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守寡一年后我回了娘家,前程似锦的表哥竟要娶我为续弦

栀子欢乐 2024-04-05 05:12:40

1

“啪”的一声,一只风筝飞过了墙,掉在凉亭跟前,我让流光取了过来一看。

这是一只蝴蝶风筝,我细看那画作的笔锋,觉得隐隐有些熟悉。

突然一抬眼,不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一个孩子,他脚步蹒跚,眼看着就要跌倒。

我赶忙上前给抱住,孩子身上有好闻的奶香,软呼呼的像一团棉花,巴着我就不肯放开。

“这不是尧哥儿?”

流光有些惊讶,我将孩子抱在怀里,终于想起他父亲是谁了。

那是我惊才绝艳的表兄李落白。

李落白其实也不算我正经的表兄,她是二伯母的外甥,小的时候我就见过他。

只是那时的李落白清冷孤高,谁都不看在眼里,事实上也证明这人确实有孤傲的本钱。

十二岁考上秀才,十五岁中了举人,十八岁便是进士,且还是皇帝钦点的探花郎,二十岁娶了礼部侍郎家的千金姚氏,只可惜姚氏生子难产而亡。

如今尧哥儿也有一岁多,却没有听说他有再娶的打算。

“尧哥儿打扰到表妹了。”

一个清润悦耳的嗓音响起,我抬头一看,不远处的男人长身玉立,着一身青竹衣袍,正缓步而来。

不得不说李落白长了一副好相貌,五官轮廓分明,鼻翼挺拔,一双狭长眼眸凌冽又迷人,既矜贵又冷傲。

有了官身之后的他周身锋芒收敛了不少,待人时也随和了几分,再不像从前那朵高岭之花,让人望之生畏。

“表哥言重了,这孩子长得可真好。”

我低头去看尧哥儿,孩子肖父五官也极为精致,只是奶萌萌的样子,嘴里还在吐着泡泡,看着别提有多可爱。

我将尧哥儿递给李落白,他却抱着我不撒手,嘴里含糊地念着,“香……姨香……”

说罢还凑近了我身前使劲嗅着,双手扒拉在我胸前。

我只觉得衣服上有些湿意,低头一看,衣襟竟然湿了一片,是尧哥儿滴落的口水。

夏日里本就衣衫单薄,又是在自家后院里,我穿得轻薄,衣襟湿了一片后,隐约可见白色小衣上绣着的重瓣青莲。

我猛地抬头看向李落白,他的目光已然转看,就像什么也没发现似的。

“表哥接好。”

我却是脸上一热,赶忙将尧哥儿塞进李落白怀里,带着流光头也不回地走了。

却不知李落白看着我离去的背影,目光幽幽,深邃难辨。

2

换了身衣服后,流光又把那风筝给拿了过来,我端详片刻后,道:“应该是表哥画的。”

二伯母房里就挂着一幅李落白的字画,我从前瞧见过,怪不得会觉得这风筝上的蝴蝶画得眼熟。

流光有些懊恼,“刚才忘记把这风筝还给表少爷了。”

我微一凝眉,谨慎道:“罢了,这两日他们父子都在府里,你抽个空悄悄给还回去。”

自从归家后,我向来深居简出,毕竟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即使再守规矩,也经不起流言蜚语。

只是我不像他们以为的伤情,毕竟曹闵已逝,即使从前恩爱万千,我也不可能总活在失去他的悲痛中。

李落白……

我右手笼在襟前,纤白的手指微微收紧,希望他什么也没看到吧。

没过两日,李落白又带着尧哥儿来了。

“尧哥儿自见过表妹后,夜里都哭闹着唤娘……我没办法了,只得带着他又来找表妹。”

李落白一脸歉然,他看着依然是一副正人君子的端方模样,神情坦然,并无暧昧或者是暗示。

我心下微微一松,便伸手接过尧哥儿,“表哥有事自去忙,我帮你带带尧哥儿。”

尧哥儿软萌可爱,又白白胖胖的,就像年画里的小童子,这样的孩子谁能不爱呢?

