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林*文
宋哲元1912年就参加了冯玉祥的军事集团。1926年9月17日冯玉祥在五原誓师参加北伐战争,宋哲元被任为国民军联军第四路军总指挥,在 1930 年蒋阎冯混战时改为第四方面军,在参加蒋阎冯混战中,失败后溃退到潼关。尔后撤入山西省晋南接受蒋介石改编为第二十九军,宋任军长,这是宋在军阀阵营中的一个转折点。我于1931年参加宋集团任参议,1935 年宋取得冀察政务委员会政权后,我被调任第三十七师副师长,特将我在的所见所闻记述如下。
第二十九军的成立过程
1930 年蒋介石、阎锡山、冯玉祥混战于中原,阎冯被蒋介石以政治军事攻势所击败,阎锡山逃回山西,冯玉祥的西北军由于政治军事失败和内部发生变化,整个西北军系统瓦解,冯只身退入晋南。当时部队的情况,有的是在战场上直接投降蒋介石,如孙良诚部,吉鸿昌、梁冠英、孙连仲的全部、高树勋、池峰城、冯安邦。溃退到晋南的有宋哲元第四路残部,赵登禹、王治邦和受宋指挥的张自忠、刘汝明、吕秀文的残部,及孙良诚的残部,戴守义汤传声团,还有马步芳的残部,冯进入山西后本想纠集残部守住潼关,挽回残局,后感大势已去,只好引退。
蒋阎冯军阀混战结束后,蒋介石忙于在江西对苏区红军进行“围剿”,将华北善后交张学良,张以华北行营主任的名义进驻北平,宋派萧振瀛去北平与张磋商西北军残余改编事宜,经张电请蒋介石允许后,改编为第二十九军。宋任军长,所辖两师。第三十七师师长冯治安,第三十八师师长张自忠。当时由于内部派系和各主要统兵长官的历史背景,存在无法协调的矛盾。如张自忠原不属于宋第四路的派系,在历史背景上属于北洋军阀第二十镇,张 1917年投入冯玉祥第十六混成旅被任为排长。与宋没有直接历史关系,但在晋南西北军残余中他的兵力多,而且基本干部多,是张任学兵团团长时的学兵,内部矛盾比较少。宋为加强其势力、不得不任张为师长。冯治安虽与宋有历史关系,但在历史资历上不如刘汝明。况宋虽有意让赵登再出任师长,但因赵资力浅,而刘汝明虽够条件,但好抗上,宋为师长人选多方考虑。张自忠看透了宋的思想,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只有拉冯治安任师长对己对宋都有利,因此会议中张竭力主张把冯找来充
第三十七师师长,很得宋的同意。但冯因为在混战时缴械投诚,现又在北平闲居,空手重掌实权,军中有些不满,其中最显著的就是刘汝明部,因为受编制的限制将刘部编为第三十七师的一个旅,以李求金任旅长,刘调任副军长,但实权还握在刘手中。刘当时没有出路,不得不依附于宋,在思想深处对冯任师长是不满的。冯接任后不久。以访问为名到刘部视察,借此联络感情,根本不敢提是检阅刘部,刘在表面上还是欢迎,但待冯进入刘司令部后,刘的干部就将写有的标语,贴在冯的汽车上。刘也没有请他给部队讲话。宋感到这种情况,为了扩大力量,借此也可缓和内部矛盾,便派人与张疏通,才将刘汝明残部改编为暂编第二师,刘任师长,这一风波才告结束。
第二十九军的内部情况
第二十九军原属于西北军系,但由于指挥系统关系,内部存在着宋派和小派系的矛盾,这是必然的。尤其第二十九军的成立情况复杂,再加上各将领带兵的手段皆各有不同,也造成了内部不能够团结一致。宋哲元对于整体管理是有意见的。如1936年双十节,宋在西苑检阅部队后,在第三十七师师部召集全军团级以上军官讲话时说,大家终日忙于训练,很辛苦,现在政委会积存一批款给大家分分,但分是有等次的。“第四路(也就是宋的基本部队)的是股东,参加喜峰口抗战的也算股东,其余后来参加这个团体的都是雇员,雇员与股东就不能一样了”。意思就是说“有官让他们先当,有钱让他们先分、多分”。因此在分钱时旅长每人3000元,团长按年资,任职三年的3000元,任职二年2000元,任职一年1000元,营长也是按年资三年者1000元、二年者800元,一年者600元,参谋长都是外边请来的各1000元,所有的副职都没有。这时我任第三
十七师副师长,冯治安为照顾我的情绪,叫军需给我送1000元到家。散会后大家就议论纷纷,常以宋的这句话作为笑谈,谁是股东谁是雇员,甚至有发牢骚说:“等打仗再说,我们小伙计的命是卖不了的。”
