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文根据《粉墨生涯六十年》(赵荣琛著,当代中国出版社出版2006年版)的部分章节摘录整理而成;文中插图素材源自网络,侵删。
赵荣琛
赵杨两相惜,赏识情谊深。约定回北平,合作演佳音。1946年初春,告别了我度过青年时期的川中大地和我的姐、弟以及同窗、同业、友好,只身搭乘飞机直飞上海,6月25日中午,假座上海湖社,我补行了向程砚秋先生的拜师大礼。
那时,北平梨园界的名角在沪演出较多,仅就同我年龄相差无几的就有杨宝森、叶盛兰、李少春、袁世海、李世芳等。其中杨、叶比我年长。
杨宝森
宝森大我七岁,此时正为梅先生“挎刀”唱二牌老生。他对我的演唱技艺颇为赏识,曾派遣他的管事、我的山东同窗大学兄崔吟轩同我联系(崔此时也在上海,对我的剧事方面曾有关照),把杨有意待返北平后,与我同台合作等情暗告,以探寻我的意愿。
我对杨宝森的艺术一向较为钦慕,况且彼此所见略同:无论在艺术格调、戏路、体形等方面,条件似乎不谋而合,若能共事舞台,必能相得益彰。我之此意由崔再传话过去,之后,宝森才同我直接交往,并私下相约:“荣琛,将来回北平,咱们要合作,一言为定。”
1947年秋,赵荣琛回北平后不巧大病一场,不仅耗去不少时间精力和金钱,还耽误了一桩极好的艺术合作:在上海与杨宝森约定,回北平后合作演戏。
少年时期的赵荣琛
宝森从上海回来后,经过歇夏躲暑,秋后要活动一下,急等我北来。我来了,先是房子等杂事,接着又病倒,他不能再等下去,就约了杜近芳挂二牌唱了起来。对此,我们各自之间,都怀有一种既抱歉意又感遗憾的共同心理,只能怨缘分和机遇,但合作之心并未泯,期诸来日吧。
赵杨约重聚,东北戏留人。合作成泡影,遗憾两心知。1949年,古都北平和平解放,各方面都出现了一片新气象,赵荣琛感到十分振奋,但是,他更高兴的是:市面安定,又能正常唱戏了。于是,他又开始酝酿同杨宝森的合作了。
1947年秋,我因为生病手术,未能践履与杨宝森在上海的回京合作之约,彼此都很抱歉。事隔近两年,情况迥异 —— 由于北京当时京剧班社过多,所有主演几乎都是各自单挑独唱,解放后提倡并班合作,俾能加强阵容,提高演出质量,以飨观众,遂促使我们旧议重提。
宝森和我都兴致盎然。我们已初步洽商了人位安排,并定名为“宝荣社”—— 取我们二人名字中间各一字,计划于1949年冬天去上海打头炮后,再在北京“亮相”。
宝森和我对这次迟来的合作,都充满了希冀和憧憬,以我们的艺术特点和风格,以及我们选约的人选,都是无可挑剔的;同时,在长期演出中,彼此还可轮流歇工,不至于陷入疲于奔命,因此,这“宝荣社”的前景估计是可观的。
1949年10月1日刚刚过去了几天,赵荣琛的一位多年不见的朋友突然找上门来,她就是赵荣琛在山东省立剧院时的大学姐——赵慧深,她与崔嵬、魏鹤龄等人都是同届同学。
我们官称慧深为赵大姐。她早已参加共产党领导的革命,随军进入东北,此时在大连市文联工作。这次是到北京开会,还兼有一个约角儿的任务。她见到我在长安戏院演出的海报,知我在北京,就设法找到了我。
赵慧深大姐让我跟她走,说旅大有个京剧团,眼下急缺挑梁主演,处境很困难,要我去帮帮忙,长短期都成。“没想到在北京碰到了你,没说的,你帮这个团的忙,也就是帮了我的大忙。” 赵大姐这么说。当时,她在大连的文艺工作负点领导责任。真是情不可却。我只好暂做允诺。
等我去同杨宝森商量,说东北有朋友约我短期帮忙,去去就回,不会误了“宝荣社”的事。宝森却有点不大高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出外帮忙?既然答应人家了,也没办法。没别的,快去快回,我等着你。”
