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苏晚,今年28岁,在社区卫生院当护士。此刻我攥着被修正液涂改过的出生证明,产科消毒水的气味从指缝里渗出来,混合着婆婆供佛的檀香味,熏得我眼前发黑。
发现异常是在给孩子办医保那天。窗口工作人员皱着眉头把出生证推回来:"母亲信息有涂改痕迹,需要重新鉴定。"我低头看那张薄纸,"苏晚"的"晚"字右侧突兀地多出一横,变成了"苏晓",而接生医师签名处晕开一团蓝墨,像只嘲弄的眼睛。
"可能是我老花眼填错了。"婆婆抱着孩子晃悠,腕间金镯子磕在婴儿银锁上叮当响。我盯着她新烫的卷发——上周她说要去庙里祈福,却从美发店拎回染发膏的袋子。
深夜我翻出锁在床头柜的户口本,手电筒光下,"苏晓"那个错字边缘泛着修正液特有的反光。婴儿突然啼哭起来,丈夫陈浩翻身时带起的风里,有婆婆屋里飘来的沉香灰味道。
满月宴成了修罗场。当七大姑八大姨传看孩子金锁时,我打开了投影仪。派出所出具的笔迹鉴定报告投在墙上,婆婆加的那一横笔锋上挑,和她记账本上的"万"字如出一辙。"我们老陈家五代单传!"婆婆打翻的佛珠滚进红烧鱼的汤汁里,"要不是你非要让孩子跟你姓......"
陈浩拽我胳膊的手突然僵住——出生证复印件从他西装内袋滑落,背面是婆婆歪扭的字迹:"找黄牛改出生日期,和族谱对不上。"我这才想起婆婆上周神秘兮兮地说孩子"八字轻",要改生辰。
"妈说改随父姓能上祖宗坟山。"陈浩的领带缠在婴儿车轱辘上,像条垂死的蛇,"你就不能忍忍?"我扯开护士服衣领,露出锁骨下缝合的疤痕:"剖腹产大出血时,你们签同意书写的可是我的名字!"
婆婆突然尖叫着扑向投影仪,她袖口甩出的香灰迷了婴儿的眼睛。在孩子的哭声中,陈浩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脆响震得水晶吊灯都在晃。他腕上戴着的,是我孕期送他的智能表,此刻表盘正显示着孩子的心率——140次/分,和我在产房监护仪上看到的数字一模一样。
我抱着孩子搬进了卫生院值班室。某个凌晨给孩子喂奶时,发现产妇档案室的门虚掩着。月光下,2019年到2023年的出生登记簿整齐排列,我亲手填写的字迹在灰尘中沉默。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我在最新那页补上了孩子的正确信息,印章落下时震得窗台麻雀扑棱棱飞起。
昨天陈浩带着族谱来找我,封皮上还沾着祠堂的香灰。他胡子拉碴地指着新添的一行小字:"妈同意让孩子姓苏了。"我望向窗外,槐树新生的枝桠正轻轻拍打玻璃,树影投在族谱上,盖住了后面五代单传的"陈"字。
"不用了。"我把孩子的小脚丫按在印泥上,在出生证补办申请书上盖了个红脚印,"民政局说现在可以选父母双姓。"楼下婆婆正追着收废品的三轮车跑,她那条被勾破的真丝围巾在风里飘着,像极了当年婚礼上被我踩到的头纱。
今天给孩子换尿布时,发现他脚踝上有块浅褐色的胎记,形状和出生证上那个被修改的错字一模一样。窗外的槐花突然簌簌落下来,有一瓣正好贴在陈浩昨天悄悄塞进门的智能表上——屏幕里跳动着孩子安稳的心跳,128次/分,和春天一样蓬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