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善县城孙家庄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名叫孙康德。
孙康德很小的时候,爹娘就过世了,邻村有一个老木匠,见他可怜,就好心收留了他,还手把手将自己的木匠技艺传给了他。
孙康德天资聪慧,而且特别能吃苦,不到几年的工夫,就顺利出师了,如今大活小活都能够拿得下来。
孙康德手艺精湛,做事认真,工钱也要的合理,所以乡亲们家里要打个家具,修个桌椅板凳什么的,都愿意找他。
一晃孙康德已经到了二十五六的年纪,还是光棍一条,为嘛呢?还不是因为家里太穷了,媒婆给他介绍了几个姑娘,可人家姑娘一听说他是个木匠,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连面都不愿见,所以孙康德的婚事就耽搁下来了。
这天上午,孙康德打外面回来,刚刚进村,就看到全村的老百姓都往村东头的方向奔去。
孙康德的家就住村东头,他还以为自己家出了什么事,就问一个乡亲:你们这么着急忙慌的赶去村东头,是干嘛呀?
你还不知道吧,今天刘屠夫娶新娘子,走,看热闹去。
啊,刘屠夫娶亲!孙康德听罢就是一愣,这刘屠夫就住自己家隔壁,长得是五大三粗,其貌不扬,而且脾气相当暴躁。
前两年,刘屠夫的媳妇因为受不了他的打骂,跑回了娘家,再也没有回来了,没想到他又娶了新欢。
孙康德来到刘屠夫家门口,只见门前停了一顶大红花轿,喜娘搀扶着新娘子,缓缓朝屋里走去,因为新娘子盖着红盖头,看不到她的容貌,但是从她的身形看,婀娜多姿,一双白皙的小手光滑细腻,想必是个美人儿。
孙康德站在一旁看热闹,就听见身边两个老太太聊天:
听说这个新娘子名叫阿玉,是外乡人士,长得可俊哩。
哦,外乡的,咋会嫁这么远,还嫁给一个结过婚的屠夫呢。
诶,这你就不懂了吧,有钱能使鬼推磨,听说刘屠夫为了娶阿玉,这次可是下了老本了,花了不少银子哩。
哎,---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嫁给又丑又横的屠夫,以后有她受的了。
孙康德听罢,心里很不是滋味,说不上是伤心,还是酸楚,或许还夹杂着几分妒忌吧。
就在这时候,刘屠夫一眼看到了孙康德,高声喊到:康德啊,来来来,进来喝杯喜酒吧。
孙康德本不想去,硬是被刘屠夫给拽了进去。
要说这喜酒,孙康德不知喝了多少回,唯独这顿喜酒最是没滋味,他匆匆扒了几口,就早早离席回家了。
过了两天,这天一大早,孙康德背着工具箱出去干活,刚刚走到刘屠夫家门口,突然门吱呀一声开了,从屋里走出来一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
两人正好头碰头,打了个照面,女子看到相貌堂堂的孙康德,不由得羞红了脸,赶紧低下了头,尴尬的不知所措。
还是孙康德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场面,说道:你是刘屠夫的娘子阿玉吧。
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叫孙康德,就住你家隔壁,那天你跟刘屠夫结婚,我还喝了你们的喜酒哩。
啊,原来是孙大哥,那我们往后就是邻居了。
是啊,是啊,我是个木匠,你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就是了。
多谢孙大哥了。
见时候不早了,孙康德也没有多聊,当即拜别了阿玉,急匆匆往村外走去。
要说刚结婚那会儿,刘屠夫对待阿玉还是不错的,可刚刚过了三个月,刘屠夫喜怒无常,凶狠暴躁的性格就暴露无遗了。
阿玉稍稍有点事情没做好,就会惹来刘屠夫的一通打骂,孙康德和刘屠夫的家,中间只隔一道院墙,每到夜晚的时候,院墙那边常常传来刘屠夫的叫骂声和阿玉的啼哭声。
每当听到阿玉悲悲戚戚的哭喊声,孙康德心里都一阵难过,恨不得立马冲过去,狠狠教训刘屠夫一番。
但是转念一想,不行啊,毕竟自己是个外人,这样贸然冲进去,帮阿玉出头,岂不是让别人误会,到时候就算自己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啊。
就在孙康德为阿玉的不幸婚姻暗自神伤时,突然就出事了。
这天下午,孙康德刚刚从外面回家,就看到刘屠夫院里挤满了人,还有几个带刀的捕快衙役在维持秩序。
哎呀,刘屠夫家里出了什么事?孙康德一看情形不妙,急忙挤了进去,等这么一打听,顿时惊呆了。
原来这天晌午时分,刘屠夫好端端在家,竟然莫名其妙的死了。
阿玉吓得魂飞魄散,连走路都不利索了,还是村长比较镇定,到官府报了官。
县令大人带领仵作、捕快来到案发现场,仵作验尸后,禀告县令:大人,这刘屠夫死的很是蹊跷,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看他双眼圆睁,脸上露出了惊恐万状的神情,好像是被吓死的。
胡说,一个大活人能被活活吓死吗,再者说了,他是个屠夫,胆大如牛,什么能够吓死他!
