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姐是大齐第一女将军。
曾经看上个敌国质子。
为了得到他,不惜对他下了媚药。
可那质子不识好歹,到死也不看小姐一眼。
后来,人骨制成的鼓槌一下一下敲在人皮鼓上。
“你日思夜想的国,我便用你吹响讨伐它的号角!”
小姐领着十万铁骑踏平了质子的国家!
六年后,小姐亲自领了个面首回府。
看见面首的那张脸时,我浑身一颤。
恍惚间,那个宁死不屈的敌国质子又活了过来!
1.
头骨制成的长鞭抽在脊背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听得手里一抖,滚烫的茶水便溅了出来。
小姐回头看我,卷翘的睫毛上挂着新鲜的血珠。
我低着头,小心翼翼将茶杯递过去。
小姐垂眸,死死盯着地上那团模糊的血肉,手里的茶水狠狠泼了上去。
男子脸上的血痂被融开,露出清秀俊朗的五官。
我匆匆瞥了一眼,惊得浑身一烫。
恍惚间,以为那个宁死不屈的敌国质子又活了过来!
前几日,便听说小姐亲自领了个面首回府。
小厮丫鬟们都说那面首丰神俊朗,与死去的敌国质子颇为相像。如今,定是要将那面首捧在手心里。
我心里暗喜,她们都猜错了。
小姐乃大齐第一女将军,杀伐决断,又岂会被儿女私情迷了心智。
小姐挥挥手,命人将那面首拖了出去。
她面不改色擦着脸上的血迹,眼底的情绪却叫人看不明白。
她说,“你去认一认,看他到底是不是谢今安!”
我愣了愣神才点头退下。
他定然不是谢今安啊!
早在六年前,谢今安就已经死了。
他中了媚药,宁死不从,一头撞死在小姐面前。
小姐大怒,将他抽骨剥皮。
用他的骨头制成鼓槌,皮肤制成人皮鼓。
那日,鼓槌一下一下敲在人皮鼓上。
小姐亲自用他吹响讨伐的号角,将他日思夜念的国家踏为平地!
难道这些,小姐都忘了不成?
2.
我被暂时安排到面首身边照顾。
小姐说,“他什么时候恢复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照常点头应下。
小姐性子强,最讨厌别人反驳。
我是个哑女,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最安静的那个。
所以,小姐才将我时常带在身边。
如今,府里的丫鬟都笑我失了势,总是有意无意刁难我。
我讨厌那面首。
可又不得不日日给他送药!
心里窝着气,手上的力道便不知轻重。
深棕色的药水从他嘴角溢了出来。
我掏出帕子,不耐烦地替他擦。
遒劲有力的五指握住我的手腕,那面首睁开眼来。
清明的眸子,让我瞬间想起谢今安!
他看人便如这般,冷冷清清,似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后来,小姐亲手剜了他的眼睛。
将它摆在房里的镜台上,日日对着自己。
直到那对眼睛发烂发臭,才命人丢了出去。
我下意识,手忙脚乱地打起手语,“你究竟是谁?”
面首勉强支起身子,“我叫沈厌,只是个面首!”
我有些吃惊,他竟然看懂了我的手语。
我没有再问,目光落在他领口。
那里微微敞开,胸前的伤痕触目惊心。
我摇了摇头,他怎么可能是谢今安呢?
谢今安那个病秧子,断然受不住这样的酷刑!
3.
沈厌恢复地很快,小半个月便能下床走动。
他和我想象中完全不同。
他总爱板正地坐在小凳上,看我忙前忙后。
有时候,小厮为难,他也会替我出头。
他识手语,经常主动找我聊天。
他似乎对小姐的事很感兴趣。
他说,小姐是第一女将军,是大齐的定海神针。他心生倾慕,从小的愿望便是得到小姐垂怜!
他说这话时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眼里满是崇拜与期冀!
我听得心满意足,慢慢觉得,他好像也并不讨厌。
4.
我去找小姐时,季公子正在替小姐穿衣。
谢今安死后,小姐性情大变,广招面首,个个都像谢今安。
其中就属这位季公子,神韵体态,最为相似!
因此,小姐最为宠爱,常常挂他的牌子。
珍珠镶嵌的鞋面勾起我的下颚。
小姐愣了愣,心知肚明的话还是问出了口,“他是吗?”
我没有一丝犹豫,果决地摇头。
紧绷的脚尖忽然一松,小姐整个人也跟着松了下来。
她似乎是松了口气,可看起来又有些失望。
她将那只人皮鼓紧紧抱在怀里,嘴边噙着肆意的笑,眼泪却一颗一颗砸下来。
我想,小姐心里还是忘不了谢今安!
小姐乃大齐大公主,颇受皇上器重。
大齐上下,人人都将小姐奉为神女,捧在心尖上。
那些边境小国送来的质子,更是紧追在小姐身后。
哪怕被多看一眼,都觉得荣幸之至!
