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1470年—1524年),字伯虎,又字子畏,号六如居士、桃花庵主、逃禅仙吏。苏州府吴县人,明代画家、文学家,吴中四才子之一,在画史上与沈周、文徵明、仇英,合称“明四家”。自小聪颖,二十九岁就考中解元。然而身世坎坷,少年时父母、妻子和妹妹相继离世,只与年幼的弟弟相依为命。中年被牵涉进一场糊里糊涂的科场舞弊案中,入仕无门。晚年丧子,穷困潦倒。一生行为怪诞,近于癫狂。
《靠画春宫图、写艳诗糊口,唐伯虎一生只有惨,没有风流》半途一场闹剧就在唐伯虎濒临绝望的时候,远在江西的宁王朱宸濠又让他看到了希望。
朱宸濠论辈分还是皇帝朱厚照的爷爷辈。朱宸濠的祖上,第一任宁王朱权军事天赋极高,尤其擅长野战,在大明王朝与北方少数民族的对抗中立下过赫赫战功。明成祖朱棣当年起兵造反时,就因为看上了朱权的军事力量,软硬兼施地将其拉下水,并许下了宏大誓愿——事成以后,分治天下。
但等朱棣真正坐上了皇帝的宝座,不仅没兑现诺言,还将朱权的封地一挪再挪,直到挪到了江西,并削减了王府的卫队。面对不公平和不信任,朱权选择了隐忍。但等到朱宸濠继承宁王,他不想忍了。他要替家族洗刷屈辱,自己当皇帝。
造反需要人才,朱宸濠手下没有能人干将。唐伯虎这种名满天下,有志难伸的才子正是他招徕的对象。
面对宁王的邀请,唐伯虎一度非常兴奋。即使朝廷堵死了他踏入仕途的门路,但如果能给堂堂一方藩王做个幕僚近臣,岂不也和做官一样?
朱宸濠也确实做足了礼贤下士的样子,这让唐伯虎有一种终于得遇明主的错觉。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事情不对劲。朱宸濠的大本营在江西南昌,周边土匪叛军盘踞,一直是朝廷的隐患。唐伯虎发现朱宸濠和这些土匪叛军的关系暧昧,勾连不清。而且还暗中囤积了很多粮草,打造了很多兵器。还时不时派人将大量的金银珠宝送进京城,结交朝中权贵。
种种迹象表明朱宸濠这是要造反。
唐伯虎有出人头地的热切愿望,但绝对不想冒杀头的风险,更不要背负千古骂名。他想趁早离开宁王府,但逃离并不是那么容易。他既然已经发现了宁王要造反的秘密,那就没有别的选择,要么死,要么乖乖留在宁王的身边。唐伯虎想要努力找出第三条路。
他想到的办法是装疯卖傻。又疯又傻的人自有好处,特别能给人安全感。如果唐伯虎疯疯傻傻,朱宸濠就有理由相信他出去后不会乱说,即使说了别人也不会相信。
唐伯虎装疯的招数够狠,他选择了在南昌城内裸奔。一觉醒来就把自己剥得一丝不挂,满大街小巷去瞎窜,遇到良家女子就扑上去,口出污言秽语,还不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宁王的座上贵宾。他甚至连宁王的妃子都不放过。眼看着宁王妃正要坐轿出门,唐伯虎拦下娇子,当众就对着娇子撒一泡尿。
图 | 《唐伯虎点秋香》©
唐伯虎成了南昌城里的一个笑话,宁王则成了一个大笑话。但唐伯虎名气大,杀又不敢轻易杀,宁王只想让他赶紧离开南昌,滚回苏州老家去。
名动一时的大才子,靠自辱自污如此才能避祸,说来真是心酸。
此时的唐伯虎已经年近半百,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