程先生此前没到过东北,我则是头一次出山海关,可是程派却很受东北父老的喜爱和欢迎。大连演出的情况非常好,一举扭转了剧团的颓势。之后,我们随团到抚顺等地演出,情况依然好。最后绕到沈阳,演出效果之热烈,难以笔墨形容。
我之到来,惊动了东北大区行政区政府的文化主管官员。东北文化部部长刘芝明、副部长罗烽和分管戏曲的张东川、李纶、晏甬等,对我分外热情,他们又看戏又接见,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戏演完,大连的剧团放走了,却把我们几个人留住了,热情邀我参加成立不久的东北京剧团。
我婉转陈词:离开北京已近两月,杨宝森急等我回去合作,同赴上海。哪知刘芝明胃口很大:“那就请杨先生一起来,东北欢迎你们!”我又以同来的琴师汪叔千等人须征求他们的同意为由再做推托,然而东北方面说,欢迎都留下,就是再有合适的人选,一概欢迎,摆出一副大肆招兵买马的架势。
结果除汪叔千在北京另有职业(嫂夫人李健又是“北影”的基本演员),非回去不可外,其他二位都愿与我同进退。东北方面又说,有事请先回去办,什么时候来都行,这是参加革命工作,晚不如早。这样一来,我倒是盛情难却,没有退路了。
我回到北京,找杨宝森一谈,他有点“炸”:“怎么了?荣琛,现在市面这么好,正是唱戏挣钱的时候,干什么跑到外关去参加国营剧团,挣那几个死工资!我是不去的!”这样一来,我们的“宝荣社”还未开张就胎死腹中,我与杨宝森的第二次合作,又这样告吹了。
1954年初,我结束了在东北四年的演艺生活。我一走,也动摇了军心,张世麟、高世寿和我介绍来的老生梁庆云,也相继离开;之后,东北京剧团降格为辽宁省京剧团,各方面也今非昔比了。
赵荣琛回到北京后,新组建了“大风京剧团”,成员有:老生梁庆云、王庆达(山东剧院同学),小生储金鹏,二旦崔熹云,里子老生曹世嘉,小花脸钮承华等人。“大风京剧团”沿京沪线一带演出。
1956年以后,由于情况的变化,“大风”面临各种困难,难以维持,遂接受了南京的约聘,带了几个人便南行了。1957年“反右派”起来后,有些事更不好办了,便以身体不好为理由,请假回北京休息。我离开南京不久,这个团就散了。
赵杨再谋合,宝森病已沉。遗憾成永诀,合作梦难寻。赵荣琛回京休整了一段时间,已经加入天津市京剧团的杨宝森宝森在与厉慧良、张世麟、丁至云等人的合作中,因意见纷争,不太愉快,也又回了北京,情况与我类似。于是,双方又有了第三次合作之议。
北京市文化局领导建议由宝森、我和筱翠花合组一团 (此时筱老板虽已花甲之年,仍有意重返舞台,并试演过几次,艺术确乎炉火纯青,只是他所擅长的剧目如 《马思远》《大劈棺》等,不太合时宜),认为将是一个极其理想的班社。大家都很同意,还在文化局开会讨论议定。
可是,杨宝森此时卧病在家登不了台,我去看他,他跟我说:“既然已经定了,就该演出,别干等着我呀!这么办,你同筱老板先演着,只要我一好,立刻就参加。”我说:“一个花旦,一个青衣,这戏怎么唱?您别着急,等您好了,咱们一块儿演。”
赵荣琛内心里祈望杨宝森能快些康复,为此,特请他的二哥给杨宝森看病。赵荣琼为宝森诊脉后开了药方,却悄悄告赵荣琛说:杨宝森的元气已枯竭,恐不会久长了。
我望着满脸病容、卧床不起的宝森长兄,心中十分悲戚,又不敢表露出来。真是苍天注定我与杨宝森没有缘分呀:同在北京又彼此倾慕,相约合作竟三次未果,如今只能目送他熬尽这最后岁月;如果天假以寿,宝森大兄再多活几年,我们的合作得以实现,那对我们双方的艺术精进,对京剧事业,都会有莫大裨益。唉,迟了!
我不能坐吃山空,又拉起“大风”,于1957年严冬时出外演出,先到天津,再由秦皇岛出关到东北等地演出。
杨宝森1958年2月10日病逝,我是在旅途中得知的,心中很悲痛。但,他病入膏肓,已届不治,我已事先得知,因之并不觉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