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是举世称赞的不朽之作,它的经典很大程度上在于缺憾,因为只有八十回,原稿八十回后的内容佚失了,但正因为这“断臂的维纳斯”却让其更加有魅力。红学界有专门的探佚派,主要的研究方向,就是考证八十回后红楼的故事情节以及主要人物的命运归宿。
除了脂批和相应的古本,以及对“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写作内容探索之外,研究富察明义的《题红楼梦》诗二十首,也是重要的手段,明义的这二十首诗,有的写了前八十回里的内容,还有的是前八十回里根本没出现的内容,作为研究原稿八十回后的真实情况,明义的诗还是很有价值的。
宝玉已翻身醒了,笑道:“可迟了!”因又推芳官起身。那芳官坐起来,犹发怔揉眼睛。袭人笑道:“不害羞,你吃醉了,怎么也不拣地方儿乱挺下了。”芳官听了,瞧了一瞧,方知道和宝玉同榻,忙笑的下地来,说:“我怎么吃的不知道了。”宝玉笑道:“我竟也不知道了。富察明义的这二十首诗被录入了《绿烟琐窗集》,根据考证,很可能创作于曹雪芹逝世前的两三年,这二十首诗的前十七首写的基本是前八十回里的内容,比如大观园里有“怡红快绿”的匾额,小红遗帕跟贾芸的邂逅,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后芳官倚着宝玉而眠等等。
但后面三首却明显出现了前八十回里我们不曾见到的情节,比如黛玉葬花的“似谶成真”,她最后真正的结局是因病而逝,并不是什么上吊或者沉湖;比如写到了通灵宝玉在最后又复归青埂峰下,而且从有灵性的石头变成了不能言语;再比如写到了贾府败落后,贾宝玉落魄到“瘦骨嶙峋”,需要乞讨为生。
其中第十七首诗,一直是大家比较津津乐道的,也是争论颇多的一首,其原句是“锦衣公子茁兰芽,红粉佳人未破瓜。少小不妨同室榻,梦魂多个帐儿纱。”这首诗写的到底是八十回前还是八十回后的内容,也是很有争议的,关于“锦衣公子”指的是贾宝玉,这没什么问题,但这个“红粉佳人”到底指的是谁,是林黛玉还是薛宝钗,认为是黛玉的不少,觉得是宝钗的也大有人在。
如果指的是黛玉的话,这整首诗可以理解为,宝玉和黛玉两小无猜,他们在童年的时候就生活在一起,“茁兰芽”说明了宝玉正当青春年华,精力旺盛,身体也是茁壮成长的;“未破瓜”则是指的是黛玉也还没有年满十六岁之时。“破瓜之年”在古代指的是女子十六岁,因为“瓜字”拆开就是两个“八”字,意为二八之年,即十六岁,这首诗写的“红粉佳人未破瓜”指的是黛玉当时还没有年满十六岁时的场景,那是宝黛爱情朦胧的年代,唯美而有童真。
当下,奶娘来请问黛玉之房舍。贾母说:“今将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阁儿里,把你林姑娘暂安置碧纱橱里。等过了残冬,春天再与他们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罢。”宝玉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安静。”贾母想了一想说:“也罢了。”每人一个奶娘并一个丫头照管,余者在外间上夜听唤。“少小不妨同室榻”指的应该是黛玉进贾府后,跟宝玉同住在贾母处的碧纱橱,他们一内一外,天真烂漫,虽处于同一室,但却彼此尊重,并没有苟合之举,那时候建立起来的情感是深厚的,是眼中只有对方的,而且宝黛两人还有“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一回里同榻欢乐的纯洁情意。
“梦魂多个帐儿纱”一句点明了宝黛婚姻终成空,因为需要梦回童年,而一个“魂”字又说明了宝玉黛玉在八十回后会阴阳两隔,黛玉很可能因病而逝,如果他们能结为夫妻,在纱帐中能够继续浪漫,那该多好啊,可惜这一切都成为空谈。而“未破瓜”在指代黛玉未满十六岁之外的意思,或许还可理解为她一直保持着处子之身,并没有跟宝玉早尝禁果,“质本洁来还洁去”,黛玉本是仙子,怎可染上尘埃。
当然这首诗如果认为写的是贾宝玉和薛宝钗,似乎也能解释得通。更大可能的是写八十回后的情节,“锦衣公子茁兰芽”是写贾宝玉已经长大成人,血气方刚,而薛宝钗容貌秀丽,端庄大方,他们两个结成夫妻,成就了金玉良缘,但是却没有夫妻之实,“未破瓜”指的是薛宝钗在婚后独守空房,依然保持着处子之身,贾宝玉跟薛宝钗并没有行夫妻之礼。有些红学家还认为“茁兰芽”是写宝玉的能力其实很好,一个“茁”字言简意赅,其意自见,“兰芽”所指也不难猜测,所以对应“未破瓜”,点明了二宝婚姻的失败。
这里宝钗只刚做了两三个花瓣,忽见宝玉在梦中喊骂说:““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薛宝钗听了这话,不觉怔了。“少小不妨同室榻”所讲的应该是“绣鸳鸯梦兆绛芸轩”一回的情节。当时宝玉的大丫鬟袭人获得王夫人的器重,林黛玉和史湘云本来要去给袭人道贺,而薛宝钗却先于他们来到,当时宝玉还没睡醒,两人在同一室内,宝钗就在宝玉榻前做绣活,宝玉却在梦中以和尚道士的话不可信,否定了金玉姻缘,表明了自己向往木石姻缘的心意,这也让宝钗为之一怔,怅然若失。
“梦魂多个帐儿纱”,是在以宝钗之思的口吻来写,她虽然跟宝玉成亲,却还是镜花水月的婚姻,两鬓成霜,与寡居无异,能同榻而眠,帐纱而欢对她只是奢望。
富察明义的题红楼诗是研究揭秘红楼之谜的重要材料,但其每首诗的具体所指却没有明说,需要我们自己的理解,但这也正是红学的有趣之所在,比如这第十七首题诗,“茁兰芽”到底什么意思,宝玉是遗憾还是自愿?“未破瓜”指的到底是谁,是“破瓜之年”的指代,还是未经人事的比喻,当然,无论是写的林黛玉,还是薛宝钗,这首诗都披露了红楼悲剧结尾的事实,借得一场幽梦,感悟百态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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