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说的救命稻草成了压垮稻草,论《寄白司马》(上)

万丈豪气文化 2024-12-07 04:11:05

这篇文章在《韩愈的天街,刘禹锡的京城真的不关洛阳什么事!河洛学者可敢争?》一文中做了预告,大家有兴趣看这篇文章之前,我有以下三句忠告:

一、缺乏唐诗印证的历史故事,可信度很低。有些人瞎编历史小故事在行,但以他们的文化水平还不足以瞎编唐诗。

二、长时间的屁股指挥大脑,最终的结果就是再也无法客观理性地思考问题。

三、本文会告诉你什么是正确的诗词分析和理据,记住古代人也是说“人话”的!

牡丹

徐凝〔唐代〕

何人不爱牡丹花,

占断城中好物华。

疑是洛川神女作,

千娇万态破朝霞。

有哪个人不喜欢牡丹花呢,盛开时独占了城中的美景。莫不是洛水女神在那里翩舞吧,千娇万态胜过灿烂的朝霞。

以上是徐凝《牡丹》诗的翻译,这个翻译你在网上也能查到,但凡某些地域喷子有点初中文化或者会网上查一下,就不会看到“洛川神女”便兴奋莫名地认为一定是在写洛阳牡丹了。所以这也可以看出头条上部分地区受众的文化层次有多低了。这又让我想起鲁迅那段“一看到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的名言,不过你们更厉害,从“短袖子”就可以直接跳到“私生子”,联想力之丰富,绝对超过联想电脑。

寄白司马

徐凝〔唐代〕

三条九陌花时节,

万户千车看牡丹。

争遣江州白司马,

五年风景忆长安。

这首诗的翻译可能大家就未必找得到了,我在上一篇文章把这首诗作为一记KO “洛阳京城”派的重拳。但在评论区有人问了我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看样子我还是高估了头条上受众们的文化水准。白居易在《琵琶行》的开头就说:元和十年,予左迁九江郡司马。自此之后他就被称作了“江州司马”,此时的他怎么还会在“长安”呢?而且诗的题目是“寄白司马”,如果白居易是“趁着节假日”返回长安,就不必用这个“寄”字了。这个“寄”才含有“托人送诗”,即“寄语”的意思。之前有人在评论区非要“强行挽尊”地把张籍写的《送令狐尚书赴东都留守》中的“送”解读为“送诗”而不是送人。好在我分析刘禹锡《赏牡丹》时提到的,刘禹锡写的《同乐天送令狐相公赴东都留守(自户部尚书拜)》这首诗时,就没有这种厚颜无耻的人再做这种厚颜无耻的解释了,难道刘禹锡还要和白居易“拼”一首诗送给令狐楚?我若不把图贴出来,真担心“全国人民”认为我是在瞎编的!

如果你同意张籍是有可能某年在长安的,那么他为什么在洛阳做官时就不能和韩愈去长安春游了呢?张籍在洛阳做官就必定是个“宅男”,绝对不可能去长安,所以只能是韩愈去洛阳看张籍,因此天街只能是洛阳天街的推论不就是你们提出的吗?这反手就给自己一巴掌,算是要闹哪样?闹笑话吗?

后来我又一想,这位问我“白司马那首都在长安了为啥还要忆长安”很可能是想表达:徐凝写这首诗的时候既然在长安为何还要忆长安呢?从而推翻诗句的前两句在描写长安的可能性,用以证明是在写洛阳。这种脑回路我实在有点跟不上啊!为了证明徐凝这首诗不是写长安,你们可真够拼的。但这首诗的第四句是徐凝写给白居易的“寄语”,按照正常的语序应该是“忆长安五年风景”,是让被贬谪的白居易回忆在长安的五年风景!

