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故事：邪正从来不两容，岭表徒留冤血浓
三日以后，又挈韦氏及妃主等人，往看泼寒胡戏。什么叫作泼寒胡戏呢？原来东都城内，尝有番胡杂居，此时正当十一月间，天气严寒，胡人素来耐冷，虽经风霜凛冽，尚能裸身挥水，舞蹈自如，因此唐中宗饬令诸胡，演此把戏，作为娱目骋怀的消遣。清源尉吕元泰上疏谏阻，掷还不省，唐中宗竟与后妃等登洛城南门，赏玩了一天。是夕还宫，有上阳宫人入报，太后病重，恐防不测，乃于隔宿往省。武氏见了唐中宗，免不得叮咛嘱咐，教他保全诸武，且涕泣与语道：“我年已活到八十二岁了，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我都亲身做过，尚有何恨？但回思往事，如同梦境，此后不必称我为帝，仍以太后相称便了。”说至此，禁不住喘急起来，呼吸多时，方觉稍平。乃复顾唐中宗道：“你且去！明日再说。”唐中宗乃出。到了夜半，唐中宗已欲就寝，又有宫人来报道：“太后昏晕过去了。”唐中宗忙召同韦氏、上官婉儿等趋入上阳宫，到了武氏寝室，见相王及太平公主诸人，已是挤满床前，但听武氏口中所述，一派儿都是鬼话，经太平公主等齐声呼唤，又把姜汤徐徐灌入，才有些清醒起来。大众方避立左右，让过中宗、韦氏。临榻婉问，武氏双目直视，复呓语道：“呵哟！你等都来了么？要我老命，奈何？”说毕，又复昏去。唐中宗也不觉发怔，复经大众七手八脚，合力施治，好容易救活残生。武氏顾见唐中宗，瞧了半晌乃撑着病喉道：“病入膏肓，不可救药，我今日方信二竖为灾呢。王后、萧妃二族，我前日待他过甚，你应赦免他的亲属。就是褚遂良、韩瑗、柳奭等遗嗣，俱宜释归，这是至嘱！”又顾太平公主道：“你是我的爱女儿，聪明类我，幸勿为聪明所误。”转眼瞧及韦氏及上官婉儿等，只是摇头，不复再言。大众也不敢再问，武氏却呼呼的睡去了。嗣是轮流陪侍，又越二宵，武氏乃死。唐中宗传武氏遗制，除去帝号，赦王、萧二族，及褚、韩、柳数姓家属，尊谥武氏为则天大圣皇后，命中书令魏元忠，暂摄冢宰。武三思伪托武氏遗命，慰谕魏元忠，赐封邑百户。魏元忠捧读伪制，感激涕零，有人见他下涕，从容私议道：“大事去了。”唐中宗居丧甫三日，即由魏元忠归政，诏令预备太后袝葬事宜。给事中严善思入奏道：“鬼神主静，不应轻亵，今欲袝葬太后，恐开启陵墓，反致惊黩。况合葬并非古制，不如在陵旁更择吉地，较为慎重。”严善思寓有深意。唐中宗不从，竟将武氏合葬乾陵（系高宗墓）。
越年为神龙二年（公元706生），武三思因桓彦范等尚在京师时怀猜忌，遂请唐中宗出桓彦范为洺州刺史，敬晖为滑州刺史，袁恕己为豫州刺史，崔玄暐为梁州刺史。晋加僧慧范等五品官阶，赐爵郡县公，叶静能加授金紫光禄大夫。驸马都尉王同皎，目击时事，心甚不平，尝与亲友谈及国政，指斥武三思并及韦后。前少府监丞宋之问及弟宋之逊，因坐二张党案，流戍岭南。二人却逃回东都，因素与王同皎往来，潜匿王同皎宅内。