我与曹闵婚后几年都没有孩子,一直想要一个,却始终不得。

我这样说,一来是不想李落白往我院子里跑,瓜田李下,难免不会有人说道,还是避避嫌好。

李落白却是微微一顿,我能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落在了我的头顶,带着几分探究和审视,片刻后才缓缓点头,“那就有劳表妹了。”

3

尧哥儿在我屋里玩了一天,下午歇晌时还窝在我怀里睡。

他睡觉时睫毛很长,像个布偶娃娃,我用手指轻轻触摸,他的眼睫便微微颤动。

那一刻,我的心的确是柔软的。

流光站在一旁打扇子,一边与我说话,“小姐,您说表少爷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是想……”

话到嘴边又打住了,我瞥了流光一眼,“切不可妄言。”

李落白是什么身份,堂堂探花郎,如今还在翰林院任职,最是清贵不过,就算他要再娶妻,怎么可能会找一个归家的寡妇?

晚些时候,我将尧哥儿抱去二伯母屋里,并未见到李落白,我心里还微微松了口气。

“这胖小子,沉甸甸的坠手得很,难为你还抱了他一路。”

二伯母接过尧哥儿逗弄几句后,便交给了身旁的丫环,拉着我的手细细说话,“落白小的时候还在府里住过几年,我也只生了两个闺女,所以对这个外甥也是看重的,只他那个时候老成的很,万万没有阿莞你这般活泼好动。”

可不是吗?

二伯母提到从前,我忍不住唇角带笑,记忆里也有了初次瞧见李落白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我性子野得很,带着弟弟妹妹们爬树掏鸟窝,却困在树杈上下不来,李落白那时刚好从树下经过。

小小的少年清瘦却挺拔,眉眼也是意外得俊秀好看,只是看人时目光冷冷的,总像是隔着距离。

意识到这是初入我荣府的那位隔房的表哥,我便在树上唤他,“表哥,你能在树下接住我吗?”

李落白只是抬头,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你跳吧。”

我心下一喜,忙不迭了理了理裙摆,飞身跳下。

却没想到李落白只是侧身一让,我便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崴了脚不说,手里的小鸟蛋还摔在地上碎了。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再一抬头,李落白却已是走远了,我根本没机会让他赔我的鸟蛋。

后来知道这位表哥喜静冷情,我见着他时也总躲得远远的,没有打过什么交道。

却没想到人生的际遇起起伏伏,我嫁人后没几年就成了寡妇,他也死了妻子成了带着儿子过活的鳏夫。

4

晚些时候我去祖母屋里陪她用膳,老人家便说她最近总是吃不好睡不香,让我去庙里给她念念经求个平安符。

我不疑有他,第二日便坐车去了。

万安寺的厢房里,我依着方丈所言,焚香净手,跪坐在蒲团上抄写经书。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有人撑着油纸伞自雨中而来,黑头方履已被雨水浸湿,连青绿色的袍角都被染成了暗色。

透过如烟雾般的细雨,他站定在廊外,忽而抬头向我望来,那清亮的目光如缥缈烟雨中的一盏明灯。

我只觉得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闪过,手中的毛笔“啪”的一声便落在了纸上,晕染出一片墨色的印迹。

“佛经上染了印迹可是不吉,这篇要重新抄了。”

李落白推门而入,自来熟地坐在了我身旁,还捡起了我掉落的毛笔,扬眉道:“若是表妹不嫌弃,咱们一起抄写,也当是我为祖母尽孝。”

谁是你祖母?

我攥紧了裙角,面色微愠,转身就要离开。

若到这时我还不知道李落白打的什么主意,我这些年也算是白活了。

“表妹,留步。”

李落白的动作更快,起身便挡在了我跟前。

我与他就隔着一臂远的距离,近到我都能闻到被雨水浸湿后,他身上更加溢散的檀香味,仿佛男人的怀抱一般将我密密包裹,我有些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表哥是在戏耍我吗?”

我猛地抬头,一双美目怒瞪向李落白。

他应该是先我一步就来到了万安寺,不然这身上的檀香从何而来?

而祖母却是故意哄我来的,也不知道李落白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她老人家竟然这样帮他骗我?

“表妹误会了。”

李落白脸色一僵,他手指拢在胸前,因为用力而微微泛起了白,那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是我唐突了表妹,我只是……情不自禁。”

5

李落白的话听在我耳边,无疑是惊雷乍响。

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如画面般在脑中闪过。

落入凉亭中的风筝,李落白抱着尧哥儿来找我,二伯母有意无意的试探,连祖母都想着法子在为我们制造机会。

原来这一切当真不是我自作多情,都是李落白有预谋的步步为营。

可是,为什么?

