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盐县城谢家村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名叫谢瑞章。
谢瑞章的爹爹走得早,是母亲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的,如今母子两人相依为命,依靠种着几亩薄田过日子,生活得紧巴巴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年冬天,谢瑞章的母亲不幸得了慢性支气管炎,这病虽然不至于要命,但是也很难根治,需要长期服药。
为了给母亲治病,再加上持续不断的药钱,很快就掏空了家底,还欠了一些外债。
谢瑞章一看这样下去不行啊,得换个活法,就想出去打工挣钱,可他这一走,又放心不下母亲一个人在家,真是左右为难。
就在谢瑞章为这事苦恼的时候,青梅竹马的恋人阿凤找上了门,拿出了一些钱递给谢瑞章,说道:
谢大哥,这是我的私房钱,你先拿这些钱把债还了,我知道你想出去打工,你就放心的去吧,我来照顾伯母,我会像孝敬亲妈一样,孝敬她老人家的。
谢瑞章听罢,感动不已,阿凤,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
谢大哥,希望你以后不要忘了我就行了。
你放心吧,这辈子我非你不娶,你等我回来。
就这样,谢瑞章拜别了母亲、阿凤,踏上了去往他乡打工的路程,阿凤则顶住他人异样的目光,义无反顾的来到谢瑞章家,照顾他的母亲。
谢瑞章来到县城后,最开始在一家药铺当个小伙计,他做事认真细致,又特别能吃苦,所以深受老板的赏识。
过了几年,谢瑞章就摸清了药铺生意的诀窍,就拿出自己这些年的积蓄,决定自己出来单干,于是在邻县开了一家药铺。
谢瑞章做生意非常讲诚信,待人热情,他卖的药材地道,绝不掺假,所以很受老百姓欢迎,药铺的生意蒸蒸日上,短短两年的工夫,他就成了县城首屈一指的大富豪。
这年初秋,谢瑞章坐着豪华的大马车衣锦还乡,这下在村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尤其是得知谢瑞章还没有娶亲,十里八乡的大美女都向他抛来了橄榄枝。
可谢瑞章吧不为所动,义无反顾的决定迎娶相貌普通的阿凤。
阿凤倒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说道:谢大哥,你如今是有钱人了,那么多大家闺秀喜欢你,我大字不识几个,怎么配得上你。
谢瑞章紧紧拽住阿凤的手,深情的说到:阿凤,你不要再说了,这些年要不是你照顾我母亲,我哪有今天,我亏欠你的太多了,现在一定要好好补偿你。
就这样,谢瑞章不顾乡亲们的闲言碎语,跟阿凤拜堂成亲了,小两口结婚后恩恩爱爱,举案齐眉,好似一对神仙眷侣。
或许是这几年阿凤太过劳累了,她跟谢瑞章结婚多年,一直没有怀上孩子,这让她深感愧疚,就劝相公纳一房小妾。
谢瑞章说什么都不同意,回道:娘子,你在我心中是无人能够替代的,哪怕你不能生孩子,我也一样喜欢你,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就这样,谢瑞章与阿凤如胶似漆,生活得是和和美美,他原以为自己能够和娘子厮守终身,白头到老。
哪晓得他们结婚二十五年的纪念日刚刚过去,阿凤就突然得急症死了。
爱妻亡故,谢瑞章心如刀绞,厚葬了亡妻之后,他独自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
这时候有不少媒婆上门为他说亲,有很多还是未曾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可谢瑞章根本不为所动,统统都给回绝了。
日月如梭,时间过得飞快,一晃一年过去了,这天是阿凤的忌日,谢瑞章买了一些纸钱红烛,前往太姥山阿凤的坟墓进行祭扫。
来到阿凤的墓前,烧了纸钱,点燃红烛,直到红烛都快燃尽了,谢瑞章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下山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太姥山上空寂无人,谢瑞章走在寂静的山道上,只有自己孤独的脚步声陪伴着自己。
就在他转过垭口,刚刚走进一片树林的时候,突然啊的叫了一声,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一棵榕树下吊着一个年轻的女子,那女子披头散发,四肢垂立,脸色煞白,眼珠子往外鼓鼓着,模样怪吓人的。
谢瑞章来不及多想,急忙解开绳子,将女子放了下来,一摸鼻息,还好,有口热气。
谢瑞章赶紧用手掐女子的人中,过了好一会,女子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自己躺在地上,眼前站着一个陌生的半大老头,随即问道:
老伯,是你救了我?