“百年障眼书千卷,四海资身笔一枝。”回首人生半百,唐伯虎发现曾经引以为傲的才华,反而成了自己的负累。此时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昔日的好友徐经,他从京师参加科考回来就烧了家藏的万卷诗书,拒绝再入考场,倒不失为一种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唐伯虎如果没有这一身才华,说不定也能做个开开心心的贩夫走卒。
但是唐伯虎没办法和徐经一样,在人生的最后几年,他依然没有从那场科考的阴影里走出来。半夜梦回,依然心有余悸。
二十馀年别帝乡,夜来忽闻下科场。
鸡虫得失心尤悸,笔砚飘零业已荒。
自分已无三品料,若为空惹一场忙。
钟声敲破邯郸景,依旧残灯照半床。
——唐寅《梦》
上次科考离开京师已经三十多年了,一生兜兜转转,到头来不过是空忙一场。梦醒时分,陪伴自己的不过是一盏孤寂的残灯而已。
这是唐伯虎晚年生活的写照。这一盏摇曳在半夜的如豆灯光,没有给他带来光明和温暖,只折射出无尽的心酸、落寞与不甘。
图 | 《唐伯虎点秋香》©
终不过是邯郸一席梦唐伯虎的前半生是幸运的。虽然没出生在士阀大族,但衣食无忧。同为读书人,无数寒窗学子苦读数年,甚至数十年,直到满头白发最终都榜上无名。
和唐伯虎并列为吴中四大才子的祝枝山终身也不过是一个秀才而已,文徵明就更寒碜,因为不擅长写考场酸腐的八股文,字又写得丑,到白头也不过一个贡生,算是连科考的门都没进。而唐伯虎不出手则以,出手差点砸了其他读书人的饭碗。如果不是卷入那场意外的科场舞弊案,说不定他真的能连中三元。
武宗正德三年(1508),命运给了唐伯虎最后一击,由弟弟过继到膝下的继子唐长民又撒手人寰,仅仅十二岁。虽不是亲生,但唐伯虎一直非常疼爱唐长民,亲自教他习文作画,将他视为自己的精神寄托。唐长民一死,唐伯虎彻底陷入绝望。
而犹冀有此子也。今不幸以死, 又将何所赖也?岂余凶穷恶极, 败坏世德, 而天将剪其宗耶?
——唐寅《唐长民圹志》
此生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只剩这一个孩子。现在这个孩子也死了,那余生又还有什么可依托的呢?
面对命运的捉弄,唐伯虎心有不甘,想要反抗,可惜无力。无奈到极点的人生,唐伯虎只能变得越来越怪诞,越来越荒唐,才足够让他短暂忘记现实。
这也是他对这个世界所做的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反抗。
大明时期,礼教森严。唐伯虎裸奔在南昌的街头,自然是不想为宁王叛乱所牵连。但就在他的桃花庵,他也常常不着寸缕和朋友欢聚。祝枝山描述当时各人在桃花庵的情形“客来便共饮,去不问,醉便颓睡”,大有李白“我醉欲眠卿且去”的洒脱恣肆。
同样是常常到访桃花庵一位常客则在一首《唐家园怀子畏》写到:“盛暑断不出,门外有车马。公卿排闼入,裸体松竹下。名士故逃名,谁与共明月。夜半闻叩门,知是祝希哲。”盛夏之日,一群人赤身裸体在松竹之下,百花丛中饮酒、嬉戏、赋诗,赏美人歌舞。
《世说新语》记载,魏晋时竹林七贤之一的刘伶也喜欢在家中赤身裸体,即使有客人来访也毫不在意。有人指责他太不像话,他就质问对方:“天地是我的房屋,房屋是我的衣服。你没事儿钻我裤裆里来干什么?”