县令就找来阿玉问话,你就是刘屠夫的娘子阿玉,我且问你,你丈夫究竟是怎么死的,从实招来!
大人,民女也不甚清楚,今天晌午时分,相公从外面回来,就躺下睡了,我在厨房做饭,忽然听到屋里传来相公的一声喊叫。
我急匆匆跑进屋一看,只见相公双眼圆睁,直挺挺躺在床上,就,----就已经死了,说到这里,阿玉哭的是泣不成声。
县令仔细观瞧,只看阿玉容貌端庄,面目清秀,一看就是个正经女子,看样子她不像是在说谎。
县令又向村里的老百姓打听,大家都说阿玉自从嫁到刘家后,除了到河边洗衣服,很少出门,也很少跟其他的男人打交道,的确是个贤惠善良的好媳妇。
听到这里,县令心里渐渐有底了,把屋里搜了个遍,也查不出什么线索,只得草草结案了。
刘屠夫死后,阿玉独自一人生活,别的倒还好说,但是像挑水劈柴这类重活,对于柔弱的阿玉来说,还是很吃力。
孙康德是个热心肠,每次从村外的水井挑水回来,必定要送一桶水给阿玉,为此阿玉很是感激,谢谢你啊,孙大哥。
诶,大家都是邻居,帮你这点忙算不了什么。一来二去,两人渐渐暗生情愫,相互爱上了对方,可谁也没敢把这话挑明。
最近孙康德发现一件怪事,每次他帮阿玉挑水,回到家后就感到头晕目眩,头重脚轻,他起初以为是自己劳累过度,所以也就没有当回事。
这天黄昏时分,孙康德帮隔壁村里一位财主打家具,回来的路上,路过青云山。
他正埋头赶路,迎面走来一位银发飘洒的道长。
道长看了孙康德一眼,突然脸色大变,高声喊了一句:年轻人,留步!
啊,道长,你叫我?孙康德吓了一大跳,急忙站住了。
年轻人,我看你印堂发黑,面色晦暗,你身上一定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道长说笑了,我就是一个木匠,每天不过为人家打家具而已,能沾染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年轻人,贫道乃是青云观的长秋真人,贫道降妖除魔多年,断不会看走眼,你要多加小心啊,否则性命难保。
孙康德着急赶路,不愿过久耽搁,也就没把长秋真人的话当回事,随便敷衍了几句就走了。
过了几天,这天孙康德正在家里休息,忽然外面响起了啪啪啪的敲门声。
孙康德赶紧开门一看,登时一愣,原来阿玉站在门外。
阿玉,你有什么事吗?
孙大哥,我家的床铺被老鼠咬了一个大洞,你能不能帮我修修?
行啊,没问题,走,我这就帮你去修,说罢,孙康德背起工具箱,就跟着阿玉走了。
等孙康德走进阿玉的卧房一看,好嘛,只见床铺被老鼠咬了两个大洞,有两三个拳头大小,他就说道:
阿玉,床铺都咬成这样了,你怎么不早说呢?
哎,孙大哥,我实在是不好意思麻烦你,老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我还不是怕招惹闲话嘛。
阿玉,瞧你说的,人正不怕影子歪,只要我们心中无愧,由他们说去!