是啊,姑娘,你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要寻死呢,好好活着不好吗。
哪晓得话音刚落,女子好似发疯一般,哭喊着朝树上撞去,你为什么要救我,让我去死,让我去死,你救了我,不就是害了我吗!
谢瑞章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女子,毕竟他的手劲大,女子被拽住,半天动弹不得,顿时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等女子哭累了,哭到浑身没有力气了,谢瑞章这才柔声问道: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究竟遇到了什么难处,非要去死不可呢,能不能跟我说说。
女子见谢瑞章长得仪表不凡,面相忠厚,一看就是个好人,这才放下心中的芥蒂,叙说了自己的悲惨遭遇。
原来姑娘名叫伊雪,就住在山下的刘家村。
伊雪的母亲死的早,是父亲拉扯她长大的,虽说家里日子苦一点,但是父女两人相依为命,生活倒也过得去。
哪晓得前不久,伊雪的父亲进城去卖柴火,不小心被一匹惊马撞成了重伤。
马儿的主人见闯了祸,一溜烟跑了,这下糟了,眼看父亲血肉模糊,伤痕累累,危在旦夕,伊雪连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哪有钱为父亲看病,急的是直掉眼泪。
就在这个时候,村里的刘霸虎假心假意送来了三两银子,说是借给伊雪的,让她先给父亲看病,不用着急还。
伊雪晓得刘霸虎不是个好东西,平日里欺男霸女,尽干缺德事,但是看到奄奄一息的父亲,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于是接了刘霸虎的钱。
哪晓得伊雪的父亲伤的太重,虽然郎中尽力抢救了,但还是没能救过来,就这样老父亲撇下孤苦无依的伊雪,死了。
伊雪见父亲亡故,哭的是死去活来,她正伤心欲绝的时候,刘霸虎气势汹汹地找上了门,非要逼着伊雪还债。
刘霸虎威胁到,当初借给她的是高利贷,一天不还,利息就自动滚动一分。
这下伊雪怔住了,当初说好的三两银子,短短几天的工夫,就利滚利,变成了三十两银子,如果再不还,就要滚成四十两、五十两银子。
伊雪苦苦哀求,求刘霸虎宽容几天,刘霸虎一脸淫笑,托着伊雪的下巴说道:
小美人,其实眼前就有一个还债的法子,就看你答应不答应了。
哦,什么法子?
只要你答应嫁给我,这笔账就一笔购销了。
呸,你想得美,滚,给我滚!伊雪听罢,气得浑身颤抖,连推带拉,将刘霸虎赶跑了。
好,你有种,你等着!明天你要是还不还钱,看我怎么收拾你!刘霸虎骂骂咧咧走了。
刘霸虎走后,伊雪越想越气,说什么也不能嫁给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可自己一贫如洗,拿什么还债呢,万念俱灰之下,伊雪这才决定上吊,一死百了。
听到这里,谢瑞章心里非常难过,看来伊雪是个苦命的女孩,刚刚死了父亲,又遭到恶霸的逼婚,难怪她要寻短见啊。
想到这里,谢瑞章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金元宝,递给了伊雪,说道:
这个元宝少说也值五十两银子,足够你还债了,快拿去还债吧,莫要再想不开了。
这,----!伊雪接过银子,感觉沉甸甸的,霎时热泪盈眶,恩公,你我素不相识,这,这叫我怎么谢你才好啊。
诶,伊雪啊,这点钱对于我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对于你来说,却可以救你一命,好啦,不要再推辞了,快回家去吧,说罢,谢瑞章转身就要走。
哪晓得伊雪一把抱住谢瑞章,哭着说道:
恩公,你的恩情无以为报,如果你不嫌弃,就娶了我吧。
荒唐!谢瑞章一把甩开伊雪,正色道:
姑娘,今天我上山是来祭奠我的亡妻,今生今世我的心中,只有她一人,任何人都无法替代她的地位。
伊雪,我的年纪,给你当爹都绰绰有余了,你不要再说这种傻话了,我帮你并不是图你的回报,而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明白吗?