魏晋乱世,竹林七贤以狂放怪诞避祸,远离政治名利场。唐伯虎生活的大明王朝弘治、正德年间,虽然鼎盛时期已过,但衰败之象也还不明显。唐伯虎本身也对进入官场抱有极大的热情。他如此近如疯癫的叛逆为了什么?只能理解是对被命运捉弄的一种无力反抗。
“夜半闻叩门,知是祝希哲。”陪他一起发疯的,正是祝枝山。祝枝山名叫祝允明,也是才子。但长得丑陋,右手手指还长有枝杈,故号“枝山”。考了五次才中举人,考了七次都没中进士。后来连儿子都考中了,他也就放弃了功名。面对命运捉弄的无奈,也许祝枝山特别能理解唐伯虎。两人又同时都选择了以一种特别叛逆的方式来反抗,就像当下一场行为艺术的秀场。祝允明甚至比唐伯虎还狂,敢公然在《祝子知罪录》骂孟子是欺世盗名之徒,根本没有资格做圣人。
唐伯虎经常和祝枝山一起出去喝酒,出入风月场所。囊中羞涩没有酒钱,就脱下随身衣物点当了买酒,第二天酒醒后再画几幅画卖了钱把衣服赎回来。
明末成书的笔记小说《杜骗新书》中还讲了这样一个故事。自从被禁止再入科场以后,唐伯虎经常在浙江、江西、福建、湖南一带游玩。有一次和祝枝山同行到维扬,身上的银两很快就花销殆尽,唐伯虎就出了一个有点馊的主意。
图 | 《唐伯虎点秋香》©
两人乔装改扮女贞观的道士,去拜访富得流油的盐运使化缘。刚开始盐运使很不耐烦,要直接把他俩轰出去。他俩居然口称是云游天下的道士,结交了无数的文士名流,特别强调自己和唐伯虎、祝枝山、文徵明等都是至交好友。盐运使不信,当场出题试探,没想到两人确实文采斐然。随后他两人把盐运使天上地下地海夸了一通,还说只要他出钱修缮已经破败的女贞观,就是功德无量,还能让他善名远扬。
盐运使当即吩咐吴县县令拨付白银五百两修缮女贞观。而唐伯虎、祝枝山银子到手,又继续寻花问柳、逍遥快活去了。
后来盐运使视察到吴县,去女贞观查看自己的善绩,却看到破败如旧,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当唐伯虎和祝枝山早已不知去向。
唐伯虎还喜欢扮成最不受人待见的乞丐。一个雨雪交加的夜晚,他和祝枝山假装成叫花子,口唱《莲花落》乞讨。讨得了钱全部用来打酒,跑到郊外荒废了的寺庙中痛饮,自觉畅快无比。他们甚至觉得豪迈如“斗酒诗百篇”的李白,也不曾享受过这样的自由与痛快。
李白前时原有月,惟有李白诗能说。
李白如今已仙去,月在青天几圆缺?
今人犹歌李白诗,明月还如李白时。
我学李白对明月,月与李白安能知!
李白能诗复能酒,我今百杯复千首。
我愧虽无李白才,料应月不嫌我丑。
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
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桃花月满天。
——唐寅《把酒对月歌》
唐伯虎本以为只要自己能过得放浪形骸,没心没肺的样子,就真能做到无所挂碍,轻松自在得以解脱。但并不是,他的内心依然很痛苦。
他又寄希望于佛神,自号“六如居士”。“六如”取意于《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梦、幻、泡、影、露、电六事比喻世事虚妄,不值得执着。
但神佛也帮不了他。唐伯虎反过来调侃神佛。他写的《达摩赞》:“这个和尚,唤做达摩,一语说不来,九年面壁坐。人道是观世音化身,我道他无事时讨事做。”调侃一次不够,还写《再赞达摩》:“两只凸眼,一脸落腮,有些认得,想不起来。噫!是踏芦江上客,一花五叶至今开。”得道高僧,达摩佛祖又如何?也不过是匆匆过客。
唐伯虎还调侃自己,写有《伯虎自赞》:“我问你是谁,你原来是我。我本不认你,你却要认我。噫!我少不得你,你却少的我。你我百年后,有你没了我。”
一切都可以拿来开涮,一切都似乎举重若轻,收放自如,但其实唐伯虎什么都没有放下。
