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下旬的时候回了一次老家,主要是几个发小要搞什么同学聚会。您可别说笑,这可还是小学的同学聚会,您说能有多大意思吗?但也碍于几个发小的面子,反正也有点时间就回了一次老家。
到家的当天,发小阿军就到了我家,虽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光屁股发小,几十年之后却已经不是邻居了,阿军已经在镇上买了房子,儿子、如今孙子都有了,已经成了我们村里的“街上人”。
虽然他是街上人我是乡里人,但小时候那种单纯的友情却没变,这么些年来,只要我回了老家,比我稍微大一两岁的阿军都会主动来我家看我,有时候我没有开车回去,他也会主动负责我的接送,或者直接丢一辆车在我家。
阿军一进屋就和我老父母打了个招呼,调皮地告诉我父亲说,隔壁村的某某老人前几天去世了,您知道吗?
惹得我老父亲伸手就在他头上一个“丁工”——当然,是那种装模作样地打。因为我父亲70岁前后生了一次病,当时心里很有点害怕,反正就是留恋自己的子女儿孙,舍不得死的心情吧。
后来却又出乎他自己意料地康复了,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七年,阿军每次都以那个事来取笑老人家。
阿军和我父亲嘻哈了几句就扯着我到了地坪里,兄弟俩点上烟,他凑到我耳边说,虽然你刚到家,但今晚有一场酒需要你出席做陪客,你路上没有休息好就先睡个觉,到时候我来接你。
见他说得神神秘秘的,我心里也来了兴趣,什么样的人需要我去做陪客呢——并非是我自己认为自己有什么大面子,主要是我常年在外,在老家基本都是销声匿迹的人,我去作陪并不能显得对客人的尊重啊。
阿军见我如此发问,也没有绕弯子,直接告诉我说,今晚就你我兄弟,还有春燕和她丈夫,主要目的就是宴请一下春燕,因为小军的小儿子在北京上大学,经常得到春燕的照顾,这一次她回了老家,自然应该礼尚往来。
我这才似乎明白阿军的意思了。
春燕也是我们的小学同学,只是她和我们大家已经几十年没有什么联系了。小学之后去了县里读初中,然后是高中,最后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一辈子就在北京发展,据说还是个女强人,在京城也是副厅干部了。
阿军的话,一下子将我的思绪拉回了将近四十年前……
那时候我们都是刚开始上学的年龄,春燕原本不是我们村的,只是她父母都是下放到我们村的知青。生下春燕没多久,春燕的父亲就调回了县城,不知不觉已经六七年了。
我是那一帮上学孩子里年龄最小的,大家基本都比我大那么一两岁,也就是家里没有人管,刚好一年级老师又是我家婶娘,跟着堂哥和大家去学校“玩”,就那么赖在学校不走了。
那时候的春燕就是个小美女,学习成绩也不错,几乎每次考试都是班上的一名,她母亲虽然也在学校当代课老师,一个人微薄的工资,负责起母女俩的生活也算是挺窘迫的。
我父亲在公社上班,母亲也在社办企业,虽然工资未必有多高,好歹是每个月都有点现金收入。相比靠种地吃饭的乡亲们来说,确实算得上优渥很多,至少那时候就能偶尔买颗糖买个饼吃点零食。
我的年龄虽然是班上最小的,但成绩却只比春燕差那么一丢丢,偶尔还能冒一下头压她一次,只是或许是太小太爱玩,显得很不稳定。
所以,在大家眼里,我们俩就是班上的“金童玉女”,从小就有点“高冷”性格的春燕,对我也视乎另眼相看,至少我能借用一下她的铅笔和橡皮,当然,我同样也会分一些零食给她。
当时我们村的村小学是一所完全小学,也就是从一年级到五年级都有,甚至五年级还有两个班,附近三几个村子的孩子可能都要来这里上五年级。
我们慢慢长大,一转眼就到了五年级了,按照惯例到了五年级就得分两个班。那时候的老师也比较实诚,成绩好的学生不能全部分到一个班上,我和春燕是班上的一名二名,毫无疑问就被分到了两个班上。
但虽然不在一个班了,我们的友谊还算是在持续,放学后也会经常“偶遇”,互相介绍一下自己班上的学习进度,以及老师教学的细节,甚至包括老师画出来的重点。
那时代,真的是好纯洁,即使彼此就是“竞争对手”,但从来没有想过要用隐瞒知识去超过对方,更愿意用公平的方式来决斗。
只是我们那一届,邻村出了个“神童”阿远,他也是我们村小学那么多年唯一一个后来考上北京大学的人。阿远分在春燕一个班,春燕占据了四年的一名理所当然地让了出来。
但我们班上来的都是“吵包经”,也就是农村人的一种形容,嗓门大,学习却一团糟那种,没有了春燕的压制,我轻松就能保持住一名的荣誉,让春燕郁闷了很久。
眼见得小学就要毕业了,对我们来说,五年级之后的初中有很多选择,最出名的可就是县里的一中,还有七中和八中,都是县里的重点高中,只是离我们乡都有好几十公里,我们都没有去过而已。
如果考不上那三所中学,那就只能读公社的中学——那时候已经开始把公社叫乡镇了,只是我们都还是习惯于叫公社中学,离我们村大概有两三公里的样子,中间还隔着一条河。
五年级的第二学期,孩子们都在紧张地复习,在那时候我的心里,其实一点压力也没有,如果能考上县一中那就去,考不上的话我就读乡中学,其他的七中八中我都不怎么在意。
有一天放学后,大家背着书包回家,刚刚下了学校的小坡,男孩子们就直接朝河边跑去游泳,我当然也不例外。可春燕却把我喊住了,说是让我等一下,她有事情和我说。
那时候的农村孩子很喜欢“拉郎配”,早些年我和春燕就是经常被大家取笑的对象,如今算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其它小伙伴当然是哄地一声起哄了,小军几个更是唱起了顺口溜。
要是换做以前,素有“小辣椒”之称的春燕肯定会犀利地反击,可那一天却没有,等阿军他们一伙人走远了,她才拉着我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说:
她的爸爸突然联系了母亲,希望能把春燕接回县城去读书,那样就能轻松上县里的重点初中和高中,将来上大学的希望就更大了。
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啊,我自然在一旁极力怂恿她去县城上学。可春燕最后却吞吞吐吐地告诉我,她妈妈不大想回去。主要是这么多年来,她爸爸不怎么回来看她们母女,妈妈心里一直有点怪罪的意思。自己想去县城找爸爸,却又不知道怎么才能去。
这也难怪春燕会来问我,因为我父亲在乡里上班的缘故,县城倒是经常去,一来二去我也挺“熟悉”的,经常在小伙伴中间说起县城的事。其实大家都不知道,我自己也没有去过,那些见闻都是从老爸那里听来的。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大胆子,见春燕很想去县城找父亲,说是请他转个弯回来给母亲说几句好听的,那不就一家人能够团聚了么?