说到这里,谢瑞章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伊雪感动不已,泪水哗哗的往下流淌。
谢瑞章怎么回家,暂且不说,单说伊雪回到家后,立马就把钱还给了刘霸虎。
这下可把刘霸虎惊呆了,你,你哪来这么多钱!
哼,我哪来的钱,跟你没关系,咱俩的债两清了,你要再敢来骚扰我,别怪我不客气!说罢,伊雪狠狠瞪了一眼刘霸虎。
别看伊雪是个女孩子,可性格相当刚烈,刘霸虎晓得伊雪的性子,把她逼急了,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现在既然伊雪还了钱,他也只得暗气暗憋了。
没过两天,媒婆给伊雪介绍了一门亲事,男方是城里的一个秀才,姓林,人称林秀才。
说起来,伊雪跟林秀才有过一面之缘,那是今年的元宵节,伊雪跟随村里的姐妹去城里赏花灯。
灯会上游人如织,接踵摩肩,不知怎的,伊雪就跟几个姐妹被游客冲散了。
正当伊雪心慌意乱,惊慌失措的时候,恰好遇到了林秀才。
林秀才叫伊雪不要急,他自告奋勇一路寻找,终于找到了那几个姐妹,才让伊雪平安回家。
自从那次见面,林秀才就对伊雪念念不忘,这才请媒婆上门来提亲。
伊雪对博学多才的林秀才,也非常满意,就这样,她嫁到了林家,小两口结婚后恩恩爱爱,日子过得是和和美美。
过了几年,林秀才一举高中,考中了进士,先在一个小县城当了几年的县令。
由于他勤政爱民,政绩卓越,几年之后,被提拔为省城的知府,就这样,伊雪一飞冲天,成了知府夫人,跟随夫君也来到了省城。
这一说,时间过去快八九年了。
伊雪虽说贵为知府夫人,但是恪守本分,从来不过问夫君的公务。
这天晚上,已经快到三更天了,伊雪本来已经睡下了,还不见夫君上床休息,就有些担心,于是端了一杯热茶,来到了书房。
只见相公紧锁眉头,正在专心致志的阅读卷宗,伊雪将热茶放到桌上,柔声说到:
相公,时间很晚了,你也要保重身体,还是早些安歇吧。
嗯,夫人,我看完这个案子就去睡了。
喔,究竟是什么案子,让你这么劳神费力啊。
哎---,是来自海盐县城的一桩人命案。
海盐县城!伊雪听罢,登时一愣,那不是自己的老家吗,随口问了一句,喔,那案犯叫什么名字啊?
我看看啊,夫人,------,哦,对了,案犯名叫谢瑞章。
什么,你说什么!伊雪听到这里谢瑞章三个字,猛地一把抓住相公的肩膀。
怎么啦,夫人,你这是怎么啦。
相公,那谢瑞章乃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啊,竟有此事!林知府听罢,大吃一惊,世上难道说有这么巧的事情吗,莫不是重姓重名了。
原来卷宗里面写到,谢瑞章虐待一个叫春梅的丫环致死,被海盐县令判处死刑,等批文下来,就要开刀问斩了。
伊雪再一看卷宗里面记录的谢瑞章的年龄相貌,肯定错不了,就是恩公无疑。
霎时间伊雪泪水涟涟,喃喃的说到,恩公,你受苦了,肯定是搞错了,恩公那么好一个人,怎么会杀人呢!