我指尖有些发颤,强自镇定地掩入袖中,目光凛然地看向李落白,唇角被我咬得有些泛白了,但有些话却不得不说。

“表哥,如今我只是一个寡妇,你若要娶妻,多的是名门贵女排队要嫁你,你……”

被李落白这样的人表白示好,要说我心里没有一点悸动那也是不可能的,但我必须认清现实。

“可他们都不是你。”

李落白目光定定地凝视着我,恍惚间我仿佛觉得他已经爱了我许多年,但当他伸手想要挽起我耳边一缕落发,还是被我侧身躲开了。

我脸色微红,便撇过头不去看他。

李落白倒是长叹了一声,缓缓道:“我知表妹现在不肯信我,但日久见人心,我总能让你瞧见我的真心。”

说罢,他退后一步,长长地作了一揖,这才转身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我才回过神来,却仍然觉得一颗心在胸腔里跳个不停。

不是欣喜,只是觉得难以置信。

流光就躲在屋外,这时才跳进屋里对我挤眉弄眼,“小姐,奴婢就说表少爷心里有你,果真没错。”

我现在思绪有点乱,摆了摆手让流光退下,这事我要好好想想。

对婚嫁之事,我向来随心,曹闵也是祖母帮我定下的人家,祖母看人向来不会错,事实也证明婚后我与曹闵确实还算美满。

若不提那总是对我诸多挑剔的婆母,以及事事刁难的小姑,我对这婚事还是满意的。

而今,祖母又觉得李落白是我可以托付的良人了吗?

午间我没有胃口,不想吃东西,便在榻上窝了许久。

夜里,我起身准备再抄经书。

流光端来了素斋,是小米粥和腌黄瓜,酸酸甜甜的小黄瓜入口,原本没有食欲的我,都破天荒地喝下了一碗粥。

流光收碗的时候还佯装不经意道:“这黄瓜是表少爷亲手做的,提前腌制了两个时辰,他说能开胃,奴婢还不信,眼看着小姐果真吃下了一碗粥。”

我瞪了流光一眼,冷哼道:“你是什么时候被他收买的?”

流光讪讪一笑,“什么收买不收买,小姐说的多难听……我与表少爷一样,都是希望您好呢。”

我没再多说什么,沉着脸埋头抄经。

流光又变戏法似地掏出一本字帖搁在桌案上,“表少爷说,这本字帖是他集合了历代文豪大家所长,抄录的几种字体,供小姐鉴赏。”

我都要被流光给气笑了,她这是变着法子在给李落白搭桥呢。

6

虽然嘴里这样说着,但我也将那本字帖细细看过。

笔触大气,落笔沉稳有力,李落白的字迹融合了这些大家的风骨,却又自成一派,若是年少时还稍显稚嫩,但如今挥毫洒墨间,都是自信与从容。

这个男人真的成长了不少。

我原本还在专心抄写经书,但抄着抄着,字体却慢慢有些改变了。

以前我爱写簪花小楷,是因为曹闵说秀气雅致,但到底有些束手束脚,如今放开了写,我竟然觉得胸怀都开阔了几分,越写越快,几乎是一气呵成。

等着天边亮起鱼肚白时,我手中的经书已然抄完。

听着万安寺的晨钟,看着窗外初升的朝阳,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脚步轻快地往大殿而去,准备将这经书供到菩萨跟前。

却不料刚踏出房门,李落白就站在不远处的廊下等着我。

雨收云散,地面还有些湿,他换了一声雨过天青色的长袍,静静立在廊下,如美玉修竹一般。

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缓了下来。

“今日表妹就要回城了吧,我送你一程。”

李落白神情坦然地上前,丝毫没有昨日被我拒绝的窘迫,倒是我还有些不好意思,只轻咳一声道:“不必,等供完经书我自会离开。”

“好巧,我也正要去殿中。”