那为什么会颠倒顺序呢?为了要押韵!古诗里的二、四句必须要押韵。 “独钓寒江雪”不是“独自在寒江里钓雪”,那是神经不正常的人才干的事,而是“在下着雪的寒江里钓鱼”,颠倒次序就是为了用“雪”与“万径人踪灭”的“灭”押韵。

再从白居易的仕途经历来互相印证一下:807年任进士考官、集贤校理,授翰林学士。808年任左拾遗。810年改任京兆府户部参军,811年母亲陈氏去世,离职丁忧,归下邽。814年回长安,授太子左赞善大夫。815年,宰相武元衡遇刺身亡,白居易上表主张严缉凶手,被认为是越职言事。其后白居易又被诽谤:母亲看花而坠井去世,白居易却著有“赏花”及“新井”诗,有害名教。遂以此为理由贬为江州司马。

从807年到811年正好连续5年,还不包括白居易回家为母亲守孝三年后回到长安的那一年。那么为白居易带来麻烦的“赏花”诗是哪一首呢?就是下图《惜牡丹花二首》中的第一首:

再看我在前面两篇文章中都提到过的,被“洛阳京城”派刻意截取前半段来推翻“长安京城”派的“有力证据”:《刘禹锡集笺证》卷789: “(805年)禹锡于贞元末尚未多见牡丹,而今大和中重入长安,牡丹又已不复为新奇之物矣。宜其不能已于咏叹也。” 刘禹锡是805年离开长安,过了二十年后才返回的长安。而李正封含有“国色”一词的《牡丹诗》至少是807年后才创作的(前文已有分析),白居易的《惜牡丹花二首》的第一首又是807年做到翰林学士才可能写的,是不是足以说明牡丹花是从刘禹锡离开长安以后才逐渐兴盛起来,到二十多年后才不再稀奇?就好比牡丹已经成了“过气明星”。

在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有人认为“宜其不能已于咏叹也”中的“已”是停止的意思,即“牡丹应当不能被停止咏叹”,这当然是长安京城派的说辞。但从上下文的逻辑来讲,这个“已”应该通假“以”,是“用”的意思。所以这种强行尬解同样是不可取的。

如果没有看过我那篇《交叉印证“花开时节动京城”是指长安,想要推翻请用理据!》, “洛阳京城”派们或许会理直气壮地反驳我说:既然你承认刘禹锡离开长安的时候牡丹不多,那么他写《赏牡丹》的这首诗一定不是在长安观赏的牡丹,也不可能是二十年后回到长安后写的,因为他自己说“宜其不能已于咏叹也”,又怎么会写诗来赞叹呢?

我对这个我假设你能提出的符合正常逻辑思维的推断没有任何意见!但这是其他几位“长安京城”派学者的观点:认为刘禹锡是在二十年后回到长安才写的这首诗,不代表我也认同。因为他们的诗词分析水平与我是有级差的!

来来来,让我好好给你们上上课,让你们知道什么是“文理逻辑”以及古诗词的写作技法,而这也是诗词大会上诸多专家们的“盲区”:

这牡丹花又不是长安看不到就只能在洛阳看,而且原产地也不在这两地,别的地方也不是不能种,否则徐凝怎么会写下面这首《题开元寺牡丹》呢?是你们的“惯性思维”认定刘禹锡是在“京城”看的牡丹,却未必是诗人的本意。但彼时所有唐诗中的“京城”,统统都只有一个指向,就是长安!只要这牡丹曾经在刘禹锡离开长安后在长安城引起过轰动,刘禹锡的这首诗就完全成立,我前面两篇文章中的证据难道还不够多吗?那么洛阳呢?有没有任何一首同时期的诗可以证明呢?我反正已经等到花儿也谢了还没等到!