视生如死唐伯虎是个天才,多愁善感,又极具浪漫主义。他尽量把自己乔装成放荡不羁,了无挂碍的样子,很可能只是不堪重负之下的一种自我解救。只不过他的解救并不成功。
他在桃花庵遍种桃树,兼种百花,自称是掌管百花的仙使。每逢花开,就邀来友人共赏,饮酒赋诗。见花落则嚎啕大哭不能止,还要将遍地落花装入进锦囊,埋在桃花庵的东侧。连写三十首《落花诗》,依然不能遣散满怀的愁绪,“和诗三十愁千万,肠断春风谁得知?”他伤的是落花,更是自己。
如此容易感伤的人,重感情,又容易被感情所伤,还容易因为感情伤着别人。唐伯虎看似交际广泛,荤素不忌,其实真正的知己甚少,唯独文徵明算一个。
图 | 《唐伯虎点秋香》©
即便如此,当唐伯虎留恋花花世界放浪形骸的时候,文徵明写信规劝他要有所收敛,自重自爱,以免名声有损不可收拾。
用世已销横槊气,谋身未办买山钱。
镜中顾影鸾空舞,枥下长鸣骥自怜。
——文徵明《夜坐闻雨,有怀子畏,次韵奉简》
文徵明说得很中肯,也是一个厚道的朋友,但唐伯虎并不买账。他觉得文徵明也是那种不能理解自己的俗人。他在给文徵明的回信中,不再像往常一样亲昵地称呼对方为 “徵明君卿”,而是“徵明足下”。
无恙幸甚!昔仆穿土击革,缠鸡握雉,参杂舆隶屠贩之中,便投契足下,是犹酌峣鸑以红,采葛簟而鷟峻也。取之侧陋,施之廊庙,冠剑之次,人以为不类,仆窃谓足下知人……寅束发从事。二十年矣,不能翦饰,用触尊怒,然牛顺羊逆,愿勿相异也。
——唐寅《答文徵明书》
一副“我就这样。能处就处,不能处散伙”的样子。越是这样,越说明唐伯虎看重这段情谊。
好在两人并没有散伙,很快又能重归于好。唐伯虎在考场受冤以后,回到苏州老家又遇到亲友的讥讽和背叛,想出去游历散心。但弟弟年幼,无人可托付,他依然选择文徵明。
“但吾弟弱不任门户,傍无伯叔,衣食空绝,必为流莩。仆素论交者,皆负节义。幸捐狗马余食,使不绝唐氏之祀。则区区之怀,安矣乐矣,尚复何哉!唯吾卿察之。”
——唐寅《与文徵明书》
“素论交者,皆负节义”,说来是何等的凄凉。只要能施舍一点猪狗吃剩下的残食,不让弟弟饿死,就又感激不已。这当然说得夸张了些,但从中可以看出唐伯虎在孤苦无所依的情况下,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文徵明。这番话说得很卑微,也能从中看得出来唐伯虎内心的细腻、敏感和脆弱。
唐伯虎的晚年曾短暂地照进一缕温暖的光。
这点温暖来源于一个叫沈九娘的苏州名妓。唐伯虎不顾当时的礼俗、亲人和朋友的激烈反对,执意将苏九娘娶回家中做正妻。苏九娘也为唐伯虎的才华而倾倒。两人才子佳人,生活在桃花庵里你侬我侬,还生下一个女儿就取名为“桃笙”。唐伯虎不事生产,沈九娘就扛起生活的担子。
图 | 《唐伯虎点秋香》©
好景不长,仅仅只有几年后,沈九娘就在不失浪漫甜蜜却异常窘迫的日子里死掉了。唐伯虎人生最后的一束光就这样在仓促间留下了一缕不易叫人察觉的残影,转瞬即逝,留给唐伯虎的魂牵梦绕却绵绵无绝期。
相思两地望迢迢,清泪临门落布袍。
杨柳晓烟情绪乱,梨花暮雨梦魂销。
云笼楚馆虚金屋,凤入巫山奏玉箫。
明日河桥重回首,月明千里故人遥。
——唐寅《扬州道上思念沈九娘》
唐伯虎一生中做的很多事情,都和娶沈九娘一样,带着一股较劲似的叛逆。这个世界不让他做什么,他就偏要去做。只因为命运无情地捉弄了他,那索性就不如叛逆一把,反抗一把,也许赢不了,也许什么都不能改变,但至少可以发泄一下,否则就真的只能活成一条完全夹着尾巴的丧家狗了。
文徵明感叹唐伯虎“若非纵酒应成病,除却梳头即是僧。” 如果不这样,他可能真憋出病来。
中国人习惯上不惜以最大的恶意谈论性的话题,明清两代尤为突出。唐伯虎却偏要大谈特谈,不仅要和卫道夫们讲道理,还要扯掉他们的遮羞布,揭开他们虚伪的真面目。
头插花枝手把杯,听罢歌童看舞女。