李落白说完这话,我才发现他手中也握着一卷抄好的经书,不由有些诧异,看来他昨日也不是说说而已。

我踩在青石板上,突然感觉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倒,天旋地转之间一只有力的大手将我揽腰一抱,那沉沉檀香蹿入鼻尖,像是一张密不透气的网将我包裹。

我抬头,目光便撞进了李落白的一双黑眸中,他的眼神幽深难辨,像一汪深湖,像是要将我溺毙其间。

我赶忙撇过头去,却不想伸手就抵在了李落白胸前,感觉到他肌肉紧绷的线条,就像一面结实的肉盾。

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我指间,我不由一阵心颤,还觉得腿有些软,一时站不住便扶住了他的手臂,“……表哥容我缓缓。”

“嗯。”

李落白的嗓音透着一丝沙哑,见我站稳后他便收回手背到了身后,瞧见他唇角几不可见闪过一丝笑意,我的脸顿时更红了。

7

最终我还是和李落白同乘一辆马车返程。

车厢里他也没有不规矩,与我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他举止磊落,侃侃而谈,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探花郎的风采。

这个人是有真才实学的,并不像那些华而不实的贵公子们。

我又想到了曹闵,他最喜风花雪月,红袖添香,婆母纵着他,我也劝不住他,便由着他去,毕竟有家族萌荫,他也并不需要像那些寒门学子般走科举之路。

李落白的家世也不可谓不好,但他依然有一份求学上进之心,果然人与人是不同的。

我正神思恍惚间,马车却是“咯噔”一下停住了,车夫说是辗着石子了。

李落白下车去查探,不多时我便听到车外传来另一道女声,似乎夹杂着惊喜,“落白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这女声娇娇柔柔,又透着亲昵与爱慕,我如何听不出来?

流光爬上了马车来,低声在我耳边道:“小姐,是安阳县主。”

我目光微闪,抿了抿唇,却又忍不住撩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

车外是个穿水红长裙的姑娘,五官明媚张扬,正一脸笑意盈盈地看向李落白,眼睛里几乎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这位安阳县主我也是知道的,永宁侯的女儿,母亲是明月郡主,家世样貌都出挑,也一心喜欢李落白。

只是她爱慕李落白时,李落白早已经娶妻,就算是县主,也没有逼着人休妻的道理。

却没想到峰回路转,李落白成了鳏夫,安阳县主的心思自然就活络起来。

我缓缓放下了车帘,双手笼在袖中,沉沉闭上了眼。

多么鲜活的一张脸啊,安阳县主今年十八岁,比我小上两岁,但别人是黄花大闺女,我却只是个嫁过人,还死了丈夫的寡妇。

我拿什么和安阳县主比?

本也没有那样多的心思,眼下我是彻底歇了那份悸动。

所以等到李落白再次步上马车时,我对待他的态度客气中夹杂着疏离。

李落白何等精明,自然瞧了出来,不由抿唇道:“我与安阳县主并无干系。”

我扯了扯唇角,却笑不出来,只是将目光转向车窗外,淡声道:“表哥无须同我解释。”

我的态度已经冷淡至极,甚至此刻与李落白同在车中,我都觉得无比煎熬。

我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若不是还注重着几分礼仪,我都想跳车步行而回。

车内静默了一刻。

就在我以为李落白会知难而退时,眼前突然衣袍一晃,黑影瞬间压近,待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李落白抵在了车壁上。

我伸出双手想要去推他,却又被他反剪压在了身后,他的气息扑天盖地而来,将我紧紧包裹。

我脸上浮现出恼怒之色,伸脚便去踹他,“李落白,你混蛋!”

“怎么,不装了?”

李落白不气反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尾一挑,眸中泛起潋滟的波光,如湖光山水一般优雅迷人。

想着他刚才就是这样对着安阳县主笑的,我忍不住又踢了他一脚。

可这人两只腿就像定在车里的两条钢柱似的,我根本不能撼动他分毫。

只能气鼓鼓地怒瞪他,“你放开我!”

8

“本就是只小野猫,偏生以为嫁了人几年就把自己养成了金丝雀?”