知道诗中的“舍人”是谁吗?就是白二十二舍人白居易!来看百度百科上的关于徐凝的历史记载以及与白居易、张祜、元稹之间的历史小故事:

看图片可能有点累,我把主要内容讲一下:徐凝,唐代诗人,浙江睦州分水县柏山村人,生卒年均不详,与诤友张祜(792?-853?)年岁相当,与白居易、元稹同时而稍晚。元和间(806-820)有诗名。这是说他自806年开始就有成名的诗歌了。下面就是“历史小故事”了:

约公元八一三年、初游长安,因不愿炫耀才华,没有拜谒诸显贵,竟不成名。南归前作诗辞别侍郎白居易: “一生所遇惟元白,天下无人重布衣。欲别朱门泪先尽,白头游子白身归。”

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时,尝于杭州开元寺观牡丹,见徐凝题牡丹诗一首,大为赞赏,邀与同饮,尽醉而归。唐人范摅《云溪友议》卷中《钱塘论》记载徐凝(题开元寺牡丹)诗的本事: “致仕尚书白舍人,初到钱塘,令访牡丹花,独开元寺僧慧澄,近于京师得此花栽,始植于庭,栏围甚密,他亦未知有也。时春景方深,惠澄设油幕以覆其上。牡丹至此分而种之也。会稽徐凝自富春来,未识白公,先题诗曰:......(题开元寺牡丹)”

白居易、徐凝两人相见,谈起长安牡丹和往事,甚感相见恨晚,说笑甚欢。更为奇巧的是,就在此时寺僧忽报诗人张祜来了。后徐与颇负诗名的张祜较量诗艺,祜自愧勿如,白居易判凝优胜题牡丹诗,为白居易所赏,元稹亦为奖掖,诗名遂振于元和间。

现在你可能会奇怪:从这些故事来看,杭州才是徐凝和白居易首次相见的地方,那这徐凝前面写的《寄白司马》时都不认识他,何故要写给他呢? 这又不是现在的粉丝追明星,你可以寄明信片给根本不认识你的明星。

作为一个从来不是“屁股指挥大脑”的诗词研究者,告诉你什么叫作“专业分析”!还记得我之前一篇文章的标题吗?《“唐诗”要比“唐书”靠谱!为争韩愈诗中的天街何必鬼迷心窍?》我从来不会因为这种历史小故事对我的结论有利就会偏听偏信,所以当“洛阳天街”派和“洛阳京城”派不断在评论区提供各种历史小故事时,我只会嗤之以鼻!

徐凝应该早在长安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白居易和元稹!否则《题开元寺牡丹》中的“待舍人”你又认为是等谁呢?再来看所谓徐凝初次到长安,怀才不遇后留诗给白居易的故事,怀才不遇是有可能的,但引用这首诗一定是错的!

首先从题目来看, “侍郎”是指白居易晚年做到的“刑部侍郎”:827年,白居易至长安任秘书监,配紫金鱼袋,换穿紫色朝服(三品以上官员所用的服色)。828年,转任刑部侍郎,封晋阳县男。829年春,因病改授与太子宾客分司,回洛阳履道里。830年12月,任河南尹。

为什么这么肯定?这就是准确理解诗词的重要性:徐凝初到长安不久,他会用“一生”这种词吗? “一生所遇惟元白”,元白就是元稹和白居易,只有和他们长久相处之后才会有这一句诗成立的可能性,你都还不认识他们能写出这种话?最后一句“白头游子白身归”,只有年纪大了才会白头,除非徐凝是个“少白头”!第三句的“欲别朱门”,朱门代表权贵阶层的宅院,你都没进过“朱门”,何来的“想要离开”呢?这不是在瞎编吗?徐凝在元稹做宰相的时候的这两首诗就是他曾在“朱门”的铁证:

这“元相公”就是元稹,长庆二年(822年)二月,元稹、裴度先后为相。元稹在穆宗的支持下登上相位,但他只做了三个月。再看白居易被贬到江州之后的履历:820年夏,被召回长安,任尚书司门员外郎。820年冬,转任主客郎中、知制诰。821年,加朝散大夫。转上柱国,又转中书舍人。822年,白居易7月被任命为杭州刺史,10月到任。如果徐凝不是和元稹、白居易在长安时就有很深的交情,并且一起欣赏过牡丹,那《题开元寺牡丹》中的“含芳只待舍人来”这句怎么被他想出来的?难道会算命?既然徐凝 “一生所遇惟元白”,这“舍人”不是白居易还能是谁?