伊雪急忙把当年谢瑞章怎么搭救自己的经过叙说了一遍,随即说道,相公,恩公必定是遭人陷害,屈打成招的,你一定要救救他啊。
林知府听罢,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人命关天的大案,马虎不得啊,再者说了,谢瑞章当年救过夫人的命,更要慎之又慎,他当即决定,亲自奔赴海盐县城,重审此案。
林知府首先来到县衙大牢,亲自提审谢瑞章。
等谢瑞章被带到面前,林知府吓了一大跳,只见谢瑞章都成了一个血人了,浑身上下,从头到脚,没一处完好的,伤痕累累,血肉模糊,叫人看了不忍直视。
林知府柔声问道:谢瑞章,那个叫春梅的丫环是你打死的吗,你是怎么打死她的,为什么要打死她?
这,谢瑞章得知眼前坐着的是知府大人,眼中掠过一丝亮光,但是一看胡县令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瞪着他,他嘴唇哆嗦了半天,愣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林知府断案多年,立刻就明白了一切,当即将谢瑞章带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任何人不得进入,这才说到:
恩公,我是伊雪的夫君,听说你有难,是她叫我来救你的,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吧。
啊,你是伊雪的夫君!谢瑞章听罢,大吃一惊,随即老泪纵横,大人,我冤枉啊,冤枉啊,他这才叙说了案件的真相。
原来谢瑞章年岁已高,就把药铺卖给了别人,自己在太姥山下买了一块地,建造了一座宅院,打算在此养老,陪伴亡妻。
哪晓得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县城有个恶霸名叫胡彪,他就是胡县令的侄子,这个胡彪仗着叔叔的势力,平日里在县城横行霸道,做尽了坏事。
这天胡彪带着几个恶奴游山玩水,就到了谢瑞章的庄园,他登时眼前一亮,哟嚯,在这穷乡僻壤,还有这么漂亮的房子,他就起了歹意,想要霸占这座宅子。
谢瑞章当然不干了,一通臭骂,将胡彪骂走了,这下把他惹恼了,临走时撂下狠话,你给我等着,我跟你没完。
过了一些时,胡彪要强行纳府里的丫环春梅为妾,春梅本来已经说了婆家,就等着年底结婚了,她自然是不从。
胡彪恼羞成怒,竟然活活打死了春梅,见出了人命,他也害怕了。
胡彪眼珠子一转,憋出了一个坏主意,他趁着夜色,叫人偷偷把春梅的尸体扔在了谢瑞章的院子里,而后跑到叔叔那里,恶人先告状,状告谢瑞章打死了春梅。
胡县令当然偏袒自己的侄子,不分青红皂白,将谢瑞章逮到县衙,就动了大刑。
可怜谢瑞章六十多岁的老人了,哪里受得了这般拷打,最后实在是挨不住了,这才屈打成招,承认了罪行。
林知府听到这里,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岂有此理!竟有这种糊涂官,你放心,恩公,我一定为你洗刷冤屈,还你清白。
胡彪打死春梅,那么多家仆丫鬟都看到了,这事能瞒得过去吗!
其实大家早就恨透了胡彪这个恶霸,巴不得他早点死,原先慑于胡县令的淫威,不敢做声,现在有知府大人撑腰,大家纷纷站出来指认,胡彪就是杀人凶手。
胡彪被判斩立决,自不必说,胡县令滥用职权,陷害无辜,被革去官职,发配充军,另外抄没了胡彪的家产,拿出一部分赔偿给了春梅的家属。
谢瑞章无罪释放,当他走出县衙大牢,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正是伊雪。
伊雪紧跑几步,一下跪倒在谢瑞章面前,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句:恩公,你受苦了,说罢,她抱住谢瑞章的双膝泪如雨下。
待哭罢多时,林知府这才说到,娘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场所,走,我们请恩公回家,我要好好款待一番恩公。
好好好,伊雪抹了一把眼泪,两人搀扶着谢瑞章,缓缓朝衙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