李落白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抚过我的脸庞,他的动作轻柔细致,像是在细细描摩着我的模样,带着几分回忆的眷恋。

我张嘴就咬住了他的手指,一双美目喷火似地盯着他。

李落白却也不动,只静静地回望着我。

我嘴里加了力道,齿间尝到了那一丝腥甜,这才将他的手指吐了出来,“呸”了一声,“无耻,亏我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

“我也想做正人君子来着。”

李落白对我的辱骂丝毫不放在心上,他扯了扯唇角,眸光却更加深邃了几分,“知道你定亲之时,我窝在房里大醉三日,之后奋发图强中了探花,却也离你更远了……”

“你成亲那日,我徒步去往山林,淋了一夜的雨,连着几日高烧不退,差点没活过来……你都嫁人了,我便也没再坚持,依着家里的意思娶了妻生了子。”

“可是阿莞……老天爷都在给我机会,怜惜我一腔深情,不忍被辜负,所以才让你回了娘家。”

“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是多么欣喜若狂,但我只能压抑着,我怕吓坏了你……可我心里想着,我是一定要将你娶你进门的。”

李落白断断续续说了好多话,我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放开了对我的钳制,双手捧起了我的脸庞。

我竟然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没有反抗半分。

然后,他的吻轻轻地落在了我的唇上,我甚至能够感觉到他唇角的颤动,没有急切的索取,只是轻轻地碾磨和试探。

就像在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小心翼翼地,生怕将我弄碎。

那份温热落在我的唇角,却也浸在我的心上。

我眼睫一颤,一颗泪珠滚落,滴在了我们俩人的唇瓣上。

李落白仿佛被烫了一下,他神情有些慌乱,连忙伸手抹掉我不断掉落的眼泪,更是焦急道:“阿莞我错了,你别哭,我不欺负你了,真的,我保证……”

可是我的泪却越流越多,仿佛开闸的洪流,止也止不住。

李落白说的这些,我根本都不知道。

只是成亲后归家那日,见二伯母神情憔悴得很,一问方才知李落白生了重病,我当时也劝慰了二伯母几句,却并未放在心上,一心只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

“你……你怎么会喜欢的……你明明对我爱搭不理……你还害我跌下了树崴了脚……”

我越哭越起劲,待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又忍不住和李落白翻起了旧帐。

细数我们俩人的过往,谁能看出竹马青梅的苗头,明明是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式。

“是我不对,阿莞,后来我就知道错了。”

李落白一边给我拭泪,一边抓着我的手道歉,“可我拉不下脸来找你道歉,便偷偷去瞧你……我瞧见你和表妹他们在湖里抓鱼、挖藕,你还爬树上摘果子,挖土里的蚯蚓去喂小鸟。”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有精神的小姑娘,仿佛有使不完的活力,我心里很是羡慕你,也不知道怎的,你的影子就慢慢烙在了我的心上。”

“你成亲一年后,我才敢出现在你跟前,那个时候我就发现你变了不少,但我不好打探你的家事,便向二伯母拐着弯地打听你的近况……”

李落白细数的这一桩桩往事,都是我掩埋在记忆深处的珍宝,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却没想到它们仍然生长在记忆的大树上,阳光一照,那些原本沉静的树叶也可以瞬间闪闪发亮。

9

我总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连怎么下了马车,又怎么回到自己屋里都不知道。

直到流光小心翼翼地捧来一杯清茶递到我手中,我才在恍惚中抬头看她,喃喃问道:“李落白呢?”

“表少爷送咱们回府后,便去接尧哥儿了。”

流光一边说,一边观察我的脸色。

我知道刚才这丫头躲在车外,可是什么都听得清清楚楚,自然能听到我的抽泣声,以及被李落白吻得头昏脑胀时发出的小声呜咽。

真是羞死人了!

我的脸颊有些发烫,借着蒸腾的雾气喝了一口茶水,又清了清嗓子才道:“他……还有没有再说什么?”

“对了。”

流光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又去把那只风筝拿了回来,递到我跟前道:“表少爷把风筝又送回来了,他说本就是给小姐的,这次小姐一定会收的。”

我轻哼一声,又将风筝拿在手中,看着上面精致的蝴蝶,不由伸手轻轻抚过。

李落白这人,倒是沉得住气,不过大胆的时候却也让人刮目相看。

“小姐,表少爷会遣人来提亲吧?”

