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身为亡国公主,我从坐进和亲花轿的那一刻就知道,我会经历怎样的屈辱折磨。
和亲队伍到达草原后,便被守卫拦了下来。
这一拦,便是从清晨拦到了天黑。
「这便是匈奴人的待客之道吗?王后的轿子,他们也敢拦。」
侍女琥珀坐在我身旁,边替我暖手,边打抱不平。
我坐在那里,瞧着自己冻得发紫的手心,淡淡一笑:
「他一个质子,把赵国所有王室几乎都杀光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所谓的待客之道呢?」
「这才哪到哪儿啊。」
琥珀的手一顿,眼里泛了泪,却是再也不肯说话了。
我本以为,还要继续在轿子里坐上一夜。
可很快,刀箭划破夜空刺入皮肉的声音,就这么传了出来。
许是大家一路日夜奔波太累,被士兵杀死的时候都还在睡梦中。
因此惨叫声并没有持续太久。
听着外面的动静,琥珀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我抽回有些颤抖的手,掩盖在袖子里。
随后走出了轿子。
甫一出轿,便有箭对准了我。
男人坐在马上,身形散漫不羁却难掩高大健壮。
一双厚实有力的手毫不费劲地将弓拉到最大。
「王上这是想在新婚之夜便杀死臣妾吗?」
我冷眼瞧着他,手紧紧攥成拳头。
他还没说话,倒是身边的一个将领阴阳怪气起来:
「新婚之夜?我们匈奴尊贵的王后才会有这新婚之夜。」
「林妃娘娘,您一个破落公主,配有吗?」
林妃。
我自嘲一笑。
大婚当日由王后降为妃子,我大概是有史以来头一个吧。
就在这时候,一支箭终于挣脱束缚,朝我飞了过来。
箭越过我的头顶,稳稳地钉在了花轿上。
我与那马上的男人对视,他的眼皮轻掀,不耐地对我说:
「走过来。」
话音刚落,他便又抽出一支箭,搭在了弓上。
此后,我每走一步,他的箭便射出一支。
第一步,箭打落了我头上的步摇。
第二步,头发上的珠钗被打落,精准地插进了想要逃跑轿夫的脖子上。
第三步,我的嫁衣被箭刺穿,斜斜挂在肩膀上。
......
第十步,我的耳环被击落,双耳鲜血淋漓。
等走到拓跋征身前时,我仅剩一件小衣,身子被散乱的头发所包裹。
我浑身颤抖,却一直死死盯着他。
拓跋征却很新奇的样子,俯下身来,将弓搭在我下巴上。
然后抬起我的头,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身边的将领见他不说话,便自以为是,大手摸向了我裸露在外的肩膀。
可却被琥珀中途撞了过来。
她红着眼睛,朝那人大吼:
「我赵国皇室公主,岂是你这下贱蛮夷能碰的!」
将领气极,拿起手里的刀就要刺过去。
「琥珀小心——」
我刚想把琥珀拉过来,可手却不及那人的刀快。
刀又不及男人的箭快。
拓跋征拦下了那人。
我惊魂未定地握住琥珀的手,轻声喘息。
拓跋征盯着我看了许久,随后转头看向琥珀的眼睛。
他突然出声:「难怪叫琥珀,这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真好看。」
男人哑着嗓子。
「桑多,把她的眼睛剜了,去喂羊。」
桑多便是刚才那位将领。
他把琥珀从我身边拽走,我们的手就这样分开。
我震惊地回头:「她是我的贴身婢女,王上为何要如此对她?」
我恨恨地望着男人那冷漠的双眼。
此时的琥珀已被人按跪在地上,那亮得发光的刀,马上就要刺入她的眼睛。
「求我。」
男人突然出声。
我抬起头看他。
「跪下,磕头求我,我就放了她。」
草原的冬天总是风雪漫天,我双眼含着热泪,要落下时,却被雪花覆盖。
「公主!您不要下跪求他。」
琥珀跪在地上狼狈不堪,可双眸依旧坚定。
「我们身为赵国人,就算是被他们杀至最后一人,也绝不会向他们求饶!」
她嘶吼着挣扎起身,将桑多手上的匕首抢过,狠狠扎入了自己的心脏。
鲜血流了满地,便是雪花想盖也盖不住。
「琥珀!」
我哭着扑向了琥珀,手摸着她的伤口。
想拔刀,却怕拔刀之后血流的更快。
「殿下,我死了您不要伤心。」
她流着泪握紧我的手。
「我是回不去家了,可是您......一定要回家,平平安安地回家去见他......」
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我瘫坐在地上,抱着琥珀的身子泪流不止。
「啧。」
男人轻笑下马,蹲下来掰着我的脸。
冰冷的手指缓缓擦着我的泪。
然后对我说:
「我在赵国皇宫住了近十年,宫里人人都说,赵国有双姝。」
我抬起眼来瞧他。
