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诗经》：采摘情结和文化自信

时近惊蛰，万物复苏，光秃秃的树枝很快就会蒙上绿色，地上干枯的野菜也会很快冒出嫩芽来。 中国人对于种植有一种执念，前几年一段网络视频颇为轰动，一位生活在澳洲的中国大妈把洋女婿的后花园改造成了菜园子，引发世界人民对国人种菜情结的大讨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千万年农耕历史的文化积淀，让国人对土地有近乎盲目的崇拜，这种崇拜源自收获盘点着辛苦耕作之后的劳动果实而发自内心地产生的喜悦之情。如果说在国人心里，通过辛苦耕作取得收获是一种充满喜悦的幸福，那么还有比这种幸福更加令人喜悦的，就是不劳而获地享用大地提供的“免费午餐”，比如说野菜。 野菜是大自然的馈赠，春天到了，萌芽阶段的各种野菜叶嫩汁鲜，这是最适合采摘的季节。虽然现代的蔬菜大棚让采摘变成了一年四季都能开展的娱乐活动，但是现代人采摘内容多局限在草莓一类的水果生蔬，沦为了孩子的玩闹嬉戏，形式单调乏善可陈。古人没有那么好的生活条件，但是他们的采摘内容却比现代人丰富多了。他们采摘什么呢？ 《采蘩》“于以采蘩，于沼于沚。”蘩就是白蒿，也叫青蒿，屠呦呦教授获诺贝尔奖的青蒿素就是从这里提炼的。 《采蘋》“于以采蘋？南涧之滨；于以采藻？于彼行潦。”蘋又叫四叶菜，一种叶子浮在水面的无根水草。藻是一种扎根在水底的长丝状水草。 《采葛》“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彼采艾兮……”葛藤人们都听说过，没有听说过的也会知道葛根粉。萧又叫艾蒿，夏天插在门上可以熏跑蚊子。艾也是一种蒿草，可制成艾绒，用于艾炙疗法。 《采苓》“采苓采苓，首阳之巅。采苦采苦，首阳之下。采葑采葑，首阳之东。”苓是草药，比黄连味苦，又叫大苦。苦就是苦菜。葑是芜菁，也叫大头菜。 《采薇》“采薇采薇，薇亦作止。”薇是野豆角。 《采芑》“薄言采芑（），于彼新田，呈此菑亩。”芑菜也属于苦菜一类，但洗过之后苦味轻多了，蘸酱吃是美味。 《采菽》“采菽采菽，筐之莒之。觱沸槛泉，言采其芹。”菽是大豆，芹是楚葵。 《采绿》“终朝采绿，不盈一匊。终朝采蓝，不盈一襜。”采绿应该写作“采菉”， 菉草又叫荩草，汁液可作黄色染料。蓝是蓼蓝，汁液可作蓝色染料。 《卷耳》“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卷耳又叫苍耳，叶子嫩时可做饲料，果实叫苍耳子，俗称“蒺藜狗子”，是中药。 《芣苡》“采采芣苢，薄言采之。” 芣苡又称车前草，俗称“车毂辘圆”，圆叶高茎，可做饲料。（一说是薏苡，果实就是中药薏仁。） 《北山》“陟彼北山，言采其杞。”杞就是枸杞。 《瓠叶》“幡幡瓠叶，采之亨之。”瓠子又叫西葫，嫩叶可食用。 古人采摘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获取食物，野菜有的用作祭祀，有的用作医药，有的喂养家畜，所以采摘是一项保障生存的重要劳动技能。现代人衣食无忧，生活也越来越精细，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采摘活动了，这是现代人的幸福。春天野菜初生，人们的躁动早已经按捺不住，有机会就会冲到田间地头，不在乎挖多少，只为体会那种收获的快感，或者炫耀一下自己生活的悠闲。 新闻中时常有报道说，某地大妈在公园绿地里到处挖野菜，组团儿破坏环境，素质让人头疼。这一现象说明采摘情结已经深入到了国人意识深处，昭示了什么叫做文化传承，治理这一现象就是在和几千年的传统文化作斗争，想一时就扭转过来，没有那么容易。 中国大妈几乎成了负面形象的代名词，这种观点是典型的文化不自信。中国传统文化经常被拿来和外国比较，说日本保留唐代文化如何如何，韩国继承明代文化如何如何好，结论就是香港、台湾甚至东南亚诸国都在华夏传统文化的传承上强过我们。 对这种现象大可不必心生抱怨，甚至因此妄自菲薄，自卑自责。中国人历来不缺的就是创新精神，秦汉晋唐宋元明清，我们清除了一代又一代阻碍社会进步的障碍，同时文化建设也是步步提升。没有必要去念念不忘那些被我们遗弃的传统文化，需要习惯那些文化在他国存在的现象，“学在四夷”，其来有自，他们现在所保持的只是我们已经淘汰的陈腐文化的表象，可以好奇，但不能恋旧。国人大众的创新基因，才是当下需要推崇传承的，大家真正需要做的，不是回顾过去，而是昂首向前。谁敢说中国大妈当下引领的采摘、广场舞不是新兴文化，多年之后它们说不定就会风靡世界，到那时候时间就会证明，我们现在所表现出的不屑是因为时代局限造成的认识不足，现在的争论正是新文化形成期间必须要面对的僵化思维的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