流光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我看她一眼,没有回答。

既然李落白说我是只小野猫,我自然不能做那一只逆来顺受的金丝雀。

不得不说,李落白真的了解我,连我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我以为这些年我压抑得很好,已经慢慢地将自己塑造成了大家希望中的那个我,却没想到他的轻易撩拨,便激发了我真性情。

回头二伯母再差人请我过去时,我便有些不好意思了,二伯母却是亲热地拉了我的手道:“怪不得落白三天两头就往咱们府里来,我早该知道这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

“二伯母笑话我。”

我有些害羞地垂了目光,对李落白的感情说不上有多么深厚,一大部分来源于他曾经对我的用心,我不知道有一个人默默喜欢了我那么多年,要说不感动那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感情还需要时间的累积,还需要我发现他更多的闪光点。

二伯母促狭一笑,又拍了拍我的手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小的时候虽然性子野了些,但到底心性淳良,我相信你嫁过去也会好好对尧哥儿。”

“二伯母,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我脸颊微红,不过想到尧哥儿那可爱呆萌的模样,心里还是喜欢的。

可能我没有孩子,所以对于做一个母亲,还是怀有期待的。

“趁年轻,嫁过去多生几个,给尧哥儿添个弟弟妹妹也好啊。”

二伯母的打趣,却让我心中生了几分忧虑。

与曹闵成亲几年,我都未怀有身孕,我也怀疑是不是我不能生。

曹夫人迫着他纳妾,我坚决不同意,曹闵便也不敢点头答应,为这事我与他母亲还颇积了些怨。

这事梗在心里,我便又去了一趟千金堂,付大夫是医科圣手,我其实早让他瞧过,他也说我没毛病,只是忧思过重,放宽心或许孩子自然就有了。

这次,付大夫还是一样的说辞,只是末了不免恭喜我一声,“荣娘子这是要嫁人了?老夫提前在这道一声喜。”

我含笑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却不料一道尖细的女声突然在我耳边拔高,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地惊喝,“荣莞,你真的要嫁人了?”

10

这声音那般熟悉,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曹嫣。

她是曹夫人唯一的女儿,向来娇惯得很,成亲后还不时回娘家,与曹夫人凑在一起挑我的不是。

我让流光给了诊金后,便淡然起身,也没搭理曹嫣,抬脚就走。

却不想曹嫣却挡在了跟前,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我在问你话呢,谁允许你走了?”

“曹嫣,我与你早已不相干,你凭什么挡我的道?”

我深知曹嫣的脾性,不想与她闹得太过,她这样的人真是没脸没皮得紧,关键是还没脑子。

“怪不得我哥才死了一年你就要回娘家,是不是老早就有了相好,就等着我哥去了,你好嫁人?”

曹嫣越说越急,说到最后竟然还想要对我动手。

流光赶忙挡在了我身前,嚷嚷道:“您也是有头有脸的,就不怕闹到你夫家那里丢人?”

“贱婢,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曹嫣脸色一沉,扬手就要打流光,被我一把攥住了胳膊,我可不是那些文弱的小姐们,少时活泼好动惯了,我手底下其实也有一把力气的。

这样一攥曹嫣,倒是让她动弹不得,我冷笑一声,道:“曹嫣,这里由不得你放肆!”

说罢又凑近了她低语道:“付大夫是妇科能手,你今日出现在这里所为何,想必你自己清楚……”

我看到曹嫣的脸皮微微抖动了一下,似乎有所忌惮。

想到这些日子我听闻的传言,我又试探地开口道:“你那位夫君风流得很,听说还是那位洛阳花魁的坐上宾,只是那位花魁近来有些不好了……你莫不是也沾上了那脏病?”

话音一落,曹嫣如触电似地猛地收回了手,眸色惊惶,最后竟是掩面仓皇而去,半个字都没再多说。

流光没听到我与曹嫣的对话,有些莫明所以,“……没想到她今日这般好说话了。”

看着曹嫣离去的背影,我微微眯了眯眼,淡声道:“不是她好说话,只是与我们争执下去,丢人的是她自己。”

我心下微哂,丢人还是好的,我怕曹嫣丢的是命。

到底是曹闵唯一的妹妹,我也不希望她真遭了这飞来横祸。

只是没过几日,那位洛阳花魁暴毙的消息便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好些豪门贵胄都曾是她的入幕之宾。

一时之间,京中人人自危,医馆生意却接连暴涨,好些悄无声息,或者是乔装易服前来看病问诊之人。

李落白再来府里看我时,我瞧着他似乎憔悴了不少,忍不住打趣道:“难不成表哥也曾是那位的……座上宾?”