我第一反应就是告诉春燕,我们镇上每天都有一趟班车去县城,车站就在县城口,下了车直接走就到了你爸爸上班的单位。
可春燕又犯愁了,虽然知道了怎么能找到爸爸了,可坐班车还要钱吧。我见她垂头丧气的,也明白她不可能有钱,便让她不用担心,我想个法子给你弄车费。
那天回到家,我就在家里的衣柜里翻出了母亲的钱包,其实也就是一块手帕包着的钞票而已,一直藏在衣柜的暗格里,我也是偶然间才发现的,却从来没有去“偷”过钱。这一回为了春燕,就从母亲的钱包里拿了一张五块的,然后又包好放回去。
后来,春燕就用那十块钱去了一趟县城,反正他父亲突然见到女儿出现在自己眼前,也是吓了老大一跳。
春燕却说坐车的钱是自己几年来学校的奖金,这个解释也算过得去,那时候每个学期的前三名都会有五毛两毛一毛的奖金,外加几本本子和奖状之类。
春燕的父亲当天就跟着女儿回了我们村,应该也是和春燕母亲说了很多好话,然后就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去县城了。
自从春燕去了县城后,我记忆中应该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至于“偷”来借给她的5块钱,家里也没有看到我花在哪里,最后还是母亲自认为记错了数,就那么糊弄过去了。
想到这里,我的思绪才拉回到现实中。一转眼过去了三十多年了,这些年也确实陆续听到春燕的一些消息,大概是她后来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刚好又认识了邻村的阿远,曾经是小学同学的他们就在京城成家了。
后来这些年,夫妻俩都一直在北京发展,据说春燕已经是副厅级干部了。
我甩了甩头,似乎想甩开脑海中几十年的那些旧事,和小军随意扯了几句,也答应今晚去见个面。
下午五点左右小军就开着车来接我了,然后就到了镇郊的一家私厨,这也是近些年流行起来的,据说是小柴火灶做出来的饭菜更香。我其实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但回到家了,那就一切听小军安排。
我和小军刚进屋,后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估摸着应该是客人来了,小军赶紧回头去迎接。
一男一女从车上下来,身上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明明挺低调的,却就是让你有点与众不同的感觉。我估摸着,眼前这两人应该就是春燕和阿远了。
仔细打量了一阵,确实依稀能认出春燕的模样,倒是对阿远没有任何的印象。
春燕夫妻和小军这个主人稍微寒暄了几句就朝屋里走,很自然就看到站在门口肃客的我。这也是我特意这么做的,说句心里话,主要还是考虑这样更便于观察对方的神情。
春燕看到我一开始似乎没有在意,几乎就要从我面前走过去了,但随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像触电一般地抓着我的手说:你是小关……
我自嘲地笑了笑,对她们夫妻客气地说道,不错,就是我,也算是老同学了,想不到你还能认出我来。
春燕朝身后的阿远招了招手,两口子站在我面前,然后指着我介绍起来,说这就是我一直和你说的小关啊。
说完又不好意思地对我说,不好意思,虽然你比我们都小点,但现在叫你小关也有点唐突了。
我示意不打紧,阿远也是不瘟不火地和我打招呼。看得出来,这个醉心于技术的老同学,在交际上并不很擅长,我也相信,在他们家里肯定是春燕当家。
春燕一定要拉着我坐在一旁,倒是弄得我有点尴尬。春燕却似乎很坦然,对我和小军说,大家都是老同学了,就不要扭扭捏捏,这次回来就是来叙旧的,真想不到能见到小关。
酒席间,小军自然对春燕夫妻说了很多感谢的话,说多亏两位老同学的照顾,孩子在北京才少了很多麻烦。
但很快就被春燕打断他的话头,说我们在座的四个人,还需要说这些客气吗?如果说到钱……
春燕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继续娓娓说道:我还欠着小关5块钱了,想不到快四十年了,竟然还欠着他的“债”没还上。
我赶紧向她抱拳告饶,心里却还是感受到很多的温暖的,这句话能从她嘴里这么自然地说出来,也就说明确实没有忘记。
那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临走前,春燕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让我有时间多联系.反正她现在已经退休了,也没有什么顾忌了,如果你们有时间到了北京,可以当个导游还是没问题的。
看着她们夫妻离去,我和小军对视良久也没有走,四十年的同学,当时那么青涩单纯的人,如今再见已经两鬓苍霜。当年的那份纯粹感情,变了吗,还是没变呢?
我想我是海
写得不错,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