「公主林皎最擅琴艺,琴音所到之处,百鸟聚集,经久不绝。」
男人漫不经心地说着。
「郡主江月善舞,皇宫每每祭祀及宴请之时,她都会献上一舞。」
提及此事,拓跋征盯着我,却像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
「郡主一舞名动上京,贵族子弟纷纷求娶。」
男人默默地说着自己听过无数遍的话。
我皱着眉,不懂他说这些是想作何。
「我虽在赵国十年,却一次都不配见到。」
「公主殿下,既然郡主已为国身死。」
他眼眸幽深,发狠地捏住我的下巴。
「那你就来为我们跳支舞吧。」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对待一个舞女,目光冷漠而又轻蔑。
拓跋征让我如此穿着去跳舞。
我屈辱地紧抿双唇,没有出声。
他后面的众多将领和妃子倒是齐齐笑了起来。
其中一名妃子笑着扑到了拓跋征的怀里,然后道:
「王上您看,林妃姐姐的衣裳如此应景,不如就让她跳一曲脱衣舞吧。」
众人哈哈大笑。
火把的光映在他们脸上,显得更加面目可憎。
「对啊对啊,这脱衣舞本就源自赵国,这赵国的舞,肯定得由赵国人跳才好看啊!」
我颤抖地支起身子,站了起来。
目光决绝地盯着拓跋征:
「我不会跳。」
身旁的妃子脸色不善:「是不会跳,还是不想跳?」
我没有理会,只是笔直地站在那里,尽管衣服残破不堪。
赵国皇室的尊严,不容任何人践踏。
拓跋征脸色阴沉,狭长的眼睛散发着寒意。
突然,他笑了。
俊秀的脸上弥漫着迷人的笑意,一旁的妃子看呆了。
「不想跳就不跳。」
众人惊讶于他的好说话。
却在下一秒,又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既然不跳,那就去睡羊圈。」
那天晚上,我托起沉重的身子,背着琥珀的遗体。
一瘸一拐地往羊圈走去。
我被大雪底下的石头绊住,跟琥珀一起倒在了地上。
身子被冻得浑身发抖,双耳上的血也早已凝固。
就在我站起身,想继续背起琥珀时。
熟悉的箭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利箭将我本就摇摇欲坠的衣带割开。
霎那间,衣裙滑落。
从此以后,我的身上再无遮蔽。
2
寒风中,我被一温暖的触觉惊醒。
一只刚出生的小羊,努力睁大双眼,舔着我的身子,想要将我唤醒。
我睁开眼,躺在杂草堆里,看着身上所披的羊皮。
是从它妈妈身上扒下来的。
那是我如今唯一的一件衣裳了。
我自嘲一笑,前些日子受尽屈辱折磨时,我没有哭。
可如今,看着这漫天的飞雪,我的眼睛模糊了。
朦胧之际,我透过泪光看到了去年皇宫的下雪天。
那个时候,我逃了太傅的课,去御花园跟宫女一起打雪仗。
即使身上被打了一身的雪,可穿着大氅、带着小暖炉。
再冷的天也是暖乎乎的。
停在眼眶的泪还是流了下来。
我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高大的皇宫也变回了冰冷的草原。
我浑身不停地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痛的。
低头看着自己赤裸身体上的青紫,屈辱感又涌了上来。
昨日,拓跋征喝醉了酒,经过羊圈时,想要强迫我。
我在他脸上用指甲划了一道。
之后,他就将我赏给了几个亲随。
那四个人,化成灰我都认得。
我没有衣服,他们动作的很快。
那一刻,我一度想咬舌自尽。
就在关键时候,羌族大兵来犯,他们去抵挡,这才救了我一命。
脑海中的画面挥之不去,我想尽力甩掉,可熟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靠,昨天那小娘们儿没尝到,今天我必须找补回来。」
听到这声音,我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绝望地环顾周身,除了几只正在吃草的羊,还有几个小草垛。
竟连一个可躲的地方都没有。
「赵国的郡主咱尝过了,也不知道这个公主怎么样。」
我顿住了。
「嘘你他妈小点声。当初王上让我们不顾一切把那个郡主找出来,我还以为王上是在赵国跟那郡主结了怨,想当面杀她。」
「所以才想在她死之前先快活快活,谁知道王上是看上她了?」
手中的杂草被我紧紧攥在手里。
「哈哈哈说来那郡主真是身娇肉贵,老三刚下来,老四还没吃上肉呢她就断气了。」
淫笑声不断传来,我紧咬嘴唇不敢出声,任由眼泪滑落。
「好歹王上被我们骗过去了,说郡主以身殉国放火把自己烧死了,要不然咱都玩儿完!」
我怎么会忘呢?