食色性也古人言,今人乃以之为耻。
乃至心中与口中,多少欺人没天理。
阴为不善阳掩之,则何益矣徒劳耳。
请坐且听吾语汝:凡人有生必有死。
死见先生面不惭,才是堂堂好男子。
——唐寅《焚香默坐歌》
唐伯虎不仅要画春宫图,还亲自给每一幅图都题写一首春意盎然,让人读了筋骨酥软的艳情诗。相传他曾画有完整的一套《风流绝畅图》,图和诗都是绝品,只不过可惜已经遗失不知所踪。
衣褪半含羞,似芙蓉,怯素秋。重重湿作胭脂透,桃花在渡头,红叶在御沟,风流一段谁消受?粉痕流,乌云半,缭乱倩郎收。
——唐寅《黄莺儿·咏美人浴》
唐伯虎还要为多起风流案翻案。在《西厢记》中,崔莺莺与张生在普救寺相会,私相授受定了终身,一直被士大夫们视为有伤风化不守妇道的反面教材来教育闺中女子。唐伯虎却要替崔莺莺大鸣不平,自称“普救寺婚姻案主者”。他画了多张崔莺莺的画像并题诗。
扶头酒醒宝香焚,戏写蒲东一片云。
昨夜隔墙花影动,猛闻人语唤双文。
——唐寅《题莺莺图》
崔莺莺好歹还是官宦之女,大家闺秀,红拂女就更叫人不齿,身为一个风尘女子,居然夜奔情郎。这在明代读书人的眼里,简直是人间大祸患。但唐伯虎不仅爱红拂女,更是艳羡李靖。李靖有红拂女这样的红颜知己,自己才高八斗,却只能遭世人白眼。
杨家红拂识英雄,
着帽宵奔李卫公。
莫道英雄今没有,
谁人看在眼睛中。
——唐寅《红拂妓图》
唐伯虎死后,文徵明偶然看到他画的《红拂妓图》,不禁潸然泪下,提笔写下:“六如居士春风笔,写得蛾眉妙有神。展卷不禁双泪落,断肠元不为佳人。”
唐伯虎深知自己和崔莺莺、红拂女以及其他在社会最底层挣扎饱受炎凉的人一样,在世人的眼中连基本的尊严都没有。
唐伯虎为她们发声,也是在诉说自己心中的屈辱。他看不惯,乃至瞧不起那些高高在上,其实骨子里龌龊不堪的假道学者。
唐伯虎画有一副《陶谷赠词图》,专门表达心中对那些衣着光鲜、谈经论道的人的鄙视。
▲ 唐寅 绘《陶谷赠词图》,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陶谷是北宋的大臣奉命出使南唐,以上使自居,态度倨傲。南唐派宫中艺伎秦蒻兰装作是普通的风尘女子接近陶谷。不想人前一副正人君子样陶谷立马原形毕露,对秦蒻兰百般讨好,设宴相请,还为其赠诗。
第二天,陶谷参加南唐宫宴,仍然装模作样,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宴会当中,秦蒻兰款款走出,弹了一曲琵琶,唱词正是前一晚陶谷所赠。陶谷当场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 《陶谷赠词图》局部
唐伯虎没有批判陶谷的好色,只是说“如果我是他,再看到秦蒻兰时就不会满面通红”。爱美之心人人都有。唐伯虎看不起的只是陶谷的虚伪。
一宿姻缘逆旅中,短词聊以识泥鸿。
当时我作陶承旨,何必尊前面发红。
——唐寅《题陶谷赠词图》
▲ 《陶谷赠词图》局部
唐伯虎就这样,一边为生计发愁,一边以他的方式向这个世界表达着不平和不屈。
直到明世宗嘉靖三年(1524),唐伯虎在桃花庵里结束了他五味杂陈的一生,年五十四岁。临死前,他写下了一首《绝笔》诗:
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
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
——唐寅《绝笔》
唐伯虎的一生多戏谑、荒诞的事情,单看这首诗,他似乎连生死也早已经看得云淡风轻。但仔细咂摸,这诗里大概没有视死如归的洒脱,而是视生如死的无奈和悲凉。
▲ 唐寅石刻像
(摘编自微信公众号国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