那么记录他在杭州“未识白公”的唐人范摅是谁?他编的《云溪友议》又是什么性质的书呢?范摅(生卒年不详),自号五云溪人、云溪子,江苏吴县人。约唐僖宗乾符中前后在世。与诗人方干同时,布衣以终。《云溪友议》是唐代笔记小说集,载开元后异闻野史,尤以诗话为多。所录诗及本事,有为他书所不载者,遗篇琐事,有不少靠该书得以流传。如王梵志诗十馀首,即为唐人诸书所未及。但所载也有失实处。书中还有一些神鬼故事,如韦皋遇玉箫、王轩遇西施等,颇有传奇文气息。韦縠《才调集》、计有功《唐诗纪事》、辛文房《唐才子传》等,皆取材于此书。

连唐朝人自己编的书都漏洞百出、自相矛盾,乱用唐诗来瞎编故事。这后代人编的史书,特别是这种故事类的,还有多少可信度?那些一天到晚拿新旧唐书来说事,甚至自编历史小故事,却连半首唐诗的证据也提供不出的人,知道自己有多不靠谱了吗?

现在我们来好好分析一下这首《寄白司马》:

“三条九陌花时节”这句当中的“三条九陌”可是有典故的,最早出自骆宾王的《帝京篇》: 三条九陌丽城隈,万户千门平旦开。这“帝京”指哪里, “洛阳京城”派心里有数吗?李世民写过《帝京篇十首》,指哪里清楚吗?李世民时期的帝京就不多聊了,那么刘禹锡、徐凝、白居易时期的帝京,我们好好聊聊:

上面是白居易《琵琶行》中的一段,浔阳城就是“江州”,帝京不是长安还能是哪?上一篇文章同样送出致命一击的张祜又来了:

除了“帝京”,还有“动”字,按某些地域的人的奇葩思维,这是说正月十五日,整个长安的人民统统跑到(移动)洛阳去过元宵节了?除了“帝京”是指长安外,这是不是再次证明“动”是“轰动”的意思?所以“三条九陌”毫无疑问就是代指“帝京”,而帝京就是长安。那么前面两句诗不就在描绘牡丹花开后,在长安城内被争先观赏的景象吗?

三条九陌花时节:证明了是帝京(即长安)的牡丹开花时节; 万户千车看牡丹:证明了牡丹在长安城造成轰动的景象; 五年风景忆长安:前面证明了指白居易在长安的五年,并且用《惜牡丹花二首》证明第一首是807年在长安写的,李正封用“国色天香”形容牡丹的《牡丹诗》是807年后写的,到白居易离开长安去到江州,整整9年。而刘禹锡离开长安是805年,也就是从805年没什么牡丹到815年白居易离开长安,足足过去了11年!

这时候的“牡丹”就好比原本来自于乡村的有梦想的姑娘北漂来京城奋斗,从默默无闻到成为大明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再到后来人气逐渐衰退,直到二十年后刘禹锡回来,牡丹已经烂大街了。由籍籍无名到名声大振,由盛极一时到日薄西山,非常正常的一个过程,就因为现在洛阳牡丹的名气响,而西安石榴花有名,所以当时的长安就不能有牡丹盛世了?现在洛阳有天街,当初长安就没天街了?这种奇葩逻辑你们倒是“一以贯之”!

当一个明星已经在“京城”过气了,想要再次引起大众的关注度怎么办呢?那只有去其他地方参加“乘风破浪”、“披荆斩棘”之类的节目,以图东山再起!

这首诗中的三句无论从词语出处、还是相关人员的仕途经历以及相关诗人的诗歌,进行了充分的交叉印证。此时此刻,你还认为徐凝的那首《牡丹》是在写洛阳牡丹吗?但凡不是“极端洛阳主义”者,谁还有脸来“负隅顽辩”(别再有人来嘲笑我写错别字了)呢?由于篇幅关系,这第三句中的“争遣”,我将放在下一篇去讨论。而这才是到了我这一层级值得去研究的事情。我已经花了太多的精力去做这种低层次的普及教育了,这已经不是“杀鸡用牛刀”,而是用了“屠龙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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