第二十九军高级将领的统驭手段除具有宋哲元的特点以外,各自都有另一套方法手段,如冯治安由于第三十七师的组成比其他各师情况复杂得多,冯治安为了巩固其空手而得的资本,手段圆滑,广交党羽,拉拢与己有关系的人,在他的吃饭桌上可说是终日宾客满座,我当时就是其中的一个。有一次他约我和王锡町等到部队视察,返回后他问我有何感觉,我说最重要的感觉是军心不稳定,尤其是官长们思想不安,如到王治邦旅,冯介绍我给王部队讲话,事后有人说:“冯一定是想叫许长林接王的旅长。”我怕影响冯的内部不安定,不久借故家中有事,回北平去了。冯还说我不愿帮忙。冯治安金钱看得重,又想维护他的势力,采取姑息养奸赏罚不明的手段。1945年夏季日军进犯鄂西南,第五十九军放弃刘侯集、武安堰不战而退入南漳的西北深山,陷冯总部于危险境地;第一七九师星夜赶到,掩护了冯总部安全撤退到马良坪。因为总部有一部分屯集的私盐未能运出,有一些人想去搬运,被火线上部队制止,因而冯总部人员在冯面前挑拨说:“第一七九师不叫去运回存蓄的食盐,都被他们抢了。”冯因私盐损失而愤恨第一七九师。但若没有该师的坚强抵抗日军,连他的小老婆沈丽英也逃不出来。他为了缓和总部一些人的情绪,下一指令说第一七九师是“战斗力强,纪律欠佳”。这是冯治安赏罚不明的具体表现。
师与师之间由于宋哲元待人有成见,这就造成部队间的相互歧视。如1937年11月间,冯因为袒护战地潜逃的第三十七师师长刘自珍,宋冯间发生了矛盾。这时冯借去开封治病,暂时脱离了职务,渡过黄河召集第七十七军师长开会,我以副师长的身份参加了会议。散会后,我因汽车油不够返回驻地,向第二十二师师长王长海商洽暂借一点,王当即以讽刺的口吻说:“你们师长(指冯治安)是主席,还没有汽油吗?”。我当即反驳了他一句:“你们分赃时没有我的事,而你们宗派之事,到迁到我身上来了,借不借由你”,他看到我动了气,笑脸说:“我们是好弟兄,与你开玩笑呢。”他马上叫人送来一桶汽油。这件事虽小,但说明其内部的矛盾是存在的。
宋集团的腐化生活
在冯玉祥统治西北军时期,他感到北洋军阀的失败大多是由于军队腐化造成,他感到不能再蹈覆辙,因而管制较严。打出“烟酒嫖赌在所必戒,守纪律真爱民在所必行,此十余字为治军性命根本之事”作为军中禁律,违者必惩,决不失言。如1927年北伐时期,冯玉祥驻在新卿车站指挥作战,发现韩占元军有四个连长集赌,结果旅长张异成撤职,团长张振华关押狱中。1930年阎锡山与冯玉祥准备与蒋介石混战。冯驻在潼关,在参议室发现有纸烟味,他召集官长讲话说:“你们不要认为快打仗了,十字禁令可以废除了,我告诉大家,我活着一天,把我粉身碎骨我也不投降你们”。但到蒋阎冯军阀混战,西北军失败后,残余部队被蒋介石改编为第二十九军,脱离了冯的指挥,十字禁令已成废纸。我追随冯玉祥近三十年,小心谨慎,不敢违犯,脱离冯后肆无忌惮的放纵自己,烟酒嫖赌无一不沾。第二十九军腐化生活已在军中公开,毫无避讳,谁要守身自活,别人说你傻蛋,不合潮流。当时军中上行下效,乌烟瘴气。据我所见,宋哲元可说
是以身作则,但他经常不驻在防地,来往太原、北平。据说有一次在太原山西饭店和孙殿英等山西将领及太原大商贾推牌九,输赢都在几十万,孙殿英因一张王牌赢了一个商贾20万,这个资本家回去上吊而死。
冯治安姑息养奸纵兵扰民
1937年七七抗日战争爆发后,第三十七师自津浦线马厂向南遗退。炮兵营营长赵子平沿途强拉民间骡马,有人向冯治安报告说炮兵营纪律太坏,冯说“现在这种情况讲什么纪律,拉几头牲口算什么,我们不拉也给日本人留着。”因此赵子平更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在战争中吞食马粮,到处搜刮农民粮草充马食,不但不给分文,连收粮条子也不开。有人向冯告发,冯即对赵说:“你大烟少吸点不行,给我留点说话的余地。”却不提他强征民粮之事。赵子平见了我说:“我吸大烟是公开的,军长(指冯)却叫我少吸一点”,猖狂已达极点。他的一个连长在运河区因强征马粮,逼一位老大爷上吊而死。
1943年冯驻在鄂西南漳孙沐峪时,有一天他和小老婆出外散步,有一位老大娘跟在后面喊冤,说有兵强奸她的女儿,冯置若罔闻,装听不见,问随从副官王柱洪,“那老婆子喊什么”。副官具实报告,冯不但不追查,反而对王说,“谁抢了她的鸡,给她鸡钱”,就这样支吾过去了。(1963 年2月)
作者系原国民党第二十九军第三十七师副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