偏偏有个羸弱少年与旁人不同。
明明弱不禁风,却长了一身傲骨,从不趋炎附势。
小姐总说,那少年不识眼色,让人很讨厌!
可小姐的目光却总是落在那张苍白倔强的脸上!
当时我想不明白,后来才惊觉。
与众不同的人总是特别惹人注意的!
5.
我如愿回到了小姐身边。
一大早便备好水盆帕子往小姐院里赶。
到时才发现,婉姐姐早候在了屋外。
她狠戾地白了我一眼,似乎是在警告我,我不该出现在这里。
婉姐姐是个狠角色,曾拔过我两颗牙。
如今一看到她,我就怕的要命。
我埋下头,转身就要走。
屋门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被打开。
小姐一袭红衣,衬得唇红齿白,更比花娇。
她似乎心情很好,眉眼都在笑。
我听见她说,“阿离,你进来伺候!”
我屈身行礼,经过婉姐姐时,她狠狠剜了我一眼。
我知道,她定是又想找我谈心了。
来不及多想,我小心翼翼往屋里走。
床榻上躺着一位公子。
敞开的白衣垂下床沿,俊朗的半张轮廓沐浴在光下,宛如跌落人间的仙鹤。
我靠近些,才堪堪看清那张脸,蓦然心里一惊。
居然是沈厌!
我心里默念,隐隐的不悦涌入心头。
我同他说过,有个少年白衣胜雪,深得小姐喜爱。
如今,他便穿着一身白衣,爬上了小姐的床!
好生不知廉耻!
我恨恨放下水盆。
拧了帕子要替他擦脸时,他已然醒了。
他死死盯着空白处,眼底惆怅,有水珠溢了出来。
活像一柄锋芒逼人却又被生生折断的剑!
我忍着厌恶,仔细地替他擦拭,擦到脖颈处,手不自觉得顿了顿。
那里吻痕斑驳,看着有些刺眼!
任我手上的力道不知轻重,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躺在那。
6.
听说,新来的沈公子“功夫”了得,惹得小姐夜夜欢心。
小姐日日都翻他的牌子。
沈厌成了新宠,常常跟在小姐身边,好不春风得意。
偶有兴致,小姐会看他在院子里舞剑。
舞步轻盈,行云流水。
他明明动作妖娆,却总有一股将士出征视死如归的气概。
我忽然又想起了谢今安。
他身孱体弱,便是提笔作画也显得费劲吃力。
我看过他的画,问他,“殿下画的是哪儿?”
他不说话,只是抬头望着北方,眼底愁绪凝结。
明明同样的一张脸,我看沈厌却越看越觉得恶心!
我换身刚要走,一头撞在了婉姐姐身上。
她该是特意候着我,嘴边噙着分明的笑意。
我被人拖进柴房,扒掉了裤子。
婉姐姐燃了根蜡烛,滚烫的蜡油滴在我下身。
我疼得全身战栗,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婉姐姐说过,“你要是敢跟小姐告状,我就把你活剥皮,做成人皮鼓!”
我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因为谢今安的人皮鼓就是她做的,小姐亲自看着。
那日我也在,场面血腥暴力,我生生忍下吐意
,差点晕厥。
后来,每晚我都会梦到那个场景,醒来时已经吓得泪流满面。
所以,不管婉姐姐怎么欺负我,我都不敢反驳。
甚至,她让小厮们轮番凌辱我时,我连哭都不敢。
所幸,一只蜡烛还未燃尽,婉姐姐就被人叫了出去。
听说是那位姓沈的公子对人皮鼓很感兴趣,想让婉姐姐教教他!
7.
五日后,沈厌来找我。
我正在给婉姐姐擦鞋。
她在来的路上踩了狗屎,让我用手给她擦。
又嫌我擦的不干净,一抬脚踹在我脸上。
正好被沈厌看见,他大喝一声,将婉姐姐推了出去。
婉姐姐很小就跟着小姐,替小姐挡过几次箭,
即使小姐身边的左膀右臂也对她恭恭敬敬。
如今被一个面首推倒在地,婉姐姐自然气不过。
她叫嚣着,直接扑上来。
我赶紧冲了过去,三人推搡间,沈厌的脑袋撞上围栏,直接晕了过去!
婉姐姐吓坏了,直到小姐厉声质问她时,她整个人还是懵的。
“阿离的事我从不说你!她不懂事,你也不懂吗?如今连我的人你也敢碰了?”
我听得心里拔凉,小姐最讨厌下人越矩。
可婉姐姐对我的欺辱,她默许了整整六年。
难道就因为我给谢今安当过三年丫鬟吗?
若不是我忍气吞声,从不惹事,小姐是不是早也将我制成了人皮鼓?
小姐虽生了好大的气,却也只罚婉姐姐在门外跪了七日。
可那些面首就不如婉姐姐这样好运!
死的死,残的残,更有甚者被制成了恭桶。
总之,沈厌醒的那日,全府上下只剩下他一个面首。
不对。
或许不能再叫他面首了!
