狐狸”的,这就是皇帝们为何老是自称“孤”、“寡”的原因,他们真的势单力孤啊。
东汉的皇帝更倒霉,他们即位时大多还是个娃娃,皇权被太后“代管”,哪怕成年了也不能亲政,或者即便亲政了,权力也会被以太后为首的外戚分割掉一大块。
皇帝也不傻,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而然地想到一个办法——找朋友,给外朝树敌。谁适合当这个角色呢?呵呵,您想到了,宦官呗。
所以,宦官从来就不是一个独立的政治集团,而是皇权的附庸、皇帝对付外朝的打手。
您如果留心,就会发现,那些所谓的“牛宦”们,都是皇帝一句话就凄惨落幕。原因很简单,宦官形不成独立的组织体系,皇帝是他们攀援生长的依靠,只要皇帝愿意,分分钟他们就灰飞烟灭。这就是曹操说,对付他们根本用不着大动干戈的原因。
这也是宦官势力无法根除的原因,皇帝需要他们呀,死了魏忠贤,还有张忠贤,人可以换,宦官集团不能缺位,除非皇帝甘心被外朝玩弄。
何太后不愿意除掉宦官的原因也是在这里,“十常侍”是她掌握朝政的得力助手,没他们自己寸步难行。
当初,何太后曾经因为毒杀王美人(汉献帝生母)而触怒了汉灵帝,如果不是宦官张让、赵忠能人的帮助就已经被废掉了。后来蹇硕要废黜少帝,也是张让等人站在了何太后一边,帮何进除掉了蹇硕。如此忠于自己的家奴,何太后凭啥要出掉他们?脑子进水了吗?
事实上,何太后的妹妹还嫁给了张让的儿子(养子),她不信任张让,难道信任你袁绍?
袁绍为何要坚持杀光宦官呢?这伙计不光蠢,而且坏。
首先,他根本没意识到董卓的危害,竟然给何进出了个馊主意,将董卓这头虎引入京城,结果导致朝政大权被董卓篡夺。
其次,他杀光宦官的目的不纯,所谓为天下除害只是幌子,砍光皇权的臂膀才是真。袁氏家族在朝中势力毋庸置疑,他们唯一的对手就是宦官集团,杀光宦官袁氏就是最大的受益人。
何进才是真的蠢,他敌我不分,为了一个“身份认同”,将何氏家族推进了深渊。
何进只是京城的一个屠户,最普通不过的平民阶层,因为妹妹当上了皇后,这才一步升天成了外戚家族。
何进为何要跟妹妹唱对台戏呢?这跟他的“身份追求”有关。
东汉是豪门士族集团的天下,何家是“低门矮户”,虽然眼下他们是外戚,但要想挤进豪门行列就必须要得到豪门集团的“认证”。那怎么办呢?放低姿态结交豪门子弟,从政治上变成豪门集团承认的领袖,并与他们联姻,利益深度绑定呗。
所以,何进自从步入政坛后就不断养士,与袁绍、曹操、陈琳、逢纪、何颙、荀攸等名士结交,由此获得了士族集团的一致好评。
正因为这一点,原本被列为心腹的何进遭到了汉灵帝的疏远。汉灵帝最讨厌豪门士族集团,因此他才立出生低贱的何氏为皇后,目的就是为了摆脱豪门外戚对皇权的绑定。如今,何进却异化了,所以汉灵帝才动了易储的念头。
就是这种身份追求,让何进的立场被袁绍同化了。但何太后无法被同化,因为她所代表的皇权,天生就是豪门集团的敌手,由此兄妹俩走向了对立。
何家三兄妹本来就“不是一家人”,何太后的母亲舞阳君带着一个儿子(何苗)改嫁给了何进的父亲,生下了何太后。也就是说,何进与何太后同父异母,与何苗同母异父,而何进与何苗则不同父,也不同母,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兄妹仨是“三套体系”。
所以矛盾发生时,舞阳君和何苗很自然地支持何太后,激烈反对何进,搞得何进很孤立。
整个事件中最清醒的人就是曹操,他一眼就看穿了袁绍的自私、何进的愚蠢,早早地做出了“吾见其败”的论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