李落白正在喝茶,闻言一口茶水喷出老远,引得他咳嗽了好几声。

我抱着尧哥儿坐在一旁,尧哥儿还乐得拍手,口中咿呀道:“再来……来……”

竟是想让李落白再表演喷茶,我与他对视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

11

李落白显然是有事没和我明说,但若不是原则性的问题,我都不会追究,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隐私。

只是他离开时,郑重对我道:“阿莞,你再等等,等我料理完手里的事情,一定来提亲。”

李落白说话时眼神坚定,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似的。

我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

却没想到几天之后安阳县主却登门拜访,按理说我们两家没那么好的交情,也论不到她一个小辈主动前来。

但祖母还是接待了她,二伯母在一旁作陪,我也恁是被喊了过来。

安阳县主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唇角微微一抿,“有些事情,我想要和荣小姐单独说。”

祖母与二伯母面面相觑,我安抚地看了她们一眼,示意她们不要担心,便将安阳县主引到了一旁的花厅说话。

安阳县主还没落坐,便转身看向我,话语也是毫不客气:“荣小姐真是好手段,让落白哥哥为了你前程都不要了。”

我心下一惊,面上却强作镇定,“县主的话我听不懂。”

“你还在装?”

安阳县主却是有些恼怒,手中的帕子紧紧攥住,“落白哥哥已在翰林院待了五年,原本今年便可以调往刑部任职,我都给外祖父说好了,让他给落白哥哥寻个好差使,可你呢……只为了一己之私,便让落白哥哥断送了前程!”

我脑中刹那间闪过许多画面,突然明白了李落白近日是为了什么而憔悴,可他不告诉我,就是不想我担心。

我将双手笼在袖中,淡声道:“表哥当年是中的探花,因而才会在翰林院任职,他学识品貌样样不差,若是能调任升职那自然是好,若是不能,那也只怪吏部的官员没有识人之能……难道县主以为凭借着裙带关系让表哥调了官职,那便是为他好吗?”

李落白那样一个清高自傲的人,若不是他亲自首肯应诺,怕是谁也没有那个本事左右他的想法。

安阳县主冷笑一声,“怪不得李落白中意你,也只有你这样的性子,才同他一样,冥顽不灵,又臭又硬。”

“多谢县主夸奖。”

安阳县主气呼呼地走了,我知道她这是在李落白那里行不通,才想来走我的门路。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的神情却没有放松,虽然嘴里那样说,但是我同样在意李落白的前程。

若是为了娶我,而放弃这样一个能做为他助力的岳家,是否值得?

这几日李落白没再来找我,我也没去见他。

若是让我劝他几句,我也说不出口,能劝什么呢,难道是让他改投安阳县主的怀抱?

我若是这样说了,那也是违心之言,更是对李落白这些年深情的亵渎。

12

祖母看我心事重重,便让我出门走走,我又来到了万安寺。

点一炉檀香,我跪坐在蒲团上,安安静静地抄写着佛经。

流光给我拨亮了油灯,有些诧异道:“小姐,您的字体变了呢。”

可不是吗?

我看着这一卷磅礴大气的笔锋,像是将我多日来的困惑以及郁结都一写而空,我只觉得胸中都多了几分激荡。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有人趁夜而来,木屐踏在雨水里嘎吱作响,伞沿微抬,露出一截棱角分明的下颌。

我的目光微微凝住,便见来人缓缓抬头,李落白俊逸白皙的脸庞映入眼帘,我诧异地起身,“你怎么来了?”

“阿莞。”

李落白几步上前,径直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指尖微凉,一双黑眸却透着掩饰不住的激动。

“怎么了?”

我拉着他落坐,李落白咕噜灌下一大杯茶水,又吩咐流光,“给爷煮碗素面来,我这一天都没吃东西。”

流光出去了,李落白一直握着我的手没放开,似乎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开口道:“阿莞,宋阁老调我入了御史台,我第一封奏折便弹劾了平南王以及永宁侯。”

平南王是安阳县主的外祖父,永宁侯便是她父亲,这可是一对翁婿,在朝中势力大得很。

“什么?”

