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怎么还没对象?都当兵几年了!"连长王建军拍着我的肩膀说。我羞赧地低下头,谁知这句话却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1983年的秋天,钢厂家属院的筒子楼外飘着煤烟味,远处高炉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我家那间十几平米的房间,破旧的衣柜占去四分之一的地方,剩下的空间挤着一张双人床和一张单人床。墙上的墙纸都发黄剥落了,露出斑驳的水泥墙面。
爸爸是钢厂的车间工人,整天和机器打交道,手上的茧子厚得像树皮。下班回来时,工作服上总是沾满铁屑和机油。
妈妈在纺织厂做织布工,经常加班到深夜。她说纺织车间里总是灰尘飞扬,噪音震耳欲聋,可她从来不抱怨。
那天晚上,爸爸坐在床沿上抽着烟,昏黄的灯光下,烟雾缭绕着他疲惫的面容。"当兵去吧,小强。你大哥上不了学去了煤矿,你要是也去工厂,这辈子就这样了。"
妈妈在煤油灯下缝补我的衬衫,针线穿过布料的沙沙声格外清晰。我注意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妈,我......"我张了张嘴。
"去吧,"妈妈打断我的话,"趁着年轻,多闯闯。"她的声音有点哑。
就这样,我背着那个补了又补的帆布包,踏上了去部队的火车。包里装着妈妈给我准备的两身旧衣服,一双解放鞋,还有一包红糖。
火车轮子哐当哐当的声音,像是在敲打着我忐忑的心。车厢里挤满了去当兵的年轻人,有人在唱歌,有人在聊天,我却靠着窗户发呆。
分到通信连当报务员,开始可把我愁坏了。报务室里机器的嘀嗒声此起彼伏,别人飞快地敲打着电键,我却总是错漏百出。
"这么简单的电码都发不好,你是猪脑子吗?"教导员李国强第一次见我就是这么说的。他个子不高,但嗓门特别大。
我心里憋屈,晚上躲在被窝里抹眼泪。白天训练时手指都磨出了血泡,可还是坚持练习。天不亮就爬起来,晚上别人休息了,我还在那里敲打。
李国强大概看出了我的倔劲,一天夜里偷偷塞给我一个破旧的笔记本。封面都磨破了,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
"这是我当年总结的。记住,咱们发报就是要一丝不苟,责任重大。"从那以后,我跟他就成了无话不说的铁哥们。
1985年春天,我因为发烧去了医务室,遇见了新来的护士张美玲。她扎着马尾辫,穿着白大褂,眼睛弯弯的,说话轻声细语。
"别动,我轻点。"她给我打针时的手真的很轻,可我的心却重重地跳了起来。
王建军连长像是开了天眼似的,老拿这事打趣我:"看你这个呆样,准是想护士了吧?"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他推了我一把:"去啊,约人家看电影,发什么呆!营区后面不是有露天电影吗?"
可这事并不顺利。美玲的父亲是县里机关干部,知道我是个农村出身的大头兵后,直接把门摔上了。
"我女儿不能嫁给你这样的人!"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
美玲哭得眼睛都肿了,可还是偷偷跑来跟我见面。她说:"我不管他们怎么说,我就认准你了。"
"你要是真喜欢美玲,就得有点出息。"李国强指点我,"现在部队也在改革,多学点文化没坏处。"
我开始报名县城职工夜校,学习会计。每天训练结束后,骑自行车走十里地去上课。冬天的夜晚特别冷,风吹得脸生疼。
美玲也没闲着,白天照顾病号,晚上跟我一起看书学习。有时候下大雨,她就打着伞在校门口等我,我们就挤在一把伞下回营区。
她常给我带些水果,说是补充营养。有一次,我发现她手上的冻疮,心疼得不得了。
1987年,我们终于结婚了。婚礼在营区大礼堂办的,战友们七手八脚帮忙布置。李国强和王建军还特意去县城买了一台老式录音机放歌。
妈妈带来了一条红枣,说是要撒喜。美玲的父亲虽然还是板着脸,但到底来了,还带了一个大红包。
1992年,我转业了。凭着会计证书,进了县农业银行。刚开始也是手忙脚乱,晚上做梦都是在数钱。
美玲这时已经怀孕了,可还是经常熬夜陪我核对账目。她说:"咱们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从柜员到主任,再到支行行长。期间还考了研究生,学了金融管理。每次升职,李国强和王建军都从外地赶来庆祝。
最让我感动的是,美玲的父亲后来竟然主动给我介绍业务。有一次,他醉醺醺地拉着我的手说:"我这个女婿,虽然出身不好,但是靠得住。"听到这话,我的眼眶湿润了。
2023年,我刚办完退休手续。收拾办公室的时候,发现抽屉里还放着那本发黄的电码练习本。翻开书页,一股特殊的油墨香味飘了出来。
那些年轻时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练习发报到手指发麻的日子,和美玲在雨中共撑一把伞的温暖,战友们的打趣和支持,还有父母含泪的期待。
昨天,部队老战友聚会,王建军还拿当年的事打趣我:"记得不?就是我撮合你俩的!"我笑着摇头:"哪是你撮合的,分明是缘分。"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夕阳西下,我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年轻人。突然明白:人生就像发报,看似平凡的日子里,也在传递着爱与希望的电波。
那些充满希望的日子,那些并肩奋斗的岁月,那些患难与共的情谊,都像一串串电码,永远清晰地印在我的记忆里,诉说着一个普通人的坚持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