她为了掩护我和太子,自己奋不顾身地跑了出去。
她是怎么死的,我都记着呢。
那恶心的笑声越传越近,我的下场,也已经预料到了。
我认命地闭上了双眼。
「参见卓娅夫人。」
那天让我跳脱衣舞的妃子走进了羊圈。
她将蜷缩在地上的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脸上满是幸灾乐祸:「你这公主,过的还不如我屋里的洗脚婢呢。」
我不欲理会她,可卓娅却恼羞成怒。
她一把拽住我脖子上的粗麻绳,使劲将我提了起来。
我惊慌地捂住身上唯一可以遮蔽的羊皮。
「该看的、不该看的,我们整个草原还不是都看遍了?你捂个什么?」
卓娅的婢女嗤笑地说着。
是啊,有什么用呢。
卓娅走在前面,任由婢女拉着绳子拖我走。
一路上,放牛的牧民、巡逻的士兵、骑马的贵族子弟、伙房的小厮。
我被看了个遍。
我所到之处,是他们毫不掩饰的肮脏眼神,是他们持续不断的淫笑浪语。
而我,只能像个畜生一样,被牵着走。
......
「顾太傅,那个小侍卫大冬天里就披个羊皮,他不冷吗?」
我爬到墙上,看到不远处院落里,一个人躺在羊圈里。
「他的脖子上,为什么还挂着绳子?他做了什么错事,要这么对待他?」
「打个板子也比这个强啊。」
我十分不解。
如果是我的话,我宁愿死,也绝不会受这折磨。
彼时的顾照虽年纪轻轻,却早已身居高位。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却展现出了不同于以往的悲悯。
「无论是在我赵国、匈奴抑或是其他国家,凡为质子,必受牵羊礼。」
「就像畜生一样,没有尊严,备受屈辱。」
他淡淡向我解释。
「不可废除吗?」
「延续了上百年的旧例,如何能轻易废除。」
年轻的太傅摇了摇头。
顾照没有说的是,他向皇上提议过,可被严词拒绝。
「皇上,这样罔顾人伦的旧例,为何还要保留。若是将来赵国落难,皇子公主也要如他们一样吗?」
「只要朕的赵国一直保持强大,皇子公主就会一直金尊玉贵下去,又怎会受牵羊礼呢?」
听到顾照说牵羊礼不可废,我有些郁闷。
随后,我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又把暖手炉包裹起来。
让小太监给那质子送了过去。
收到东西的质子似是心有所感,抬头望了一眼我所在的宫墙。
那冷冽坚硬的眼神,跟昨晚的一样。
思及往事,我咬紧牙关。
牵羊礼。
拓跋征是想让我经受一遍他所经历的一切啊。
3
「去,把王上叫来,就说我邀他一起射箭。」
卓娅让人将我绑到了一根柱子上,当靶子。
「夫人,这个还留不留啊?」
绑我的其中一名侍女,拿着羊皮问卓娅。
女人喝着热热的羊奶,状似随意瞥了她一眼道:「随你。」
侍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羊皮盖在我身前,然后将我跟柱子绑在一起。
可下一秒,鞭子却落在了她的身上。
「把这个狗东西也给本夫人绑到那里当靶子。」
我看着脸上被鞭子抽出血的那名侍女,心里不是滋味。
可我现在这个样子,又能做得了谁的主呢。
拓跋征派人来,说他现在正处理公务,待会儿再来。
卓娅便召集了拓跋征的其他嫔妃,会射箭的、不会射箭的,她全都请了过来。
不过才一刻钟,我的双腿便中了两箭,脖子也被利箭划伤,温热的血一滴一滴顺着身子滴在了雪上,开了花。
好痛......
眼泪和冷汗随着鲜血一齐滴落在地,我的视线逐渐模糊。
我突然想起,之前定国公府世子、太傅的哥哥顾淮,来宫里教我们武课。
他举起手中的弓箭,只一个转身,便将空中大雁的那唯一的一支异色羽毛射下。
随后顾淮指责自己的侍卫,为了博贵人一笑,将那兔子四腿和双耳全钉在靶上的行径。
「万物皆有灵性,既然不可避免一场伤害,那直接一箭了结便是,何必如此肆虐折磨。」
可就是这样一个爱护生灵、在战场上尊重对手的人。
却万箭穿心而死,就连尸体也被反复鞭笞,死不瞑目。
「哎呀!张妃姐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看看林妃姐姐被你伤成什么样了。」
卓娅幸灾乐祸地开口。
张妃嘟着嘴,将弓扔到了地上。
「又没射死她,妹妹这么夸张干甚?」
就在这时,拓跋征处理完公务,走进了靶场。
我摇摇欲坠,拼命强撑才没有晕过去。
他就这样沉默地看着我。
拓跋征突然觉得这林皎有些意思。
她这几天受到的折磨,莫说一个金尊玉贵的公主,就是一个普通男人都可能会捱不过去。
没想到,她竟还能撑着不自尽。
柔弱,却坚强。
他本来想着,用不了几个时辰,这公主就会自尽而死。
可已经好几天了,她的眼睛一直透露着想要活下去的信念。
他反而立时三刻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她了。
卓娅见拓跋征的眼睛一直放在我的身上,生气得很。
于是将箭头对准我的心脏,蓄力把弓拉满。
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想到了一个计策。
我用余光瞥了一眼拓跋征,然后紧闭双眼,等待死亡的来临。
一,二,三......
对敌人仁慈尼玛呢,看过来看过去还是中专文化水平的恋爱文
不如自杀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