我心下一惊,我才在万安寺待了几天,京城就出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平南王在朝中势大,又是陛下的族叔,你这样做就不怕他报复?”

我攥紧了李落白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他的掌手,我总觉得他这样太冲动了,以一己之力去抗衡皇室,难道就因为他没有许下与安阳县主的婚约?

“放心,宋阁老早就在暗地里罗织平南王的罪证,我只是做了他们刺向平南王的那一把刀。”

李落白说这话时,眉眼晶亮,竟然有种少年人勃发的意气。

“你……”

我又急又气又担心,忍不住斥道:“明知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刀,你还义无反顾地往前冲?”

“阿莞,你也别生气,我这样做也不是全然是为了我们俩的事。”

李落白的唇角却有了一丝笑意,他轻轻拍着我的手,话语低沉却又磁性,渐渐地就抚平了我心中的不安。

他说:“我在翰林院也待了几年,并不是没有想法的,京官虽让人羡慕,但我却想去到更需要我的地方,阿莞,你愿意与我一道吗?”

看着李落白沉沉的黑眸,那里闪耀着光亮,以及我的影子。

我的心不由自主地便沉沦了进去,我听见自己轻声说道:“我愿意。”

13

平南王这些年落下的罪证可不少,他嚣张跋扈,一直压制清流一派,与宋阁老他们早就是水火不容。

李落白弹劾平南王私授官职,将吏部形同虚设,算是打响了讨伐平南王的第一枪。

之后如雪花白般的奏折更是纷纷扬扬,有弹劾平南王纵容属下欺男霸女的,有弹劾其女明月郡主为了抢占别人良田修建庄子逼死良民一家的,更有弹劾平南王与永宁侯翁婿勾连倾吞赈灾款项的……

可谓是墙倒众人推,一时之间民情激愤。

平南王府与永宁侯府门可罗雀,谁都不想和他们扯上一点干系。

安阳县主走投无路,还求到了李落白跟前,希望他网开一面。

可如今这样的情景,哪里是李落白说不追究便能不追究的,是宋阁老一派不肯放过平南王。

不过有这样的报应,也是因为他们确实做出了这样的恶事,与人无尤。

平南王与永宁侯都被夺了爵位,被判流放三千里,这还是明月郡主与安阳县主自愿让出她们的封地才求得的结果。

皇帝也留了情面,不然斩了他们都不为过。

两家女眷灰溜溜地离京,我再没听到关于他们一丝的消息。

李落白的任命也终于下来了。

他仍然隶属于御史台,为监察御史,也许是皇帝赏识他不畏强权的气魄,在宋阁老的建议下,允他微服巡访监察百官之权。

这趟差使下来后,我也乐了,赶忙收拾行礼准备和李落白一同离京。

这些年都是京中过日子,我太想看看祖国的大好山河。

我与李落白的婚礼也办的简单,毕竟是再嫁之人,也不讲究那些礼数,请了相熟的亲朋好友,开了几桌席面,宾主尽欢即可。

成亲当晚,李落白染着一身醉意跨进了新房,我嫌他酒臭,给塞到净房好好洗漱了一番。

俩人躺倒在床榻之上时,我真是累得一根脚趾头都不想再动。

李落白却是翻身而上,居高临下地看向我,“阿莞,再给我生个女儿!”

我扭扭捏捏地撇过了头,噘嘴道:“我……怕是不能生呢。”

“那是曹闵他自个儿不行。”

李落白埋汰了一句,脑袋就凑在了我的脖颈间。

我伸开双臂将他揽住,轻叹一声,“横竖咱们已经有了尧哥儿,你放心吧,我会将他当自己亲儿子的。”

李落白的回答淹没在含糊不清的低语中,感受着这份陌生又熟悉的悸动,我的脑子再也想不了其他。

这些年带着尧哥儿,我们走了许多地方,惩罚了好些贪官污吏,为百姓做主,替苦主申冤,李落白还得了个青天大老爷的名头。

而事实证明,李落白说的是对的。

我三年抱两,如今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在重遇李落白之前,我根本没想过寡妇也能开始新的生活,原比我从前想像中的日子更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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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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