孙康德拿起凿子、斧子叮叮当当就修了起来,不大一会儿,忙的是满头大汗。
阿玉看了过意不去,递来一条毛巾和凉茶,说到,孙大哥,看你累得满头大汗,歇一会再做吧。
诶,也好。说罢,孙康德伸手就要去接毛巾擦汗,就在这么个工夫,桌上的铜镜里突然冒出一缕黑烟,就看这缕黑烟径直飘到了孙康德头顶,骤然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对准他的脑袋就咬了下去。
孙康德吓得屁滚尿流,妈呀一声尖叫,夺路就逃,那缕黑烟在后面紧紧跟随,紧追不舍。
真是越急越出事,孙康德一时心慌,脚磕在了门槛上,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坏了,我命休矣!孙康德把眼睛一闭,在这等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黑烟即将吞噬孙康德的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嗖的一声,从屋外飞来一个明晃晃的铜铃。
就听见啪的一声,铜铃瞬间将黑烟击得粉碎,原来是长秋真人及时赶到,出手相救,救下了孙康德的性命。
孙康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急忙跪倒叩头,多谢道长救命大恩。
诶,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贫道看到你被冤魂追杀,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道长,究竟是谁要害我?
哼哼,这就要问问阿玉姑娘了,说罢,道长看向了阿玉。
啊,道长,这,这,----阿玉吓得面如土色,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玉,难倒你现在还要隐瞒不说吗?
道长,我,我真的一无所知啊。
好吧,我让你看个清楚明白,说罢,道长掏出了一张符咒纸,贴在了铜镜上面,随后口中念起了咒语。
这时候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镜子里面显出了一个青年男子的面容。
阿玉,他是谁?孙康德急忙问道。
他,他,----阿玉看到这个男子后,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情,嘴唇哆嗦了半天,情难自禁,未曾开口,忽然瘫软在地上,嚎啕大哭。
待哭罢多时,阿玉这才叙说了一段伤心往事。
原来这镜子里面的男子,名叫郝彦,是阿玉青梅竹马的初恋情人。
两人早就私下定了终身,可郝彦是个孤儿,根本拿不出迎娶阿玉的彩礼钱。
偏偏阿玉的父亲是个赌鬼,在外面欠了不少赌债,为了还赌债,阿玉的父亲收了刘屠夫一大笔彩礼,阿玉这才被迫嫁给了刘屠夫。
郝彦眼睁睁看着心上人被抢走了,伤心欲绝,一时想不开,竟然悬梁自尽了,这面铜镜就是郝彦当初送给阿玉的定情信物。
阿玉嫁给刘屠夫后,受尽他的侮辱打骂,这才激怒了郝彦的冤魂,显出原形,活活吓死了刘屠夫。
今天孙康德为阿玉修床,两人举止亲昵,亲亲热热,又激发了郝彦的误解和妒忌,他为了保护心上人,这才要置孙康德于死地。
阿玉知道事情真相后,抱着铜镜嚎啕大哭,说道:郝大哥,你放心吧,孙大哥是个好人,他是真心对我好,你不要害他啊。
孙康德和道长在一旁见此情景,无不动容,眼圈也红了。
道长说到:阿玉姑娘,你不要担心,我已经用了紧身咒,郝彦的冤魂再也不会出现了。
孙康德、阿玉倒身就拜,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道长呵呵一乐,飘然而去。
孙康德后来接了一个大工程,替城里的一位员外爷盖房子,员外爷看他手艺精湛,为人憨厚老实,就把他留在了府里,当了一个长工。
员外爷得知他和阿玉的事情后,深表同情,就收阿玉做了老夫人的贴身丫环,并且亲自为他们张罗了婚事。
阿玉搬进了城里,再也不用理会乡民的闲言碎语,于是大大方方嫁给了孙康德。
没过两年,阿玉就生下了一双美丽的儿女,一大家子的日子那是越过越红火。
晴空万里的蓝天上,伫足而立着一朵白云,广袤无垠的草原上,仰首而坐着一个牧羊人,牧羊人每日和云娓娓交谈,天上有这样一朵云,草原上有这样一位牧羊人,生命更加短暂,这短暂的地久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