小姐对他情深义重,亲自熬了药喂他。
小姐心疼地看着沈厌的腰肢,那里密密麻麻,似有三千针孔。
“他们如此欺负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沈厌面色苍白,靠在床边,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他咧开嘴,虚弱道,“不想让将军操心,况且我皮糙肉厚,扛得住!”
小姐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丝怜惜。
她说,“沈厌,我想要个孩子!”
沈厌问,“将军喜欢孩子?”
小姐点头,没有片刻犹豫。
就好像她真的喜欢孩子一样!
小姐明明说过,“女子当自立自强!”
她还说过,“女子不该被情爱纠缠,更不该被孩子束缚!”
小姐讨厌孩子!
讨伐敌国时,她下令屠城。
手里那杆银枪不知道扎穿了多少妇女的孕肚!
8.
那天起,小姐便命人撤去了沈厌的药。
我知道,她是真的想要个孩子了!
我总觉得小姐不应该这样。
她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轻易改变自己呢?
我思来想去,决定去找小姐。
可刚到屋外,就听见里面传来小姐的声音。
透过门缝,我看见婉姐姐匍匐在地,肩膀剧烈抖动着。
小姐开口,“沈厌给你用的药,是我送给他的!”
“上好的金疮药,他一直舍不得用!”
我突然想起前几日,沈厌偷偷去找过婉姐姐。
我正巧碰见,便多看了两眼。
那晚,沈厌眉目如画,温柔细腻地替婉姐姐的膝盖抹上药膏。
而婉姐姐早已看入神,甚至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小姐揉了揉眉心,又道,“你可知道,他很可能是谢今安的同胞哥哥?”
婉姐姐抬头,瞪大了双眼,“小姐!奴婢不知啊!奴婢若是知道,断不能与他……”
小姐垂眸,“与他如何?”
“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小姐虽生气,却也念着主仆情分,只是将婉姐姐关去了柴房!
我后退两步,死死攥着拳头,指甲钳进了肉里。
小姐明明最恨别人沾染她的猎物。
当初,谢今安不过与贴身丫鬟多说了几句话,被小姐瞧见。
小姐便千方百计要来那丫鬟,拔了她的舌头后扔进滚烫的蒸桶里活活蒸熟!
如今,婉姐姐何德何能能受小姐如此抬爱?
她应该去死啊!
死得像谢今安和那丫鬟一样凄惨可怜才对!
9.
隔天傍晚,我急急忙忙冲进沈厌屋子时,他正在作画。
我匆匆瞥了一眼画上的女子,便拽着他往小姐院里赶。
他问我,“发生何事了?怎么如此慌张?”
我说,“小姐被刺客暗杀,受了重伤!”
我说的是真的。
六年前,小姐一举踏平了边境数十小国,可仍有大批贼人逃了去。
他们隐藏身份,躲在暗处,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时不时爬出来兴风作浪。
可小姐身手了得,怎么可能会被那些贼人伤到呢?
沈厌看不见的地方,我偷偷勾起了唇角。
大夫正巧从屋内出来,他摇了摇头,说小姐命中要害,恐怕命不久矣!
沈厌冲进屋内,看见小姐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奄奄一息。
他紧紧握住小姐的手,眸光微动,落下泪来。
这副模样任谁见了,都只当情深意切!
可真的是如此吗?
沈厌说,他要去替小姐寻大夫,他不信小姐会这么轻易死掉!
但我分明看见他的身影朝着柴房去了!
我抬头看天,此刻已经乌云密布,骤起的狂风吹得人脊背发凉。
而我心里却热血翻腾!
这天终是要变了!
10.
庭院中,大雨如注,落在青石地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忽而,雪白的刀光闪过我的眼睛,十几个黑衣刺客朝我冲过来。
锋利的刀落在我的头顶,千钧一发,一杆银枪划破夜空,从屋内射了出来。
小姐踢开屋门,三千长发在空中飞舞,似是根根都能夺人性命的银针!
短兵相接,刀光剑影。
顷刻间,贼人的血洒满庭院,溅在了我身上。
小姐提着一杆银枪,向柴房走去。
我赶紧跟了上去,双手因激动而止不住颤抖。
我想起昨日。
小姐反复问我,“你确定她私自找过谢今安?”
我点点头,在纸上一字一句地写。
“当初,我只当是小姐派婉姐姐来的。可如今看来,沈公子也常去找她,她怕不是敌国安排的细作!”
我偷偷查过,婉姐姐的出身本就不干净。
她生在边境之地,出生时恰逢战乱,父母双亡。
后来,被人贩子卖到将军府,凭借头脑灵活和一张巧嘴,得了小姐青睐。
敌国安排细作,用这样的身份最方便了。
无从查起,查无对证。
小姐这样谨慎,我不信她从没怀疑过。
我提着笔,继续写,“奴婢有一法子,小姐可假装重伤,看那沈公子和婉姐姐可有动作!”
小姐拧着眉思虑良久,到底是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