二宋既已犯决，王同皎不应为私废公，乃竟许留匿，安得不死？王同皎平时议论，俱为宋之逊所闻，宋之逊密令儿子宋昙，及甥校书郎李悛，转告武三思。武三思即令宋昙、李悛告变，谓王同皎与洛阳人张仲之、祖延庆及武当丞周憬等潜结壮士，谋杀武三思，且废皇后。唐中宗乃命御史大夫李承嘉，监察御史姚绍之，按问王同皎等。狱尚未决，再命杨再思、韦巨源参验。杨再思本出为西京留守，因谄附武三思，仍召还为侍中，韦巨源是武三思爪牙，得任刑部尚书，这两人参入问刑，无罪也变成有罪。张仲之朗声道：“武三思淫污宫掖，何人不知？公等独无耳目么？”韦巨源大怒，命反挷送狱。张仲之尚且反顾，屡语不已，经姚绍之叱令役隶，击断张仲之左臂。张仲之大呼道：“苍天在上，我死且当讼汝，看汝等能长享富贵么？”已而，杨再思等拟成谳案，请将王同皎等处置极刑。王同皎、张仲之、祖延庆皆坐斩。独周憬未曾被捕，逃入比干庙（比干纣叔父），闻王同皎枉死，不由的悲愤起来，竟至神座前大言道：“比干古时忠臣，应知我心，武三思与韦后淫乱，为害国家，将来总当枭首都市，但恨我未及亲见啰。”遂引刃自刭。宋之问、宋之逊，及宋昙、李悛并除京官，加朝散大夫。韦氏以新宁公主无夫守寡（公主为王同皎妻），不忍她寂寞空帏，特令改嫁堂祖之弟韦濯。
武三思既除去王同皎，遂诬称桓彦范、敬晖等与王同皎通谋，乃左迁桓彦范为亳州刺史，敬晖为朗州刺史，袁恕己为郢州刺史，崔玄晖为均州刺史，就是同时立功的大臣，如赵承恩、薛思行等，一并外调。处士韦月将，独上书请诛武三思，唐中宗览书，立命拿斩。黄门侍郎宋璟入奏道：“外人纷纷议论，谓武三思私通中宫，陛下亦应澈底查究，不宜滥杀吏民。”唐中宗不许，宋璟抗声道：“必欲斩韦月将请先斩臣。”宋公又来出头了。大理卿尹思贞时亦在侧，也奏称：“时当夏令，不应戮人。”唐中宗乃命加杖百下，流戍岭南。武三思竟函嘱广州都督周仁轨，杀死韦月将，且出尹思贞为青州刺史，宋璟为检校贝州刺史，一面复令中书舍人郑愔，再告敬晖等谋变辞连张柬之，因再贬敬晖为崖州司马，桓彦范为陇州司马，张柬之为新州司马，袁恕己为窦州司马，崔玄晖为白州司马。武三思意尚未餍，定欲害死五人，方快心愿，乃密令人至天津桥畔，揭示皇后秽行，请加废黜，又故意令唐中宗闻知，中宗大怒，即命李承嘉穷究。李承嘉受武三思密嘱，奏称由敬晖等五人所为，遂更流敬晖至琼州，桓彦范至瀼州，张柬之至泷州，袁恕己至环州，崔玄暐至古州。五家子弟，年至十六以上，悉流岭南。中书舍人崔湜且代为武三思划策，令外兄大理正周利用，本名利贞，因避韦氏父讳，改贞为用。赍了一道伪造的墨敕，往杀五人。周利用前为五人所嫉，贬为嘉州司马，由武三思召为刑官，至是命摄右台侍御史，出使岭外。周利用立即启行，兼程逾岭。适值张柬之、崔玄晖，已经道殁，只缚住敬晖、桓彦范、袁恕己三人。敬晖被剐死，桓彦范杖毙，袁恕己饮野葛汁不死，也被捶死。薛季昶累贬至儋州司马，闻五人遇害，自知不能免祸，也具棺沐浴，饮毒而终。
（本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